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丁丁走後,蔣小乖又試着給韓續打了幾個電話,這次韓續沒有關機,直接把她拉黑了。
可她心裏對韓續實在有些愧疚,不道歉怎麽都覺得良心難安。于是就改為每天晚上睡覺前發一次道歉短信。
蔣小乖自欺欺人:不管他有沒有看到,反正我是真心實意道歉了的。
這樣連續發了兩天,韓續始終視而不見,蔣小乖依然堅持不懈,日子就這樣蹦到了星期三。
這天晚飯後,蔣媽照例要出門活動,換好鞋後她熱情地招呼蔣文明:“一起走啊,你磨磨蹭蹭幹什麽呢?”
蔣文明自動屏蔽蔣媽的聲音,兩只眼睛粘在電視機屏幕上。
蔣媽覺得不對勁,又換回拖鞋走到他身邊,左手在他眼前揮了揮:“哎,叫你呢,出去玩啊。”
蔣文明一扭頭:“不去。”
“哎,你這兩天怎麽這麽不對勁啊,平時不一吃完飯就扔了碗筷往外跑嗎?現在怎麽這麽老實?
是不是生病了?”蔣媽伸手摸了摸蔣文明的額頭,被他一把打開。
“我好着呢,沒病,你一邊玩去!”蔣文明別扭地推開蔣媽,調高電視機音量。
“不對,”蔣媽眯眼思索片刻,問他:“你該不會是和那幫下棋的老頭吵架了吧?咦,那也不對啊,昨天老王還問你來着。”
蔣文明嘟囔:“反正我不想看見他們。”
“為什麽啊?”
在蔣媽锲而不舍的追問下,蔣文明終于不情不願地說出實情。
“都怪我那天一高興把小乖要領證的事情告訴他們幾個了,這下可好,他們一見我就問婚禮什麽時候舉行,酒席在哪辦,我哪還有臉說!”
Advertisement
“就因為這個?”和蔣文明相比,蔣媽顯然淡定地多:“他們問你就實話實說,沒領就是沒領。現在不比以前的封建社會,離婚都還不丢人呢,更何況我們沒領證的。”
看着蔣文明郁悶委屈的樣子,蔣媽又氣又笑,忍不住拿食指戳他額頭:“你就死要面子吧,看是你的面子重要還是女兒的幸福重要!”
好說歹說,連勸帶罵,蔣媽終于成功把蔣文明拉出家門。
***
龍岩不知怎的就走到這家工人文化宮。
這裏離蔣小乖家很近,附近幾個小區的人都喜歡來這邊玩,下棋、聊天、跳舞、做游戲,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龍岩以前來過幾次,那還是大學的時候。周末蔣小乖回家,他偶爾送她,處于熱戀期的兩個人誰都不想先說再見,于是就牽着手沿着文化宮的林蔭小道一直走,從這頭走到那頭,再轉到另一條小路,反反複複。
直到有一天傍晚,蔣小乖在一衆大叔大爺的聲音中聽到蔣文明的大嗓門。
她當時吓得臉色都變了,拉了龍岩的手就跑,一直跑到僻靜的角落才氣喘籲籲地停下對他說:“我爸不許我在大學裏談戀愛,他說學校就是學習的地方。要是讓他看見你,以他那個暴脾氣,我都不敢往下想。”
龍岩委屈又無奈:“那我們豈不是要一直維持地下戀情了?”
蔣小乖就滿眼愧疚地說對不起,臉皺的像包子一樣,萌化了他的心。
那天,在文化宮僻靜的角落裏,蔣小乖頂着巨大的心理壓力,和龍岩完成了此生中的初吻。
龍岩至今還記得她當時的模樣,生澀僵硬、手忙腳亂,害羞地要死還要時不時睜開一條眼縫偷瞄周圍的環境,生怕一個不留神蔣文明就從哪裏跳出來,給他們來個“捉奸捉雙。”
可就是那樣膽小如鼠的蔣小乖,後來竟大着膽子拉着他偷偷去看蔣文明,她指着象棋桌前那個凝眉思索的中年男人,言笑晏晏地告訴他:“那個就是我爸,你以後的岳父大人,你要好好看清楚哦。”
龍岩漫不經心地點點頭,看了蔣文明幾眼。
可沒想到,當初那漫不經心的一看,竟然真的把蔣文明的外貌印在腦海裏。以至于此刻在這裏再見到一步步走近的蔣文明,他竟能一眼認出,竟還像幾年前的那個傻小子一樣下意識地想躲。
但下一瞬他就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麽可笑,自始至終蔣文明都不知道有他的存在,更不可能認識他,他又自作多情地緊張個什麽勁兒呢?
龍岩自嘲一笑,挑了一張幹淨的石凳坐下,看他們下象棋。
蔣文明晃晃悠悠走近,立即就有人招呼他,“哎,老蔣,你來得正好,我們來殺一盤。”
“輸了不能耍賴啊。”蔣文明笑着坐下。
“你現在是春風得意,我們哪能比啊,看你這滿面紅光的。”對面那老頭打趣他。
蔣文明笑而不語,立刻就有人接着問:“小乖的婚禮定在哪一天了啊?到時候別忘了叫上老夥計。”
蔣文明僵硬地點點頭:“那當然。”
“怎麽從來沒見過新女婿啊,他是做什麽的啊?證都領了還不上門來拜見你們?”
“他忙,”蔣文明轉移話題:“哎,我說,你還下不下棋?”
“下,下,”對面老頭趕緊走了一步棋,又說:“下個月好日子比較多,結婚的肯定也不少,小乖是不是也下個月辦?”
蔣文明搪塞其詞:“還早呢,我女婿太忙了,婚禮的事可能得推到明年了。”
一旁的老頭紛紛來了興致,還想再問,蔣文明趕緊站起來說:“哎呦,我肚子疼,得上個廁所,你們先玩。”說完,裝模作樣地捂着肚子跑走了。
龍岩目送蔣文明離開的背影,只覺得眼前視線變得模糊,只剩那一抹白背心,和蔣小乖的聲音:
“我們就要結婚了,我們就要結婚了。”
原來她那天說的都是真的,她竟然真的要結婚了。
龍岩艱難地收回思緒,想要起身回去,卻又聽到那幾個老頭在議論。
“看見老蔣的表情沒,明顯地不自然啊,我看他不是肚子疼,是找借口跑了。”
“什麽情況啊?”
“就是他家那個小乖,前幾天不是說要領證結婚了嗎?結果後來好像是沒領成,吹了。”說話的是剛才坐在蔣文明對面的老頭。
“你長了千裏眼順風耳啊,人家家裏的事你怎麽那麽清楚?”
“嗨、我不是住他們家樓下嗎,就老蔣那大嗓門,随便咳嗽一聲我家房頂還能顫三顫呢。那天小乖一回來,我就聽到他罵,說什麽,你為什麽沒領證,還有懷孕沒懷孕什麽的。我在陽臺上聽了個大概,差不多猜到是怎麽回事了。”
“怎麽回事?”
那八卦的老頭沉吟一下,信心百倍、得意洋洋地說出他猜到的“真相”:“應該是這小乖找了個有錢人,為了嫁入豪門就說自己懷孕了,讓人家負責,結果人家多了個心眼,領證之前先去醫院做了個孕檢,查出來她是假懷孕,拆穿了她的謊言,就順勢把她給踹了。”
“看不出來啊,老蔣的女兒平時不挺乖的嘛,不像那麽有心眼的孩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現在的小姑娘不都喜歡找有錢男人嗎?啧啧啧,世風日下啊。”
誰說只有大媽愛八卦,大爺八卦起來也能分分鐘颠覆三觀。
龍岩實在是忍無可忍,又不好直接過去指責他們,只好裝作路過弄灑他們的象棋,才算中止他們這場意猶未盡的八卦。
龍岩蹲在地上一個一個地把象棋撿起來,捏着象棋的手指都有些泛白。他明白,流言蜚語不可相信,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蔣小乖這個傻姑娘肯定又吃啞巴虧了,他一定要把這件事情搞清楚。
***
蔣文明背着手,陰沉着臉回到家中,正洗碗的蔣小乖從廚房裏探頭出來:“爸,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嗯。”
“你怎麽了,心情不好?”蔣小乖擦淨手上的泡沫,關切地湊近蔣文明。
“沒什麽。”蔣文明不願意說。
“你到底怎麽了嗎?”蔣小乖軟磨硬泡。
“好,這是你讓我說的,”蔣文明像是下了決心,嚴肅着臉問:“你和韓續到底是怎麽想的?現在我一出門人家就問我你的婚事,弄得我都不敢出去了。”
蔣小乖看到蔣文明眼底深深的無奈和郁悶,不由地怔了一下,半晌才吶吶地說:“對不起爸,我是不是給你丢人了?”
蔣文明沒說話,蔣小乖自然理解為默認,她的心仿佛一下子沉入湖底,幹笑了一下,默默走開了。
夜裏,蔣小乖想到蔣文明的埋怨和無奈,心裏依然難受地要命,眼淚不由自主地就往下淌。
她一邊在枕頭上抹眼睛一邊恨恨地想:韓續就像坨臭狗屎,踩上了甩都甩不掉。
自從認識他之後,她的生活一天都不得安寧,即使現在已經說好了兩不相欠,再見路人,可他卻好像在她生活裏留下了烙印,時時被提起,時時煩擾她。他嵌入這些家長裏短之中,和俗塵瑣事一起纏住她,讓她想逃也逃不開。
***
而對于韓續來說,蔣小乖又何嘗不是這樣一坨纏人的臭狗屎。
她強勢闖入他的世界,把他原本平靜的生活攪得雞飛狗跳,氣的他牙根癢癢,卻拿她束手無策。本以為眼不見為淨,遠遠地避開她就好了。可現在,他想避都避不開了,他竟然,需要她。
幾分鐘前韓續接到一個電話,是他的老朋友黎沐宸打來的。
黎沐宸在B市的産業很大,人脈很廣,韓續請他幫忙促成和Jeremy的合作。
黎沐宸在電話裏告訴韓續:“解鈴還需系鈴人,既然Jeremy現在對你的人品産生質疑,你就要想辦法打消他的疑惑。他是個性情中人,最看不慣逢場作戲、風花雪月的事情。他說他寧肯失去一個絕佳的合作機會,也不想和一個不負責任的人一起工作。”
“你的意思是?”
“那天那個攪局的女該所說的話也都只是一面之詞,Jeremy不可能百分之百相信她,但這件事情必然對你的形象産生很大的負面影響,所以他現在對你還處于觀望階段。你只要想辦法推翻那個女孩那天的話,就可以重新贏得Jeremy的信任。他還要在中國呆兩個月,你還有時間。”
韓續明白黎沐宸的意思,沉默着不回答。
電話那邊黎沐宸淡淡地調笑:“本以為你是絕七情六欲的絕緣體,沒想到一回C市就添了一筆風流債啊。Good job!”
韓續氣急敗壞地爆了句粗,在黎沐宸嘲諷的笑聲中挂了電話。
握着手機,他哭笑不得,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圈,最後他竟然還需要蔣小乖幫忙。
蔣小乖對于他來說,簡直就是飛來橫禍,想躲也躲不開。
不過——韓續看了眼手機時間,已經将近淩晨一點了。那個蠢貨的短信怎麽還沒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