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連下了幾日的雪,天空都是灰藍色的,冰冷的雪花堆積在庭院中的各個角落處,白的刺眼,冷的刺骨。
虞清沒有去問金沐晴秦奏說的恢複記憶的事究竟是不是在騙他,因為無論究竟是否符實,都沒有什麽不同,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問個清楚?
已至新年,便是連秦家也多了幾分熱鬧,增添了許多紅色,節日的氣氛總是讓人心中高興的。
秦奏如今已沒了親人,他們原本打算去虞家過新年的,只中途卻出了意外,秦家人說是虞清同秦奏今年新婚,這第一年自然該整個秦家的人都在主宅一起過,也讓其他人是熟悉熟悉這個新加入秦家的人。
秦奏的性格自然不屑理會這些,但虞清想着他們說的也有些道理,便應了下來,準備白天回虞家,晚上再回到秦家來。
大街小巷裏,家家戶戶的門前皆是一派的笑聲。虞清和張韻詩準備着年飯的食材,秦奏便幫着虞父一起去貼春聯。
虞父個子比較矮,虞家的門頭又比較高,每年貼橫批的時候總得在腳下踩個凳子,今年換了秦奏,大高個,手一擡,直接就找準了位置。
秦奏将那寫了“阖家歡樂”四個字的橫批粘上門頭,身後是連手上面粉都沒來得及洗幹淨的虞清,他轉過頭,問:“這樣貼可以嗎?”
“再往左邊一點嘛。”虞清笑着指使道。
秦奏聽話照做,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過年是這樣麻煩,也是第一次知道過年是這樣熱鬧。
他稍稍往左移了一點,虞清便連忙說道:“好啦好啦。”
秦奏粘好春聯,虞清揚着頭再三打量,最終滿意點頭,他仰起臉,湊到秦奏的面前,微微眯着眼睛,聲音甜絲絲地說:“獎勵你一下。”
秦奏失笑,擡手先把他粘在臉上的白色面粉擦幹淨,然後在他唇上輕啄一口。
“謝謝清清。”
“不客氣。”虞清擺擺手,重新回到廚房去了。
秦奏看着布滿節日氛圍的家,心裏有一塊地方溫暖的發漲,那是一種美夢成真的感覺,因為太過美好,而覺得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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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鄰居的家中不知說起了什麽,頓時一片的歡聲笑語,秦奏站在門外,一垂眼,便看見玄關處那張泛了舊的紅紙,上面寫着四個筆法稚嫩的字:“歡迎回家。”
再一擡頭,就是他剛貼好的“阖家歡樂”。
秦奏的唇邊展出了笑意,他早已不是孤身一人,如今他也有家了。
年夜飯提到了午時,但一家人在一起,什麽時候開始都是無所謂的,虞清捧着杯子,笑看着和秦奏喝酒喝到雙頰泛紅的父親。
“媽,你看爸他喝那麽多,回頭又要不舒服。”虞清毫不留情地告狀。
“還不快少喝點,不然你家兒子可要心疼啦。”張韻詩笑道。
“是的呀,是的呀。”虞清連連點頭。
虞父笑着放下了酒杯,他酒量小,喝不上多少便臉上泛紅,平日裏虞清和張韻詩都不準他多喝,也就是今天過年,才讓他喝上一點。
坐在一旁的秦奏勾着唇,挑眉看向虞清,問道:“不心疼心疼我嗎?”
虞清将自己手上的果汁換到秦奏手中,道:“心疼呀。”
虞清今天是真的高興,他回想起秦奏失憶後第一次來到虞家的模樣,那個時候,秦奏生疏得很,莫說開玩笑了,便是同虞父虞母說話,也是一副談公務的客套樣子。
再一看如今,秦奏已經不再游離在外。
一頓飯吃了許久,等到全部收拾好,天色也暗了,虞清套上厚羽絨服,一邊換鞋一邊跟張韻詩告別。
還未出門,張韻詩便拉住虞清的胳膊,低聲和他說起話來:“清清,等年後你也去看看你親生的父母,從前不知道他們還好,如今知道了,不去他們給他們祭拜祭拜是說不過去的。”
虞清愣了愣神,他并沒有瞞張韻詩這件事,他垂着眼睛紮好鞋帶,點點頭,道:“好。”
“回去吧,路上小心些。”張韻詩說完話,擡手整理這虞清頸上的圍巾,等整理好,就拍拍他的肩膀催他回去。
雪又下了起來,路邊積着的雪花還未融化幹淨,就又多上一層松軟的新雪。
口中呼出的暖氣化成一道道白霧升起,虞清拉着秦奏,秦奏的手很暖和,握着像是一個熱水袋。
“過幾天我們去雲城好嗎?”虞清問道。
“好。”秦奏聽見了張韻詩在門前和虞清說的話,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可能還要去岳寒山那裏。”虞清說,他側頭看着秦奏。
“嗯。”秦奏擡手撥去他頭上掉落的雪花,面上一片柔和,他突然覺得自己從前的擔心實在沒有道理。
這樣好的虞清怎麽會離他而去呢?
雪下了一路,這個時候,路邊也見不到幾個行人,所有人都在家中跟親人歡聚一堂,天邊放起了煙花,絢麗的色彩和雪花一起從天空飄落。
虞清趴在車窗上看得認真,秦奏見狀索性找了處停車位,兩個人在車裏欣賞起煙火來。
待到一朵又一朵的煙花結束,這才驅車回秦家。
秦奏的父母早已離世,他們像是一個忌諱,虞清甚至沒有從秦爺爺的口中得知過秦奏母親的信息。
秦坤那一脈的人已經坐在了客廳。
分明是這樣一大家子的人,反倒沒有在虞家四個人時熱鬧,紅色春聯裝飾反倒襯的這裏透露着一分死寂。
虞清朝秦奏身邊靠近了些,秦奏拍了拍他的手,讓他放心。
“小奏回來啦。”秦坤的臉上堆着笑,細長的褶子堆積在眼尾處,形成一道道陰影。
“二叔。”秦奏點點頭,目光落向一旁那人身上。
那人看着比秦奏大上幾歲,他坐在輪椅上,眼神陰鸷,一直朝着虞清看。
虞清皺起眉,他沒見過這人,只聽說秦坤有個大兒子幾年前壞了腿,名字叫秦錯,又聽說這人一直待在國外,不常回來,性格也格外陰沉。
“秦奏,好久不見。”秦錯轉着輪椅來到兩人面前,眼神卻一直停留在虞清身上。
虞清只覺得他的眼神太過令人不适,他說不好那種感覺,只能朝秦奏身後躲了躲。
秦奏遮擋住錯的視線,眼睛朝他斷了腿上掃過,而後突然笑了笑,道:“是許久沒見了,你還是這麽管不住自己的身體啊。”
“呵,秦總這次想要怎麽教訓我?”秦錯冷笑一聲,暗示地朝秦奏身後的人看着。
“教訓談不上,只是想幫你改改這個壞毛病。”秦奏說完話,身後的衣角被人拉了拉,他眯起眼,拉過虞清的手腕,直接朝着餐桌的主位走過去。
飯菜已經做好,虞清在虞家的時候吃了太多,現在本就不餓,在加上周圍那樣多的人,他興致缺缺地戳着碗中的米飯。
外面煙花的聲音一刻不曾停過,餐廳內卻安靜地吓人,好像他們此時不是在吃年夜晚,而是在等着誰的死訊。
餐桌上色彩鮮麗的果蔬,濃稠的深色湯汁散發出香氣,這其中大半都是虞清愛吃的,只如今擺在桌上,半點誘人的食欲也無,反倒讓人覺得憋悶的慌。
秦奏看出虞清的不喜,他将筷子扣下,直接站起了身,擡手拉着虞清便往別處去。
桌上其他人見狀紛紛擡起頭,衣着光鮮的先生小姐們和他們沒有半點關系,全靠着一個姓氏維系。
“我讓人準備了煙火,要去玩嗎?”秦奏低頭問道。
“好啊。”虞清一口應下。
黑壓壓的天空不時被煙火照亮,後花園的亭廊內,虞清手裏拿着根仙女棒,秦奏點了根煙,就坐在一旁看着,等哪時該需要火了,他就拿着煙幫虞清将它點起。
煙頭處的紅光炸一接觸到仙女棒,火光便猛然亮起,噼裏啪啦的星星火花便争先恐後地散落四方。
秦奏讓人買了許多,各樣種類都有,虞清興奮玩了許久,直到寒風吹的實在吓人,秦奏不敢再讓他玩時,他才意猶未盡地結束。
兩只手已經在寒風中凍得冰冷,秦奏心疼地握着,板起臉道:“回去好好泡點熱水。”
“嗯。”虞清将手插進秦奏的口袋,秦奏體溫高,口袋裏都熱烘烘的。
要上卧室是必須要經過客廳的,兩人還未走進,就已經聽見裏面傳來的說話聲,偶有嬉笑,秦家人并非真的是冰冷的,只是對秦奏和虞清這樣一個外人冰冷罷了。
虞清轉頭去看秦奏的神色,可光線太暗,他看不清楚,他只能擡手摸了摸秦奏冰涼的臉,然後柔聲安慰他:“他們不喜歡你,有我喜歡你就夠了,爸爸媽媽也很喜歡你,你不要因為他們傷心。”
“我不傷心。”秦奏擒住虞清的手,低頭在上面吻了一下,然後又擡眼看他,恰好燈光從窗戶中透出來,不多不少,剛好照在他的眼眸處。
那一雙漆黑的眼睛揉進了暖光,比空中飄落的雪花還要輕柔。
“清清,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秦奏問道,聲音中卻沒有了往日問起時的不确定。
“當然。”虞清鄭重回答。
兩人進了房,腳步聲沒有收斂,口中的說話聲也沒有結束。
耳邊只能聽見方才熱熱鬧鬧的客廳在他們一進門的時候便驟然停下了,虞清好似沒有察覺到一般,只笑着和秦奏說話。
秦奏時不時便回上一句。
上了樓,秦奏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他轉身朝一旁的管家道:“這樣晚了,送客人回去吧。”
溫暖的房間內虞清躺在秦奏的膝蓋上,一雙手被人牢牢包裹住,熱度順着那裏源源不斷朝他輸送,直到那一雙手徹底變暖。
沒了那樣多人的秦家反倒透露着祥和的靜谧,小小就躺在虞清的懷裏,時不時睜開眼喵嗚叫上一聲。
它現在雖然不怕秦奏了,但依舊看得出不願意和秦奏相處,虞清試了好久,最終也只能遺憾嘆氣。
虞清和秦奏貼得太近,四周的溫度越來越高,窗外煙花高高閃爍又墜落大地。
虞清的唇瓣被人輕輕咬起,他聽見身上人從喉嚨中親昵地叫他的名字,他剛一張嘴要回應,口舌中便多出不屬于他的柔軟東西。
他幾乎要跌坐下去,後腰又被一雙大掌牢牢撐住,趴在兩人身上的小小早已被這動作驚地朝遠遠跑開,睜着一雙金色圓眼無辜盯着兩人。
秦奏的動作帶着激動,讓虞清反抗不了,當然,他也沒有準備反抗。
“清清喜歡我嗎?”秦奏貼在他的耳邊問道。
虞清睜開疲憊的雙眼看着神采奕奕地秦奏,只覺得這人體力好的吓人,他困頓地說:“喜歡啊。”
說完他便閉上了眼,只是心中遺憾,今天實在太累了,沒辦法去做他們約定好在每一年新年互看對方日記的事情。
秦奏看着虞清的睡顏,覺得自己好像理解了在日記中見到的那個人的話,這種确定永遠都會有一個人陪在身邊的感覺實在讓人滿足到忍不住暢想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