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蘇夭夭愉悅過後無事可做,便去拜訪了楊姐姐。楊婉婷正繡着什麽,瞧見她來了忙起身相迎。她湊近了看,才瞧見是一對鴛鴦。
兩人說了會兒閑話,蘇夭夭才反應過來:“柳如風呢?他不在家?”
楊婉婷的目光略有些飄忽,緩緩地便暗了下去:“他在鎮上的學堂教書,一早便走了。”
“楊姐姐?”蘇夭夭不解地看着她,她似乎有心事。
楊婉婷握住她的手,心內不安的話也唯有同她傾訴一二:“我們在這裏也住了些日子了,我總想,現在的日子可否委屈了他?他寒窗苦讀十餘年一心想要高中,結果……現在和我過這樣清苦的日子,我總怕……”
蘇夭夭細細思索了一番才嚴肅道:“楊姐姐,別的我不知道,但柳如風那樣的性情,既是做了選擇,想來便不會後悔。再者,以他的性子混跡于官場只怕也不好混。現在日子無憂,不也很好。”況且,以楊姐姐往日清淡的性子,這樣拿捏不下,倒是真不像她。
楊婉婷略猶疑了片刻,才緩緩道:“在入夙夜樓之前,我也是位千金小姐,父親是七品縣丞。後來為我擇了夫婿,也是當地富商之子。哪料他貪婪爛賭,後來竟将我也賣了出去。”
她每每思及此事,便覺得心內惶惶不安。
“我原本是再也不信這世間男女情愛,但柳公子與別人不同。他待我極好,可正是這份好,才令我萬分不安。”他太好,便要她覺得她承受不住。
楊婉婷終是一手放在腹上,低低道:“夭夭,我有了身孕了。”
蘇夭夭方才還琢磨着,怪不得楊姐姐原先的性子那般冷清寡淡,卻原來是有這樣的前情。這時陡地聽見身孕一事,眸中陡地升起莫大的驚喜來:“當真?”
楊婉婷看她如此歡愉倒被她逗樂了:“我有了身子,你怎的比我還要高興?”
“我瞧過許多話本子,總是郎情妾意這故事便是終結了,我還未見過有了身孕是何種情形?”蘇夭夭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兩個情意綿綿之人孕育了新生命,感覺甚是神奇。”
原先她們在姜德鎮也曾聽過誰家添了新丁,整條街都是歡喜的。但那種慶賀同身邊人有了身孕又是不同。
楊婉婷本正煩惱着,這會兒不由得也是笑道:“待你和陶公子成了親,也生個寶寶,到那時便不再神奇了。”
蘇夭夭臉頰滾燙,唯眼底一閃而逝的失落,她慌忙将話題轉了回去,巴巴的望着楊婉婷道:“楊姐姐,你既是有了身孕,為何還是不安呢?”她試探性的問道,“你怕他會離開?還是怕你自己配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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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夭夭自以為,兩人有了寶寶自是天大的喜事,實在不懂楊姐姐的憂愁何在。
楊婉婷微微垂頭,眼底一片晦暗:“我怕他是命定的鳳凰,遲早還是要飛走的。”大抵因為柳如風高中過,她真切的為他開心,卻也真切的生出濃烈的不安來。
或許情意至深之人,都會不自覺地生出些許自卑來。
蘇夭夭歪着腦袋想了許久,方才想出勸慰的說辭來。
“楊姐姐,我與你想的不同。”楊婉婷望來,她便繼續不疾不徐道,“我以為人生短暫,當及時行樂。”
“嗯?”楊婉婷微怔,略有些驚異她的說辭。
蘇夭夭繼而無謂的笑道:“我不知道最後我能否和師兄在一起,也不知道最後我們誰會死在誰的手裏。但有一點我知道,現在過着的每一天每一刻我都覺得開心極了。我願意把握住現在的每一個清晨和黃昏,至于往後的,那就等往後再說。”
蘇夭夭目光坦蕩清澈明麗動人,楊婉婷雖是不懂她話中“誰死在誰手裏”這般說辭,但這樣的姿态卻是悠然,倒映出她的杞人憂天來。
楊婉婷的狀态舒緩許多,蘇夭夭這才巴住她的手臂,微微地晃着:“楊姐姐,你教我做飯好不好?”
“呃?”楊婉婷一怔,随即了然的笑道,“是了,當你歡喜一個人,是總想為他做些什麽的。”
蘇夭夭被人戳穿,立時跳着跑開,走進廚房便開始着手洗菜。大體的步驟她都是知道的,只是不大會掌控火候,也不知調料到底何時放又具體該放哪些。
楊婉婷笑着指導她,好在她記性極好,領悟力也高。折騰了半晌,竟也能做出兩道味道不錯的菜式來。
她端着兩盤菜回了自己的院子,又按着楊姐姐說的步驟蒸了米飯,再是将菜放進鍋裏熱着,這才邁着輕快地步伐向河邊走去。
蘇夭夭遠遠地便望見師兄身姿筆挺的坐着,哪像尋常垂釣者躬身駝背的模樣。他于那處一坐,倒像是觀風景的人。
蘇夭夭跑過去,瞧見木桶裏竟已有了五六條肥美的魚。然而師兄坐得位置略遠了些,她便走到河邊巴望着何時能再有一條魚上鈎。
“夭夭,過來。”陶令喚她。
蘇夭夭忙颠颠的走過去:“嗯?”她雙手負在伸手微微勾着,正經是姿态悠然。
“我來等你叫我回家。”他面無表情地說着,只是這話聽來卻是溫暖而又傲嬌。
蘇夭夭立時咧開嘴歡愉的笑着,歪着腦袋一本正經道:“師兄,回家吃飯了。”
陶令聽着她的笑聲,到底是無奈道:“好!”
然他雖是應了聲,卻又穩坐着不動,蘇夭夭正要開口催促,陶令忽的又道:“把這些魚都放了,留一條我們吃就好。”
“嗯。”蘇夭夭垂垂下颌,轉而又道,“留兩條吧,送楊姐姐一條。”
“也好。”陶令悶了悶,夭夭事事記挂着旁人,是她良善,但落入他心底,總有種吃味的感覺。
蘇夭夭留了一條,然後便蹲在師兄身旁靜等着這最後一條魚上鈎。
“師兄,日後我來做飯吧!”蘇夭夭微微仰臉凝着師兄清隽無雙的面頰。
“不必。”陶令薄唇微啓,毫不客氣的拒絕她的好意。他說過他來做飯便是他來。
師兄一慣說一不二,蘇夭夭知道他的性情,一時間也不再說什麽。及至魚上了勾,兩人回到院子,蘇夭夭滿心歡喜的端上做好的飯菜,又将師兄摁在桌旁,這才讨賞似的凝着他:“師兄,你嘗嘗?這是我學了一個上午讓楊姐姐教我的。”
陶令瞥一眼桌上看起來還不錯的菜式,便是一把抓過她的手放在掌心細細摩挲着:“這手将養了十年才養得好看些,你再這麽折騰,又是粗糙了。”
初初将她拎上山時,她的手指異常粗糙。将養了這麽多年,這雙手才算是嫩白如雪,又是纖細的骨節分明。
蘇夭夭心下暖流湧過,雙手緊握住師兄的手,頗是無謂的揚起笑臉:“師兄,我又不是要拿繡花針的,我要拿的是劍,粗糙了有什麽妨礙,只要師兄不嫌棄我就好。”楊姐姐的手便是拿繡花針的,雖是不如她的嫩白,但是極為細膩,是雙極好看的手。
陶令怔了怔,極是嚴肅地凝着她:“夭夭,我不想你受累。”
蘇夭夭心裏熱騰騰地一塌糊塗,但仍是迅速翻了個白眼給他看:“這怎麽能叫受累呢?給師兄你做飯是我的榮幸,我甘之如饴。”
她分明下巴微揚,驕橫着不可一世的模樣,但他卻是陡地想起他回應夏澤之那句“甘之如饴”來。
真好,他們彼此都是甘之如饴。
陶令終是放開她的手,拿了筷子品嘗桌上面相看來還不錯的菜。咽下後,終是迎上夭夭眼巴巴的注視,道了聲:“不錯。”
蘇夭夭立時眉宇微揚:“那是自然!我打架比不過師兄,燒菜還是不錯的。”
陶令終是忍不住笑起:“好好好,日後你來做飯,我釣魚。”
蘇夭夭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她與師兄之間慣是如此。他有他的規矩,而她不停地讓他樹立新的規矩。
吃過飯,師兄洗碗的時候,她站在旁邊方才想起另一件事,頗是欣喜道:“師兄,告訴你一件天大的喜事。”
“何事?”陶令頭也不曾擡,只專注地洗碗。
“楊姐姐有了身孕,大概再有七八個月便要生産了。”她思及此,便是滿心歡喜。
“嗯。”陶令輕輕應聲,自是不曾覺得此事算是喜事。再者,此事他本就一早知道,從未放在心上而已。
蘇夭夭在一旁仍樂颠颠地說着:“我覺得此事很是驚奇啊,楊姐姐因為愛着柳如風,所以願意為他綿延子嗣。柳如風因為愛着楊姐姐,也願意為她放棄功名,重新做回他的教書先生。”至于柳如風這功名得來的是否名正言順,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師兄,我也不是非要做飯,只是我不知道我還能為你做些什麽。”她以為楊姐姐同那個酸書生之間極好,若是楊姐姐沒了那份多餘的不安,便是頂好了。
陶令細致的洗碗,後又将碗碟擦拭幹淨,這才正經側過身,目光灼灼的凝着她:“為我生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