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薄桑是有些潔癖的。
當時的他,看到那些淩亂潮濕的畫面,卻沒覺得不适。
大概,是少女的無害感,混合着粉色,赦免了一切。
安寂昏暗的房子裏,門鈴顯示屏持續亮着。
他聽着她表明來意,說要請他去家裏吃飯。
這裏是城中心的老小區,交通便利,基礎設置完善,教育資源更是市裏頂尖,所以陸陸續續會有老人搬走,家裏有初高中生的買家住進來。
她家是新搬來的。
薄桑跟他們并不熟悉,即便是鄰居,也不怎麽想親近。
于是,他考慮都不用考慮:“不了,謝謝。”
簡短的話,像化不開的雪。
“……”
溫洛洛才意識到,妄想中的想跟他關系親密,做朋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眨眨眼,尊重對方的意思。
“好。”說着,溫洛洛已經轉身,還不忘說一句:“打擾了。”
然後,她黑色的長發在動作間,在暮色中揚起輕蕩。
幾下之後,恢複乖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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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顯示屏,表情很淡,裏面清晰呈有她離開的身影。
門鈴挂斷,房子內重新陷入沉寂。
邀請鄰居失敗。
陳蓉從廚房出來,看到獨自回來的溫洛洛,不用問,就知道了。
溫洛洛換回拖鞋,如實回話給陳蓉。
正在幫忙擺碗筷的溫國豐,聽完女兒的話,安慰妻子:“人家孩子不願意來,就算了,以後再熟點,應該就好了。”
“沒事,不願意到家裏吃,我裝好給他送去還不行麽。”
陳蓉從餐廚裏取來一次性餐盒,夾着排骨進去,蓋好盒子,出門去送。
溫洛洛性格慢熱,趨向于內向。
能說會道這個技能,她着實不善于掌握。
可媽媽陳蓉不同,很健談,今天剛搬來,已經搭話認識了好幾家鄰居。
結果,不出意外的宣告大捷。
溫洛洛猜想,大概是媽媽為人太過熱情,又把排骨裝好了,薄桑沒再拒絕的理由。
所以,那盒排骨才被收下了。
果然,熱情和真誠才是必殺技。
外表的熱情,她可能很難表現出來。
但,內心的真誠,她是有的。
吃過飯,回到房間。
溫洛洛還沒習慣新房間。
她伸手摸索了兩下,才找到燈的開關。
按開燈,房間明亮起來。
溫洛洛拿了浴巾和睡衣,前往浴室洗澡前,她忍不住瞧了眼窗外。
現在是飯點,路燈黯淡,巷子裏沒什麽人經過。
對面的窗戶黑漆漆,依舊閉合着窗簾,讓人都想窺探分毫的可能都沒有。
內鎖上浴室的門。
擰開淋浴蓬頭。
溫熱的水稀稀落落流滿全身。
霧氣蒙上鏡子。
白茫茫一片,什麽都看不清。
溫洛洛擦了水霧,才從鏡子裏看到不着衣物的自己。
水汽使然,眼眸和沾水的長發一樣,黑漆漆的濕漉。
她的身體已經發育了。
腰很細。
曲線美從寡淡,漸漸濃郁。
只是,前面的胸,沒有夥伴孫楚菲那麽大。
練舞的時候,大家換上貼身的衣服時,她見過的。
不是微緩的弧度,而是明顯極了。
溫洛洛自我安慰。
她想。
等初潮來了,也許就能趕上。
·
第二天傍晚,放學後。
溫洛洛騎着自行車進小區,遇到了從另個方向也回小區的孫楚菲,關系很熟,她開心的打了招呼,然後結伴一起去了小區的那條商業街。
店鋪很多,兩人選了其中一家距離最近的奶茶店,坐着邊喝邊分享學校的趣事。
待了會兒,溫洛洛和孫楚菲在巷口分別。
等她回到家,進門走了幾步,就看到餐桌上的水果盤,擺滿了大草莓。
草莓個頭很大,深紅色的亮澤,就如同一顆顆瑪瑙。
相比草莓的大小,這個顏色更吸引溫洛洛。
嬌豔欲滴,很像玫瑰和紅色山茶花的顏色。
十分适合做飄飄然的鮮豔舞衣。
陳蓉在準備晚飯,回頭笑着:“洛洛,洗手吃草莓,特級大草莓呢,薄桑送來的。”
聞言,溫洛洛懵懂眨了眨眼。
而後她明白了什麽。
昨天收了排骨,今天就還了這草莓。
一來一往,其中意思不用刻意說明。
不虧,不欠,很容易就猜到。
她洗完手,拿起草莓咬了半口。
甜蜜多汁的草莓味,彌漫在味蕾。
很好吃。
溫洛洛上樓,房間裏有風湧進來,傍晚微微涼。
窗戶開着,窗簾也拉到兩邊。
是陳蓉幫她打開的,為了曬太陽通風。
她背着書包經過,順便停腳,關了窗戶,還不忘朝對面看了眼。
對面的窗戶也開了。
只是深色窗簾還拉着。
溫洛洛猜想薄桑是不是習慣屋子裏暗色,跟吸血鬼公爵一樣。
她胡亂想着,來到書桌前,把書包放在椅子上,坐下就從抽屜裏拿出手機。
學校不讓學生帶手機。
溫洛洛老老實實遵守規矩,已經一天沒碰了。
打開就看到有新群消息。
舞蹈微信群裏,老師李莉中午發的。
李老師:六月份區裏有舞蹈比賽,大家踴躍參與。
李老師:我發份名單,名單裏的同學,都是平時表現不錯的,最好參加。
李老師:推薦參賽名單.docx
溫洛洛去點那個名單。
她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點開名單之後,在第一行,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三月的春天,到六月的夏天。
院子裏的桃樹和巷子的梧桐,經過這段時間,樹枝已經變得葉子繁茂,郁郁蔥蔥。
風過,就能聽見嘩嘩的輕響。
溫洛洛的舞蹈服和舞蹈鞋子,經常洗曬在院子的桃子樹旁。
再過幾天,就是區裏的舞蹈比賽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這陣都在為區比賽忙。
忙到暫時擱淺了想跟薄桑交朋友的念頭。
每天上下學後,先是去舞蹈班練習跳舞,然後回家做完作業,還要繼續舞蹈功課,很刻苦。
其實,在收到區比賽通知前,她在舞蹈班,就很認真,一切細節都按照老師要求做。
當初進舞蹈班時。
負責教古典舞的老師李莉要求就是年齡比較小,是小學六年級或者以下的孩子。古典舞難度相對稍大些,對身體的柔軟度要求比較高,所以從小抓起。
如果是年齡大一點的女生學舞蹈,身體柔軟度可能就不那麽好了。
舞蹈班裏的學生,大部分都是從七八歲就開始學了。
而溫洛洛只趕了合适年齡的尾巴,在小學六年級才開始學,在這群學跳舞的孩子中,年紀和身體柔軟度都不占優勢。
起初,老師李莉覺得她适應起來會很辛苦。
但是溫洛洛喜歡古典舞。
她平時在家壓腿也多,練舞不偷懶。
在舞蹈班,她表現逐漸幹練,穩重,跳得不錯。
李莉看在眼裏,也就逐漸開始誇贊她。
甚至,現在已經将她當做重點培養的學生。
報名比賽的人很多,前一百強可以進市賽。
将近兩百比一的淘汰率。
這個比例是殘酷的。
李莉為了能出幾個晉級比賽的學生,格外用心,給抱有期望的幾個學生精挑細選了曲目和舞蹈。
基本是經典舞蹈。
經典舞蹈,跳好了會驚豔評委,但,對于舞蹈功底還不夠深的學生來說,實在太難。
而這幾個感覺吃力的學生裏,就有溫洛洛。
李莉點出她的不足:
“洛洛,你這幾個動作,太硬。”
“擡腿,再擡,繼續。”
“你的軟度還是不夠,想要有進步,平時在家一定要多練,千萬不能偷懶。”
溫洛洛緩緩垂眸,有些情緒低落。
她并非偷懶,而是身體的硬度,清晰能讓她感覺到辛苦。
跳不出還原經典的舞蹈,達不到老師的要求。
如果只是想以舞蹈生的身份混日子,那就沒事了。
可她向往那個燈光五彩斑斓的舞臺。
壓力使然,溫洛洛最近常常做夢。
她夢見了自己用盡渾身解數,知道的技巧全用上了,但四肢僵硬,像被凍麻一樣,木讷無比,怎麽也跳不好。
醒來後,沮喪感揮之不去,席卷着她整個人。
溫洛洛已經很久沒跟孫楚菲在小區裏玩了。
就連周六日,她也會在家反複觀看手機裏的舞蹈視頻,對着牆面的鏡子重複每個動作。
直到跳及老師指出的那幾個,她從第一個開始。
一點一點抻開腿,壓在牆上,近乎藝術品的角度,疼意随之傳來,一絲絲的愈發明顯,持續的痛楚讓她有些無法忽略,忍不住咬着下唇,眼眶泛紅,默默湧出眼淚。
風吹過,窗外的桃樹枝葉搖晃,挂着略沉的微紅的果子。
隔着巷子兩旁的高大的梧桐。
對門的二樓窗戶,被打開了。
薄桑打完籃球,出了很多汗,回來剛洗完澡。
他沒拉開窗簾,只習慣性推開窗戶,動作停滞,是透過簾子縫隙看見了練舞蹈動作的少女。
二樓的高度,平視的角度,得以讓他看到經過巷子看不到的一些盲區。
比如,現在。
她側對着自己,他看不到全部表情,只發覺眼角有水光淚痕。
夏日的周末午後,淡白色的紗簾輕晃。
薄桑覺得,他好像見到溫洛洛練舞的次數越來越多,她的努力很極限,躲在房間裏,就算很痛,咬着唇,眼淚也被抹掉。
她似乎不想被任何人知曉。
然而,那些認真和痛楚。
無聲的落進他的眼裏。
作者有話說:
所有人都是,認真努力的樣子最美!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