第6章
幫他做檢查的醫生不是秦奏想的張醫生或者霍醫生,而是他所信任的金沐晴。
過程中,秦奏不動聲色地套着話,最終不得不得出個結論,這個世界的他和虞清是真的很恩愛,虞清的形象也和他認識的那個人大不相同。
“秦總,雖然你現在忘記了過去,但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你昏迷的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小虞清在照顧你,他真的很愛你,所以請你不要做會令自己後悔的事。”
金沐晴眼神帶着真切的祈願,秦奏的性格誰都知道,對人總是冷淡帶着提防,像是沒有感情。
如今,他忘記了虞清,金沐晴實在擔心他會傷害到虞清。
秦奏原本已經準備離開,聽到這話卻勾起了唇角:“後悔?我從不後悔。”
金沐晴挑了下眉,她很熟悉秦奏這幅模樣,或者說,除了虞清之外,所有人都更熟悉他這幅樣子。
只是這幅自信的表情太過欠揍,讓金沐晴忍不住去想等他哪天恢複記憶時會是什麽表情。
“我向來都只讨厭愛耍小手段的人,他若與我無冤無仇,我又能對他做什麽。”秦奏話音落下,便開門離開。
剛一走出門,他就看見等在門外的虞清朝自己望了過來,水色的眼眸望進去便讓人不想出來,擔心,糾結,還有……依戀。
秦奏沒看錯,那的确是他從未在別人眼中見過的依戀。
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那張熟悉的屬于被他親手弄死的“妻子”的臉,讓人難以分清腦海中的記憶究竟是确切發生過的,還是一場夢。
“結果出來了嗎?”小妻子走到他的身邊,并不高大,存在感卻十足。
混亂很快消失,确切發生過的記憶讓他對虞清生不起好感,而他也不是虞清喜歡的那個人。
“我準備出院。”秦奏簡單吐出幾個字,據說他已經昏迷了一周,他需要盡快了解這個世界的明秦發展到什麽地步了。
“可是,你的傷還沒好。”虞清一心關注在他的傷勢上,沒有注意到他冷淡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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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奏挑眉看他,總覺得此刻他要是不說話,虞清恐怕會委屈,分明委不委屈都不該是他在意的事,但不知為何,片刻後,他還是不自然地補充了一句:“我心裏有數。”
話雖然這麽說,但虞清并不會真的放心,再三和金沐晴确認後,才終于點頭同意。
“不用擔心,我會定期幫他做檢查的。”金沐晴看着他擔憂的臉,拍拍他的肩膀說。
虞清這才走到一直站在一旁等他的秦奏身邊,兩人并肩而行,秦奏步子稍快,總是時不時就獨自一人走在了前方。
在又一次追趕不上秦奏的步伐時,虞清無奈喊道:“等一下。”
“什麽事?”秦奏一只手插着口袋,他還不能适應和虞清相處。
虞清将他的一只手拉起,然後擡着頭,眉眼帶笑說:“好啦。”
秦奏感覺着手心處的熱度,他皺起眉,這一瞬愣神的功夫便讓虞清走在了前方,被他帶的向前的手,只需垂下頭就能看見。
這是一種陌生的相處方式,對于生疏到從未擁有的東西,他總是下意識排斥。
逐漸從僵硬恢複到正常的指尖讓他眯着眼,用那雙漆黑的不見一點光亮的深邃眼眸去觀察前面的那個人,秦奏向來不會輕舉妄動,即便如今有着失憶的幌子,他也回憶着金沐晴描繪出的人設,不讓自己露出一點破綻。
轉過走廊,白色的大理石地面投映出人的倒影,看清前方的那群人之後,虞清抿抿唇,停下走動的腳步。
他偏過頭,小聲對身邊的人說:“我對外說你是因為在養傷,所以才不露面,年紀大的那個人是你二叔。”
秦奏點頭,看向不遠處兩鬓斑白的中年男人,說:“我有些記憶。”
怎麽會沒有記憶,他的好妻子聯合了他的好二叔不知道給他制造了多少麻煩想着,他目帶深意地瞧了眼一臉單純的虞清。
藍白相間的病服沒有給他帶來憔悴感,挺拔的脊背讓虞清恍惚間覺得他和從前沒有任何變化。
那一邊的秦坤顯然也看見了兩人,沒有了面對虞清的傲慢,見到秦奏,他瘦長的臉上堆起笑,眼角的皺紋擠都壓到一處。
“小奏身體怎麽樣,聽說你出了車禍,二叔心裏擔心的緊,前幾天就想來看看你,小清說你在養傷不方便見我們,我心裏一急,還以為你是出了什麽事。”他是完全不敢擺出長輩的架子的,畢竟秦奏六親不認,他還記得自己的大兒子是怎麽斷的腿。
“勞廢二叔擔心了,也不是重傷,只前幾日腦袋有些暈,現在已經痊愈了。”秦奏不冷不淡地說。
秦坤在背後盯着兩人緊緊拉着的手,眼尾帶着狠厲,輕嗤一聲,一群人終于浩浩蕩蕩地離開了。
雪白的病房內,虞清正跟過彥說着秦奏失憶的事。
過彥從秦奏接手秦家那一日就跟着他,幾年下來,早已算是朋友,虞清和他也很熟悉。
虞清本就是一個喜歡依靠親近人的性格,眼下,秦奏失憶的事情他不敢跟別人說,對少數知道真相的過彥自然就更加親近一些。
過彥一邊擦拭着眼睛,一邊安慰着:“據我了解,一般出現失憶這種劇情,最終都會加上恢複記憶開始火葬場的劇情,所以,虞先生,您完全不用擔心秦總會一直這樣。”
他一本正經地模樣讓虞清忍俊不禁,身體微微輕顫起來,身後桌上那本因為無聊而随手翻看的雜志被這動作蹭到,嘩啦一聲掉在地上。
虞清連忙彎腰去撿,卻沒想到剛帶上眼鏡的過彥也下意識彎腰,兩人本就站的不遠,齊齊彎下身體時自然難免肩挨着肩,胳膊挨着胳膊。
“虞先生,我來就好。”過彥輕聲道。
虞清剛要起身,卻聽身後洗手間傳來開門的動靜,因為秦奏總是愛吃醋的原因,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後退,想要與人拉開距離,沒曾想,動作太大,突兀地反而惹人懷疑。
更因為太過匆忙,動作之間後腰狠狠撞上了桌角,疼的他臉色發白。
“怎麽了?”過彥撿好雜志,聽見他的吸氣聲,連忙問道。
“沒事,不小心撞上桌子了。”虞清一手按着後腰,一手撐着桌子,眼睛卻沒看他,而是閃爍着看向剛從洗手間出來的秦奏。
秦奏臉上挂着水珠,額前過長的發絲濕了幾縷,面色不明地看着兩人,他用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拭着指尖,然後勾起一邊的唇角,問:“這麽看我做什麽?”
虞清松了一口氣,看這樣子,這位大醋缸先生沒吃醋,也是如今秦奏失憶,是該不在意這些,應該也不會再如同老父親一樣管着他。
這算是意外之喜嗎?
過彥沒有他這麽樂觀,解釋道:“虞先生似乎受了傷。”
秦奏将變皺的紙巾扔進垃圾桶,點點頭,被水流浸的冰涼的指尖拉過虞清的手腕,問道:“東西收拾好了嗎?”
“已經放到車上了。”過彥說。
“那就回去吧。”等到冰涼的手指重新溫暖過來,秦奏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回憶起方才虞清和那個陌生男人親近的畫面,他心裏并沒有異樣的情緒,只是身體似乎不受控制一般,想要将人拉回自己的懷裏。
等上了車,秦奏松開手,面色一如往常,任由虞清玩弄着他的手指,然後在心裏嗤笑這具身體還殘留的本能動作。
他在腦海中輕聲對這具身體說說:“不管如何,現在擁有這具身體的是我,你看,即便換了一個人,你愛的小妻子也沒認出來呢。”
“你在笑什麽?”虞清突然擡起頭問道。
仿佛是要驗證自己的話一樣,秦奏動作親密地捏了捏他腮邊的軟肉,随口說:“馬上就要到家了。”
“是呀,等回去我給你做面吃呀。”虞清高高興興地重新低頭擺弄着他那雙手。
生病後就給對方做一碗面,這是兩人從小養到大的習慣。
因為小時候在福利院時,沒什麽好東西,每每虞清生病後,院長阿姨就單獨給他下一碗面,後來,兩人離開了福利院,就變成了秦奏給他下面。
秦奏很少生病,他像是一個鐵人,好像不管發生什麽,他都會好好地站在虞清的身邊,然後風輕雲淡一擺手,說:“放心,我沒事。”
虞清一直沒有給他下這碗面的機會,現在終于等到了。
夜色下,幾日不見的秦家依舊不染一粒塵埃,黑色的鐵質大門被緩緩拉開。
管家和家政早在秦奏出事之後就重新回來上班了,一見到兩人回來的車,面容和善的管家叔叔就笑着準備好一切。
虞清一進門就往廚房跑,拒絕了家政阿姨幫忙的善意,全憑着對秦奏做飯的記憶來處理食材。
清湯面,做起來速度很快,不過十幾分鐘,一碗湯色透亮的面就擺上了餐桌,和阿姨做的菜相比要顯得粗糙許多。
“秦奏,你嘗嘗看味道怎麽樣?”虞清期待地看着餐桌對面的男人。
秦奏拾起桌面的一雙筷子,碰撞間發出清脆的聲響,面前奶白色的瓷碗裏,上面擺了些青菜,燈光一照,賣相極為好看。
他有些意外,記憶中的那個虞清別說做飯了,便是吃,都還要在嘴上挑三揀四。
“試一試嘛。”許久不見他動作,虞清又追着說了一句。
秦奏動了動筷子,細長的面挂在漆黑的竹筷上,泛着誘人的光澤。
他好像有很久很久沒有吃到有人專門給他下的面了,是多久呢?似乎離開福利院後就再沒有過。
勁道的面放進口中,味蕾被激發,品嘗到鮮香的味道,和記憶中的味道很像,也格外地符合他的口味。
秦奏咽下面:“味道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