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文以載道

暑假很快過去了。

開學的前一周，張祁和提前回來。他主役的的《第七年》正式發劇，借着原著的人氣和自身粉絲，反響不錯。不過黑粉自古到處有，劇被蓋高樓的同時，樓裏的黑黑和掐掐幾乎統一口徑地把槍口指向張祁和：

黑子一：主役受不知道對原著理解不夠還是本身戲感糟糕，聽到受音分分鐘出戲。這部劇全靠攻支撐，也不知道策劃導演怎麽選人，也是醉了

黑子二：沖夏樹大大而來，褲子脫了就給我聽這個？阿和這樣的音也能主役，網配圈已無人了嗎？

黑子三：道聽途說他抱上了大腿呗，楊大為了捧他，讓基友給他開後門做主役哦。奈何大的劇他以前連個配角都拿不到，跟大大在一起後，直接走後門做主役了哦

黑子四：賣屁股得來的角色？貴圈真亂

……

楊涵之本來不知道這件事，這兩個月他在忙組建設計師團隊，九月份本市有一個大型的展銷會，他還贊助了一家醫院做“走進社區·健康知識宣講”的活動。展銷會參加的企業有三千多家，而宣講活動醫院配給他們一個婦産科的醫生專門做孕婦咨詢的點，兩場活動的時間非常接近，加上公司人手不夠，就連行政的妹紙都被抓來連續加班了兩個星期。

但楊涵之這人擅長察言觀色，他有連續幾天回到家裏，都看到張祈和目光渙散地躺在沙發上，問他什麽都不說。

張祈和性格不錯，在學校的人緣不差。雖然這小朋友不是學霸，但成績中等，屬于路人行列。楊涵之馬上排除張祈和因為學校的事情煩心的可能，最終把目标鎖定在網上。

楊涵之直接問奈何橋上一壺酒：

楊樹：阿和被黑了？

奈何橋上一壺酒：天啦撸！基友你詐屍了？！半年多沒不見，你為毛不問問我，只問你家小逗比？

楊樹：說不說？

奈何橋上一壺酒：說說說！[掀桌]我有一部劇幾個月前不是授權出去了嘛，一直沒什麽動靜。上個月我推薦阿和主役那部劇的受，那邊說有一個比較合适的CV讓我先聽了再決定。

奈何橋上一壺酒：然後我去聽啦，對方CV的戲感不錯，但音色太不對。我文裏一直把受比喻成小綿羊，就是想說這個受的音應該更柔軟更治愈些。對方CV的受的性格不對，我家受的個性辣麽軟萌這麽可能是那樣的呢？于是我堅持用阿和。

奈何橋上一壺酒：也是我的原因吧，沒處理好。不知道是哪個傻逼把這件事捅了出去，中抓裏到處黑阿和靠抱你大腿拿到角色。我正在找人對比IP呢

楊涵之知道了原因，也就不再理會。他不能總是把張祁和保護在他的羽翼之下，網絡圈子裏各種各樣的惡意很多，如果不能學會自己面對，以後也很難在這個社會立足。

這個社會容不下太脆弱的人。

但網上的黑愈演愈烈，甚至有人挂出張祁和被導演反複PIA戲的截圖。那截圖大致的意思就是導演對張祁和的戲感不滿願意，要求他回去多看原著多揣摩角色心理。

導演的截圖就好像判詞，中抓裏質疑張祁和的人越來越多。張祁和最近半年因為和楊涵之組CP吸粉太厲害了，夏樹奈何楊樹這三個人又是出了名的難要授權，偏偏他半年內接下這三個人的劇，難免有人認為他是踩狗屎運而不是靠自身實力。

張祁和的心情糟糕極了，演變到後來，甚至連續翹了幾天課，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出來。

楊涵之看了心疼，但張祁和不說，他便硬撐着不問。

最終反而是阿期沉不住氣，偷偷摸摸地給楊涵之留言：

阿期：哎，大大最近有看阿和被掐的帖子嗎？阿和辣個小逗比被掐得慘不忍睹，前兩天他跟我說他想退圈惹，大大你是過來人你勸勸他。

說起被黑，楊涵之這方面的經驗寫出來可以寫成一本教科書了。他在網上至今仍是不可說的那位大大，除了半年前組CP那段時間，凡帖子裏提到他必定掐成一片。

可是這些黑對楊涵之幾乎沒什麽影響。

他本來就沒辦法讓所有人喜歡。他只是喜歡寫作這件事，怎麽可能因為自己被讨厭而輕易放棄。

楊涵之周日給自己提前兩個小時下班，他約張祁和一起到市圖書批發市場。這兩年因為出版市場不景氣，圖書批發市場的人并不多，甚至有點冷清。

楊涵之和張祈和一前一後走上扶手電梯，身邊只有零星的幾個人。他們走上二樓，來到一家最大的專賣青春小說的店鋪。楊涵之帶張祈和徑直走到一排書架前，有幾個小女生奇怪地看了他們好幾眼。那眼神非常古怪，好像在看兩個怪叔叔跑進蘿莉區，看得張祈和情不自禁地想捂臉逃走。

但楊涵之不為所動，一只手抓住張祈和的手腕，另一只手的手指卻輕輕劃過書架上那一排作者名字。他的指尖停在一個寫歡脫文的女作者名字上，說：“這個人，在我一個外站的朋友建的作者群裏。她的文風真的不适合網文圈，那個站的主編給了她很好的榜單，但效果還不如別人的十分之一。她曾經想放棄，不明白自己這麽努力卻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後來主編把她的文推薦出版，沒想到她的風格卻在出版圈混得很開，現在她不愁出書，基本上寫一本就能出一本。”

張祈和冷靜下來，這些出現在書架上的作者名字曾經對他來說就像一個遙不可及的夢。可如今，楊涵之卻一一向他訴說這些作者的故事，告訴他每一個名字背後，都曾經歷過不為人知的艱辛酸楚。

楊涵之的手指繼續往右邊劃，停在了另一個作者名字上。他繼續說：“這個作者是圈內某個大大批的馬甲，這人身上馬甲衆多，應該說算是原創圈的大手了，但經常在論壇裏被拎出來罵，罵她文筆平平劇情人設狗血毫無新意。最搞笑的是她有一次披馬甲跑別站自薦簽約，竟然被編輯拒絕了說她的文有待提高。”

楊涵之又指另一個作者：“還有這個，她在出版圈混得真心不怎樣，前兩年年她編輯已經勸她重新開馬甲再戰。她被很多人說靈氣耗盡了，文全都是一股商業味。她這兩年沒有再出新作品，據說放棄全職上班去了，但內部消息是她一邊上班一邊回頭研究名著和寫法，有在寫，但進展緩慢……”

“……”

楊涵之把書架上一半以上的作者都扒了遍，聽得身邊一群小女生目瞪口呆。張祈和也是久久沒有回話，愣愣地聽着，也不知是意外一向遠離圈內恩怨的楊涵之竟然知道那麽多八卦，還是沒反應過來楊涵之的用意。

楊涵之扒完八卦，拉着張祈和離開書店。他看張祈和的表情，猜想張祈和肯定沒理解他的用意，于是又進了另一家書店。不過這次楊涵之帶張祈和來到傳統文學的書架前，他拿了個籃子把新上市的書裝進入。然後他走到經管類的書架前，又挑挑揀揀了不少。

“很多作者，工作以後或者結婚以後選擇封筆退圈，你知道為什麽我堅持到了現在嗎？”楊涵之問。

張祈和翻白眼：“你有半年多沒動筆沒消息了這件事你還記得嗎楊大大？”

楊涵之：“……”

楊涵之心虛地清咳了一聲，解釋道：“我太忙了。”

“……”說得好有道理竟然無法反駁腫麽破？

張祈和只能配合問道：“老婆，那你說說你為什麽還在堅持寫文？”

“有一句話對我的影響最深，是《文心雕龍》裏的四個字，文以載道。”楊涵之解釋說，“孔子說，朝聞道，夕可死。古今中外，不同的人對這句話的理解都是不一樣的。而對于一個寫作者來說，‘道’則需要通過寫作這種方式來探尋和領悟。這句話可能有點虛，并且現在越來越多的網絡寫手都不會思考寫作本身的意義。但我記得在一本書上看過，那個作者說如果沒有寫文，她實在不知道還能有什麽方式與這個世界聯系。

這句話讓我很震撼，因為有人跟我說過，她在網文圈裏堅持了那麽多年，卻從來不知道自己收獲了什麽，得到了什麽。有很多滿懷夢想的新人湧進這個圈子，卻最終失望離去。離開的新人，大多只是被各種網絡作者一夜暴富的新聞刺激，以為進入這個圈子，就能在一夜之間得到金錢，名利，以及大波讀者追捧。但現實往往給了他們一個狠狠的耳光，因為網文圈裏有才華的人實在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