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現在
隔着稀落的飛雪，眼前的人模樣清麗，卻陌生。飛揚的眉眼，曬成蜜色的皮膚，耳垂上一處黑跡，定睛細看是一道紋身，一個花體字母“y”。蘇文已沒有半點高中時的模樣，明聿年試圖去回想，腦中的那道影子卻愈發淡去。
許是注意到明聿年的視線，蘇文撥拉了一下耳垂，“我哥的名字，他老覺得我腿受傷是他的錯，所以我就用紋身給他表白了。”他笑了下，“最愛的就是我哥了。”
明聿年“嗯”一聲，“他也很在乎你。”
蘇文笑了笑，張望道：“我哥呢。”
“在車上。這邊。”
明聿年拉住蘇文的行李箱，帶着對方朝路邊走，“你哥好像沒跟你說，我跟他三年前結婚了。”
“真的假的？”蘇文訝異地頓住。
明聿年放開行李箱，擡起左手給他看結婚戒指。
“這麽大的事居然沒人告訴我！”蘇文難以置信，“我哥不一直——”
話語頓住，他對上明聿年的視線，笑容有些幹，“好多年不見，我對我哥都不了解了。”
明聿年目光深默，指甲蓋大的雪粘落在眼睫上，越發襯得那雙眸顏色黑深。
“一直什麽，”他靜靜道，“把話說完。”
“小文！”
不遠處傳來喊聲，是蘇顏冒着雪跑了出來。
“哥！！”蘇文獲救般朝他跑去，一把将他抱緊了，“我想死你了！”
蘇顏心情激動而複雜。看着他腿腳正常地跑過來，心酸得情緒難控。曾經矮他半頭的蘇文如今已經高出一截，穿着厚重羽絨服，一抱就将他抱個結實。蘇顏被他抱着幾乎透不過氣，正要掙紮時，有人先一步将他們二人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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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聿年面對蘇顏，眉心蹙着，“不是讓你在車上等？”
“剛才上司打來電話，”蘇顏迎風看他，因風雪而眯着眼，“下午四點要飛北京。”
“你忘了自己是發情期？”明聿年用手擋落在蘇顏臉上的雪。
“這不是有加班費嘛。”蘇顏在他手下靜着不動，笑笑道，“好了你們快走吧，雪太大了。”
“家裏又不缺這點錢。”
蘇顏抿着唇，此地無銀地對蘇文解釋：“我跟聿年一起住呢，是室友。”
蘇文沒吭聲，明聿年也沒理會，重新拉起蘇文的行李箱，“一起在機場吃個飯吧，送你走了我再帶小文走。”
蘇顏只能任這段過去，回話道：“別了，你帶小文去吃頓好的。”
蘇文把蘇顏胳膊抱住了，附和明聿年道：“我們好久沒見了，怎麽剛見面就要出差。聽聿哥的，先一起吃一頓。我在這待一個月呢，有的是時間吃好的。”
“行，那吃吧。”蘇顏妥協道，“得快點，塗總一會到了。”
塗是個并不常見的姓氏，莫名令人多想。蘇文頓了下，看向了蘇顏。
明聿年瞥了眼蘇文，對蘇顏道：“你們先進去，我一會過來。”
明聿年去車上放行李，蘇顏與蘇文二人找了家面館坐下。
“膝蓋疼嗎？”蘇顏在桌下摸蘇文腿。
“不疼。”蘇文抓住他手，捂着笑了。
蘇顏由他抓一會，收回手問他，“坐了這麽久飛機，累不累？”
“還好，睡了一路。”蘇文不等他再問，先一步道，“哥，你不要跟我裝了，你跟聿哥結婚三年了，他給我看戒指了。”
蘇顏尴尬地沉默了，思考一會，彌補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他結婚是為了應付爸媽，最近正打算離婚。”
蘇文表情變得困惑，忽然又像恍然，問起另一件事，“哥，你剛才說的塗總，不會是塗年吧？”
“是他，”蘇顏給他倒了杯熱水，“怎麽？”
“沒怎麽，我就在想嘛，”蘇文用手抱住熱水杯，在對面看着蘇顏，“你要跟聿哥離婚不會是……”
蘇顏沒等他說完便搖了頭，“那都是什麽時候的事了，跟那沒關系。塗總就是我上司，而且他已經結婚了。”
蘇文“哦”了聲，抿着喝了口茶。
熱燙的茶水上白氣輕袅，蘇文低着眼睫靜了會，嘴唇磕在杯緣，含糊說：“我感覺聿哥挺在乎你的，不像要離婚的樣子。”
蘇顏無法回答地陷入沉默，抽了幾張紙巾遞給他讓他擦頭發上的水，“大人的事你不懂。”
“你也就比我大兩歲好吧，”蘇文不怎麽服氣，邊擦頭發邊道，“而且我全性戀，結過婚又離過婚，比你知道得多多了。”
蘇顏将蘇文應付過去，話題一轉問起他離婚的事情。
“沒感情了，”蘇文回答得很簡單，“我們都喜歡上其他人，就離婚給對方自由，這很普遍吧。”
蘇顏垂下眼點頭，“是，挺常見的。”
明聿年放了行李回來，脫去大衣在蘇顏身旁落座。聽蘇家兩兄弟聊了會，明聿年視線停在蘇顏被融雪沾濕的頭發上，抽過紙巾要幫他擦。
蘇顏正說着話，被明聿年輕輕觸上頭發，怕癢地躲了下，從他手裏截過紙自行動手擦了。他看一眼明聿年，在跟蘇文說話的間隙道：“你也擦一下。”
明聿年給蘇顏擦水時模樣認真，給自己擦便很随意。擦兩下扔掉紙，濕漉搭下的額發向後抓了抓，露出光潔漂亮的前額。蘇顏說話過程中瞄他一眼，看見他額角有融水淌下便動手幫他，用的是自己擦過頭發握在手裏的紙。
明聿年在他伸手過去時不躲不閃，只安靜看着他。待他收回手用指節蹭了下發鬓。
蘇文在對面看着兩人，怎麽看怎麽不覺得像是要離婚的樣子。
見蘇顏講話暫時停住，明聿年插着問道：“點單了嗎？”
“沒有，”蘇文道，“我去點吧，你們吃什麽？”
“我去吧，”蘇顏站起身，“你跟聿年說說話。”
蘇顏離開後，剩餘兩人客套了幾句，明聿年問蘇文回來有什麽專門想做的事，蘇文說吃火鍋麻辣燙。吐槽了一番國外的中餐後，蘇文端起茶杯喝水。餐桌上一時間陷入安靜，蘇文茶喝得磨蹭，正努力想話題，突然聽見明聿年問他，“你認識塗總？”
蘇文跟他對上視線又撇開眼。“不認識，”蘇文放下茶杯，“我怎麽會認識。”
明聿年靜了會，語氣平靜地又問：“蘇顏的暗戀對象是他的上司，你知道是誰嗎？”
明聿年的敏銳令蘇文背後起了一層汗毛。喉嚨隐隐發幹，他扭頭去找蘇顏。隔着重重桌椅的窗口處，蘇顏剛點過單，正在等待取餐。
“我不知道，聿哥，不好意思，幫不了你。”蘇文坐不住地站起來，“我去看看我哥。”
蘇文替換了蘇顏等着取餐，蘇顏便回來坐下。他與明聿年矛盾懸而未決，有第三人在時還好，獨處時氣氛便有些凝滞。
蘇顏微垂着眼，端起茶杯喝水。
喝完放下時，一只溫暖的手探過來，用手背貼過他臉，又握住他手。似乎覺得他手涼，松握一下便加上力氣，拉近包在了掌心裏。
明聿年掌心幹燥而溫暖，捂了會指尖便不再冰冷。“好了，”蘇顏稍微抽手，“可以了。”
明聿年松開任他把手抽走了。
“顏顏——”
他看着他側臉，很低地喚了聲。
明聿年正要說什麽，“啪”的一聲，蘇文将放着三碗面的托盤放在了桌上，看向緘默的兩人，問道：“哥，聿哥，你們要哪碗？”
面食禁不得等，三人無聲進食。一刻鐘後，一道拖着登機箱的高挑身影在面店矮牆外停住了，隔着幾米距離喚道：“蘇顏？”
蘇顏擡眼看去，“塗總。”
蘇顏離開去跟塗年說話。蘇文将頭垂低了，毫不好奇地悶頭吃面。他用筷子夾起一大口，剛吃進嘴裏，聽見明聿年喚他，“小文——”
蘇文心裏咯噔一下，一口面噎在嘴裏。機場人聲噪噪，這片空間卻足夠安靜，安靜到他能夠聽清明聿年的問題。那聲音聽不出情緒，靜靜問他：“這位塗總名裏有‘年’，對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