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說吧,到底何事?”夏澤之沒好氣地盯着他。
陶令薄唇緊抿,臉色微僵,偏開頭輕咳一聲方才略有些別扭道:“你可知……喜歡一個人是何種感受?亦或,何謂愛情?”
夏澤之整個人全然僵住,頓了頓,方才後知後覺激動地拍打着桌子,笑聲由低至高,正經是笑得前仰後合沒了一絲王城第一公子的形态。
“哈哈哈哈哈哈!”
“陶令啊陶令,你也有今天!”
他一面大笑,一面搖晃着腦袋:“誰能想到,令人聞風喪膽的陶令,竟也有這般……”他說着,突地住了嘴。他笑得眯了眼,看不清陶令的神情,這會兒那般要殺人的寒意愈發猛烈的襲來,他自知當是自保要緊,立時緊抿住唇,可他忍得委實有些難受,好一會兒方才特意沉了嗓音道,“喜歡。這個喜歡吶,不就是你對待蘇夭夭的樣子。”
夏澤之一臉的理所當然,瞧得陶令愈發是不解。
陶令眉目緊鎖,哪有半分了然的樣子?夏澤之無奈,只得湊近了些,拿着折扇一面敲着桌子,一面仔細道:“也對,人世間的情感你打小從未感受過,自然不懂得。不過這個男女之事總歸是與別個不同。你且先與我說說,你明明已然是養了她十年,怎的這個時候突然生出這個疑問了?”
陶令腦中陡地閃過那日那句“我會同你一起死”,這話墜入他的心底,使他始終無法平靜。不是不知道夭夭如此說,是當真如此想。可落入他的耳中,仿佛有了些別的意味。
他琢磨不定,琢磨不準。
“不可說?”夏澤之試探的看着他。也對,興許是隐秘至極,不便告知。他也不再追問,只反過來道,“好!那我再問你,這十年來,你對她是什麽樣的感情?或者,你将她看做什麽?”
陶令沉吟片刻,終是憋出兩個字來:“狐貍。”
“呃?”夏澤之一愣。
“小狐貍。”陶令終是能夠正視他的眼睛,“她就像是我養的一只小狐貍,精靈狡猾,不安分。你也知,從前我只是一把劍,即便不在別人手中成為他人的利器,自身也是沒有靈魂的。遇見夭夭,确然是活得像個人了,有些人類的喜怒哀樂的情緒。”
“她對我來說,最重要。”
陶令說得極是真實坦誠,但這些本就是夏澤之知曉的事,沒甚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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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吸了口冷氣,索性直擊要害:“若我輕……”他說着,倏地一頓,凝着陶令那般眼光,他的求生欲委實是旺盛,話到嘴邊立時改了口,“若有人輕薄了她,你當如何?”
“傷她的人,非死不可。”
夏澤之無奈的嘆口氣,果真是對牛彈琴。傷害和輕薄,怎能一概而論?
“對對對!”夏澤之陡地想起另一件事,“那日楚玉珩要娶她,你是要救她,還是不願她嫁給別人?”
“她嫁的并不甘願。”
“若是甘願呢?”夏澤之緊接着追問,“且對方确然是個不錯的人,他們兩情相悅,你又當如何?”
“放他們自由,日後你一人孤苦的守着望岐山,還是不論如何都要将她搶回來?你養了她十年,便要她陪你終老?”
陶令思索了片刻,便是凝着夏澤之尤為堅決道:“夭夭自是要陪我終老,現下我允她玩鬧,也不過是為了讓她日後不再逃離。”
夏澤之聽着他前半句還以為他終是開竅了,後半句一出,得!還是本性所致。
“罷了罷了!”他極是無奈的擺擺手,“這種事,須得你自己想,我說再多,你沒有過體會也是不能明了。我最後只說一件事,如你真的想要讓她長長久久的陪在你身邊,可不是做她的師兄就夠。”
“不做師兄?”陶令一滞,腦子不知怎麽靈光一閃,竟是開口道,“難不成做她的夫君?”這确然是他看了這麽多話本子聽了那麽多戲之後得來的結論。
“嗯嗯!”夏澤之忙不疊的點頭,眼底總算有了些贊賞的意思,“還不算無可救藥。”
“唯有一點,陶令你可記清楚了,你今日既是為了這個問題如此煩惱,便是你對她已然生了不一樣的心思,再不是純粹的師兄師妹。”
“趁她還未逃走,讓她愛上你。”夏澤之刻意叮囑他。
愛?陶令蹙了蹙眉:“那……那些女子都是如何愛上你的?”從前他便問過這個問題,那時他随口道來。這時,竟有些難以啓齒了。
夏澤之立時驕傲的揚頭:“自是看中我的容顏,氣度,才華,柔情。”
陶令臉色一凜,立時錯開了眼。
夏澤之現下心情陡地愉悅起來,起身告辭,走至窗前時,突然猛地拍了拍腦袋,轉過身同他道:“我突然想起,有件事用在我身上不準,用在你身上,卻是最精準的。如你喜歡哪個女子,你的身體最誠實。”
“且看你喜不喜歡被她觸碰,喜不喜歡觸碰她。”
夏澤之說着,眼底已是一抹精光,極想留下來看戲,可惜那棍子打在身上極疼。末了,叮囑了最後一句,便跳窗走了。
他道:“這個時候你的夭夭大概睡了,不妨去看看她,看你丢了理智時,身體想做些什麽。”
此時夜深,陶令出現在蘇夭夭的房間時,她果然睡得很沉。
他坐到她的床邊,替她攏好下滑的錦被,手指上滑輕柔的觸到她嫩白的臉頰和小巧的耳垂。心下沒來由的就是咯噔一跳,身體的某一處仿佛要叫嚣着醒來。
他幾乎是慌亂地收回手,甚至不敢再坐在床邊。
陶令在蘇夭夭的房間內呆了足足一個時辰,仍是離去時,覺得身體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巨大力量吸引,他重又坐回到她身邊,微微躬身,直待微涼的唇輕柔的觸到她光潔的額頭,那一股顫意直擊心底,答案頃刻明了。
從夭夭的房間回到他的房內,不過幾步路,卻是從未有過的輕快,愉悅。
随後,着人将十六了叫了過來,迅速安排往後的行程。叮囑了她幾句,再是無所事事。然他太過開心,不知如何釋放。末了,竟是将那位楊姑娘又叫了過來,為他唱了半夜的曲子。
只不過這次,全是圓滿的結局。
次日清晨。
蘇夭夭一大早就聽見了樓裏的議論,說師兄又将那位楊姑娘叫來侍候了半夜。她那一雙眼陡地閃過狡黠的光芒,原以為師兄一時興致,現在看來,那位楊姑娘果真是有些不同。
兩人一道用飯時,蘇夭夭吃罷放下筷子,便饒有興致的盯着師兄瞧:“師兄,你預備什麽時候給我添個嫂子?”
陶令舀湯羹的勺子一頓,随後清脆的落入碗底。
他的臉色難看的緊:“你巴不得我娶親放你自由?”她的心願,他一早從十六的口中得知。只是當他知曉自己的心思後,再聽她如此說,心內竟多了些抑郁煩悶。
蘇夭夭在陶令身邊十年,瞧他的臉色一向瞧得準,立時嬉笑着打哈哈:“我也是為你好嘛師兄,你想啊,有個人更加貼心的照顧你,不是更好嗎?這麽多年,一直是你費心費力的照顧我,有個人來照顧你,多好呀!”她自認說得誠心誠意,無懈可擊。只是師兄的臉色,變得愈發難以琢磨了。
陶令擡起左手,食指和中指揉着額頭,睨一眼在一側守着的十六,十六立時着人将桌上的飯菜收拾了。
他緩慢地平複着呼吸,好一會兒方又看向她:“夭夭,你不是很想去江南,去收拾吧,我們明日一早啓程。”
“當真?”蘇夭夭一雙眸子陡地灼灼亮起,看得陶令心下一顫,正欲笑着應聲,蘇夭夭已是慌忙補充,“那楊姑娘呢?她也随我們一起嗎?”
陶令這一顆方才鮮活跳躍的心,陡然如墜冰窟。果真是路漫漫其修遠!
他抑制住驟然迸發的寒氣和起伏的胸口,站起身盡力平和道:“我不過聽些曲子,不是她唱,也是別人,并沒什麽相幹。”
“這樣啊!”蘇夭夭略悶了悶,明顯是有些失望,但念及馬上就要啓程去江南,心下又是雀躍起來。趕忙拉着十六陪她去收拾行李。這些日子,她不怎麽出門,但還是讓十六到街上給她買了不少好玩意。
只是還未出門,就被叫住:“夭夭。”她轉過身,就聽師兄低沉的嗓音頗是慵懶道,“過來。”
蘇夭夭乖巧的湊近他,如往常般叫了聲“師兄。”
陶令微微側首凝着她:“夭夭,如我一生不娶,你可覺得可惜?”
“當然可惜!”蘇夭夭下意識就答,“如我們一直在山上,我倒不曾覺得。現下我們到了王城,前幾日我偶然遇見楊姑娘,還聽她說起。道是男女之事自有其中妙處,說我還是年幼,不懂其道。而後她還說,只是她早已對男人死了心。我原還想着做一回紅娘,為師兄和她拉線呢。”
“既然師兄也是無意,那就算啦!不過,師兄若是當真終生不娶,不能體會男女之事的妙處,不能體察何謂愛情,确然是可惜。”
她說得一本正經,然而入了陶令的耳,卻是聽得耳根都是滾燙。
他伸手捏捏她的臉,頗是無奈道:“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