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陛下心懷天下
慕容重華和言喻到曾府的時候,羅東已經帶着一衆禦林軍将人給綁住,押在了院子裏。
只是天色尚暗,不怎麽看得清人。
羅東見慕容重華進了曾府大門,趕緊上前迎駕:“臣參見皇上。”
“免禮,羅東,這惡僧連言卿都沒辦法,沒想到最後倒是被你給捉拿了。”慕容重華走到被綁在柱子上的戒怨旁邊,檢查了一下有沒有綁好。
戒怨此時正緊閉着雙眼,似是昏迷了過去一般。
羅東走到他身邊,看了一眼戒怨,又看了一眼言喻,才笑道:“回皇上,臣只是按照言大人說的做了而已,所以最後将這兇手捉拿歸案,也不全是臣的功勞。”
聽了羅東的話,慕容重華轉頭看向走在一邊的言喻,嘴角含笑:“哦?這樣說來,還是言卿功勞最大啊。”
“陛下謬贊了,若非陛下英明神武,臣又怎麽會有此機會創下這等功勞?”
言喻第一次這樣吹捧他,慕容重華感覺有些飄飄然了,然而,皇帝總要有一個皇帝的樣子。
即使心中再如何欣喜,表面也要裝得不像是那麽一回事兒一樣。
“羅東,刑部沒來人嗎?”
“回皇上,臣已經派人去叫曹大人了,只是……已過去一個時辰,人還沒到。”羅東說完,将頭低下。
曹大人就是曹益,刑部尚書。
慕容重華忍住冷笑,“沒事,再派個人去告訴曹大人,朕在曾府等他。”
“皇上,皇上!”
這聲音在慕容重華話音剛落的時候,突然發出,他才注意到被綁在另外一邊的曾國安。
此時的曾國安只穿了一身裏衣裏褲,臉上還挂着汗,不知是被這戒怨給吓出來的,還是從戒怨手中逃走的時候跑出來的,發絲淩亂,有幾分頹然之色。
“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上,臣就知道皇上愛民如子,不會棄臣不顧的,皇上,臣是被冤枉的……”
“得了得了,收起你那套,朕也活不到一萬歲,冤不冤枉這件事還能是你說了算的?”慕容重華見曾國安是這樣一副樣子,皺了皺眉。
要是現在他沒有被綁着,慕容重華都懷疑他會不會立刻撲過來抱住他大腿喊冤。
“皇上,臣……臣……言大人……”
“曾大人還是莫要多言,讓陛下壞了心情。”說完,言喻就上前拿出袖中的絲帕堵住了曾國安的嘴。
這時,吩咐好人去找曹益的羅東已經回來了,見慕容重華站在曾國安面前,這才想起一件事情來。
“皇上,曾國安的家眷已經控制在了後院,稍後是否帶去刑部一同審問?”
曾國安的家眷……慕容重華看着曾府中的白梅思索了一番,最終點了點頭。
“一并押入刑部。”
說不定可以從曾國安的家眷中知道些什麽。
慕容重華坐在曾府的茶廳裏等了大概有半個時辰,曹益才悠哉悠哉地進了曾府。
“曹大人。”
“哎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臣來遲了,還望皇上恕罪。”
曹益裝模作樣地跪在慕容重華腳邊,慕容重華覺着,要是現在他已經實權在握,一定将這曹益踢得往後翻至少一圈不可!
然而,現下他不能,他還要看看冠軍侯府的臉色。
自古以來不就有句俗話――“打狗還得看主人”,這曹益和曾國安一樣,是言家人的一條狗。
只是曾國安不是直接依附于冠軍侯府,而是依附于和他同鄉的張太保張遠,曹益則是直接依附于冠軍侯府。
早晚有一天,他會将言家人的狗處理幹淨,然後……便是言家人,這個案子,只是個不怎麽精彩的開始。
“曹大人起來罷,将人帶回刑部,好好的給朕審,不準弄死就好。”
“臣遵旨。”
曹益有些敷衍地行了一個禮往外退。
言喻站在一邊看着這一幕,嘴角笑意難掩。
“言卿,這案子算是破了,朕該回宮處理奏折了。”
“臣送送陛下。”
“走吧。”
慕容重華轉身朝着曾府大門走去,羅東和言喻跟在身旁,禦林軍跟在身後。
坐在馬車上沒多久,身旁突然傳來笑聲。
慕容重華轉過頭看向坐在一旁的言喻,道:“言卿在笑什麽??”
言喻這才斂了笑:“陛下,臣想起了昔日的趣事而已。”
“什麽趣事,不妨說來聽聽。”
慕容重華覺着,能讓言喻笑成這樣的,一定是挺有趣的一件事,不禁想要聽聽看。
“昔日陛下還是太子之時,臣與臣長姐陪伴陛下與長公主讀書論理,有一次李太傅讓陛下與臣就‘安居樂業’論。”
“最後陛下被臣噎得沒話說,那場論理臣倒是贏了,之後的那段時間,卻被陛下給‘記恨’上了,只要一得空,便拉上臣,不論什麽,非要一較高下不可。”
“是麽?為何朕不記得了?”
“陛下心懷天下,怎麽可能還記得這般瑣碎之事,只要臣記得便好。”說完,言喻繼續笑了笑。
慕容重華也跟着笑了,卻覺着心中五味雜陳,言喻說起這件事情,是想告訴他,有些事情不要較真兒嗎?
如果是的話,那他是指的曾國安,還是曹益?
天剛亮的時候,一隊人剛好走到長安街的盡頭,白虎門下。
“陛下,臣就送到此處了,陛下一切小心。”言喻對着慕容重華行了一個禮,然後撩開簾子跳下馬車。
慕容重華揭開剛放下的簾子,看着那人離去的背影,總覺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言卿。”
他這聲“言卿”喊得極為小聲,只有駕車的羅東聽到了。
“皇上,要不要臣去将言大人……”
“不了,進宮。”說罷,慕容重華将簾子放下,馬車穿過宮門,悠哉悠哉,朝清秋殿而去。
萬淳早已在清秋殿等候多時,身後站着幾個小太監,小太監的手中都拿着一個木托盤,上面放着換洗的衣裳鞋襪。
慕容重華進了清秋殿之後,直接繞到了繡有蒼翠山林的屏風之後,那是一處人工的溫泉池。
那些小太監将東西放在旁邊之後,本來已經伸過手想要像往常那樣伺候他沐浴更衣,卻被他給拍開了。
“朕自個兒來,你們都退下。”
“是,奴才遵命。”
等到沒再聽見什麽動靜了之後,慕容重華才看向了還站在一旁巋然不動的萬淳。
“萬淳,你也出去。”
“可是,皇上,您這之前可都是要人服侍的……”
“萬公公,您都老了,朕也不是小孩兒了,你出去。”
萬淳雖還是有些擔憂,看着慕容重華的眼睛裏都是思緒萬千,最後還是不得不答了一聲:“是。”
然後退了出去,将門拉好。
慕容重華将身上的青蘭色衣裳褪下,有些猶疑地嗅了嗅上面的氣味。
前幾日言卿說他身上有龍涎香,他才發現言卿身上自有一股子比龍涎香還要好聞的香味,這香味似雨後的青竹,慕容重華嘆息一聲,将衣裳疊好置于一旁。
靠在浴池壁上的時候,缥缈的霧氣在眼前翻騰,他卻看到了言喻那張臉,或笑,或皺眉,或無可奈何……
他這是……怎麽了。
之前再如何觊觎言卿,也沒有到這般地步過,難道是這幾日與言卿相處的時間太長了?
慕容重華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将腦袋埋進溫熱的水中。
本來想着這樣可以清醒一下,讓胸中的郁悶得以纾解,沒想到,還沒一刻鐘,腦袋中就全是言喻了。
慕容重華在浴池中站直身子,走出浴池,換了衣裳,直接往東宮去了。
年老的萬淳跟不上他的腳步,一邊喘着氣兒,一邊叫他手下帶着的小太監德安跟上去。
看着大門牌匾上的“東宮”二字,心中頓時百感交集。
各種好的壞的,有趣的無趣的事情,就像是昨日才發生過一般。
雖此處有宮人日日清掃,但是也免不了無人居住的荒涼。
慕容重華推開東宮的大門,首先便看到了一片紅梅,往紅梅深處去,就可見衡鳶殿――這是他治學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見到言家兩姐弟的地方,還是――冬青護主,血濺當場的地方。
幸好,幸好那時候羅東帶着人及時趕來。
然他與皇長姐,終究是虧欠了羅東一個好妻子。
先皇駕崩的時候,他唯一的皇叔禹王就帶着人以清君側的名號進宮了。
先皇身邊除了言家這一連串勢力,倒還真沒什麽逆臣,所以他也不知道一向疼他的皇叔這是要做什麽。
只知道禹王身邊的人守在衡鳶殿之外,不讓他和皇長姐還有李太傅出去。
那日,言家姐弟沒有來東宮,不知是去了何處,也不知,這場宮變,言家有沒有參與。
被困在裏面的時候,冬青尚且在外面,她見着形勢不對,便去找了羅東。
沒想到羅東那邊也在奮力拼殺,羅東讓她先回東宮保護好太子等人,于是她便回來了。
禹王再來衡鳶殿的時候,以為自己基本上已經逼宮成功了,便想着怎樣處死這個威脅到他登大寶的侄兒。
禹王派手下殺他的時候,剛回到東宮的冬青就撲了過來,和那個拿着刀奉命行事的男子糾纏,結果被那男子活生生亂刀砍死,事後殓屍的時候,太醫看了冬青的傷口,足足三十六個口子,或大或小。
等那男子想起來對慕容重華下手的時候,滿身血跡的羅東已經趕來了。
衡鳶殿前,有剛燒完的紙錢,蠟燭才剛燃了沒多久。
自冬青死後,慕容重華便特許羅東到衡鳶殿祭奠冬青。
慕容重華朝四周看的時候,果然看到了和之前不一樣的羅東。
羅東靠着柱子坐在地上,全身上下都透着頹廢的氣息。
“皇上怎麽到此處來了?”
“朕本想來跟冬青說說話,忘了今日你也會來此處,羅東……朕對不住你和冬青。”
“當初的事情又不是皇上的錯,怪只怪禹王太狠,臣與青兒無緣此生。”說罷,羅東苦笑一聲,便移開了目光,不再往衡鳶殿看了。
慕容重華往天上望去,那裏已經有了一圈光暈,想是太陽要出來了。
這太陽能否讓清冷的東宮暖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