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上天不太會辜負認真付出的人。
溫洛洛的努力換回了成績,這年夏天的古典舞比賽,她在區比賽裏獲了優秀獎。
也是她獲得的第一個獎杯。
有光落上去,折射着些許耀眼星點,透明玻璃的材質,形狀是波浪弧線拟作的抽象小人兒。
這次比賽她不僅獲了優秀獎,還獲得了各區前一百名參加市賽的資格,消息被陳蓉頗為欣喜說了出去。
鄰居們見到陳蓉,就羨慕誇:“你家洛洛跳舞真出息。”
巷子經過騎電車載着孫楚菲從社區醫院回來的女人,卷發豹紋外套,格外紮眼。
女人是孫楚菲的媽媽,叫趙淑琴。
趙淑琴看到大家在聚着說笑,懷着好奇八卦的心停下,參與進來:“聊什麽呢,大老遠就看見你們了。”
“陳蓉家的洛洛啊,區裏比賽得了優秀獎呢,以後肯定是個舞蹈藝術家,咱們小區裏出個舞蹈藝術家,可太好了。”
“對,洛洛那孩子身段纖瘦,跳古典舞多合适。”
趙淑琴聽了,捏了捏車把,嘴上還笑着,心裏已經開始後悔。
早知道,就不停車跟這些人搭話了。
偏偏鄰居中有人發問:“欸,你家楚菲呢,和洛洛一個舞蹈班,怎麽樣?”
趙淑琴明面上還笑呵呵的,滿是惋惜的語氣,回道:“快別提了,正好趕上我家菲菲感冒,這不又拿了些新藥回來,比賽那天吃了藥,犯困,狀态不好,氣死我了都快。”
“那有什麽可生氣的,孩子身體第一,得多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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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比賽嘛,以後還有機會,不在這一次半次的。”
陳蓉也安慰:“倆孩子都在一個舞蹈班,說明李老師教的不錯,菲菲病好了,下回好好表現。”
“……”
而孫楚菲全程低着頭,像犯了錯,一聲不吭。
因為這事,在家已經被數落過很多回了。
趙淑琴也不想再摻和這個話題,結束道:“不說了,回去準備晚飯,先走了。”
在同小區鄰居們繼續的歡聲笑語中,趙淑琴騎着電車,載着女兒孫楚菲走了。
·
而鄰居口中未來的舞蹈藝術家,此刻正沾滿人間煙火氣。
溫洛洛蹲在靠牆最裏面的貨架前,低頭在下面的那欄,翻着袋裝的醬油醋,尋找媽媽讓買的米醋。
翻出來兩袋米醋,溫洛洛起身想去結賬,隔着貨架間隙,正好瞧到了從超市門口走進來的趙淑琴和孫楚菲母女。
本想出去跟朋友打個招呼。
但,腳步忽然停滞。
是她從朋友媽媽趙淑琴的嘴裏,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趙淑琴邊往裏走,邊安慰女兒:“這是特殊情況,你才輸給了溫洛洛,不代表你跳舞真的不如她。沒事兒,媽媽再給你多找個舞蹈老師,不過,給你多找個舞蹈老師的事,你別跟任何人說,尤其溫洛洛。別後比賽又輸給她,讓人笑話。”
“知道了。”孫楚菲說。
“也不是只有古典舞這一種舞蹈,菲菲你身材比溫洛洛好看,不跳古典舞,試試別的舞蹈也行。我看溫洛洛那孩子胸比你差了一半,也不知道是還沒發育,還是天生小胸。”趙淑琴搖頭。
孫楚菲:“發育晚吧,她還沒來例假。”
趙淑琴略感驚訝:“是麽,都初中了,還沒來例假?哎喲,真夠晚的了。”
·
隔着貨架,溫洛洛停在那裏,垂着眼眸藏匿,沒過去。
初潮,例假。
這種話題,少女都是羞出于口。
只跟親密的人說。
她一直覺得自己還沒來例假是朋友間的隐私,小秘密。
如今,聽到孫楚菲就這麽毫無保留告訴大人,宛如說了件她丢人的事。
溫洛洛緊咬着唇。
直到兩人聲音漸遠,結完賬走了,她慢慢出來。
舞蹈班,讓她認識了孫楚菲。
剛進舞蹈班那會兒,孫楚菲是第一個笑着過來跟她說話,做朋友的人。
溫洛洛想起李老師經常說的話,舞蹈班裏的學生們,是朋友,也是競争者。
那時,她只懵懵懂懂的聽。
現在,經歷了,才後知後覺。
李老師的話,不是沒道理的。
她經過孫楚菲母女倆挑選的貨架,看了眼,是衛生巾。
對于這個,她更有些無力感。
雖然失落,卻也存了些憧憬。
自己什麽時候能用上這個呢。
溫洛洛付完錢,拎着裝米醋的袋子,回到巷子,陳蓉還在和周圍的鄰居們聊天,估計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
她禮貌的喊了人,而後先進家門。
把醋放到廚房,溫洛洛上樓準備期末考試的複習。
期末考試沒幾天就到了。
晚上溫國豐加班,吃飯的就只有她和陳蓉。
溫洛洛對趙淑琴的那句太晚了,始終有點在意。
猶豫幾番後,她還是問:“媽,我這個年紀還沒來例假,是不是太晚了?”
聽了這話,陳蓉溫柔笑着安慰:“初潮晚些也沒什麽的,媽媽我就是十幾歲才來的,你體檢過一切正常,應該是體質随我。”
溫洛洛那顆敏感迷茫的心,就被安撫平靜了。
“嗯。”
大概多找了一個舞蹈老師的緣故,抑或競争成績落差的原因,孫楚菲跟她在一起的時間變少了,就連微信說話,都幾乎沒了。
溫洛洛主動過一次,也主動過第兩次。
舞蹈班上課見面時,孫楚菲也不再對她親密挽手,保持距離,而且跟另外一個女生說說笑笑。
像有了隔閡在中間,無法消除。
就算她微信發去了消息,孫楚菲很久才回,回的消息很短,不是嗯就是哦。
不想聊天的意思很明顯。
她也就默默尊重,不再打擾。
溫洛洛一直覺得友情應該是相互的,沒有誰該強迫誰。
夜色深幽,看着書桌擺着孫楚菲去年送的生日禮物,代表友誼揚帆遠航的木船擺件,溫洛洛若有所思。
很快,迎來學校的期末考試。
溫洛洛還是平常水平,班裏中游。
出成績後,這學期随之結束,接下來就是漫長的暑假。
為了七月底的舞蹈市賽,溫洛洛從暑假開始,一周七天幾乎天天都要去舞蹈班上課的地點,跟李老師練兩個多小時的舞蹈。
市賽的前一天,晴轉陰,沒多久就是烏雲黑壓壓的,憋着雨的樣子。
李老師特赦她提前回去,養足精神。
路上,她覺得悶潮,還買了瓶冰鎮桃子汽水喝。
商店旁的公園裏,飛來兩只快貼到地面的燕子。
燕子低飛。
是有大雨的征兆。
果然,剛到小區,就下雨了。
下午出門時頭頂還有大太陽,她圖涼快,就沒換身上的吊帶連衣裙。
如今雨水下起來,大顆的雨滴,伴着大風,刮落在裸露的手臂和小腿肌膚上,激起雞皮疙瘩,感覺倒有點冷。
不知道是不是受壞天氣和涼汽水的共同影響,溫洛洛摸了摸小腹,肚子好似有點疼。
到了家門口,她才發覺忘帶鑰匙,敲門家裏沒人。
溫洛洛給陳蓉打電話,陳蓉那邊傳來車水馬龍的鳴笛聲,說剛從溫國豐單位出來,給送了個資料,下雨了路上堵,大概半小時才能到家。
“下了雨還挺涼,你要不要去孫楚菲家裏玩一會兒,暖和一點。”
她猶豫了下,沒跟陳蓉說自己和孫楚菲關系變淡的事,只是拒絕說:“不了,我就在家門口,不冷。你別着急,路上慢點。”
挂了電話,溫洛洛裙擺被風不停晃蕩,陰沉沉的天色裏,就像只沾濕翅膀的狼狽白蝴蝶,躲在自家房檐下。
她等着的時候,對面的大門開了,少年撐着一把黑傘出現視線裏。
溫洛洛認出來,那個人是薄桑。
薄桑撐着傘出來,不經意的一瞥,先是瞥到一抹纖美白裙子的身影。
他頓住,然後擡眼,才把目光落在屋檐下躲雨的溫洛洛臉上。
這個鬼天氣,雨水打在梧桐葉上,噼噼啪啪,吵得人頭疼。
不會有人閑着無聊在外面。
除非迫不得已。
而此時此刻。
迫不得已獨自站在外面的溫洛洛也怔愣了下。
她快速眨眨眼,有些無措。
隔着雨幕,他的眼睛,也淡淡的沒太多情緒。
溫洛洛心裏泛起糾結,不知道該不該解釋為什麽不進家門,萬一……對方不想聽呢?
但,比起這個,似乎應該先打個招呼?
起碼禮貌。
她抿了抿唇,剛想擡手打招呼。
薄桑已經收了視線,轉身朝巷口東邊走了。
回應她的,就只剩下風雨落梧桐樹的聲音。
·
薄桑收了雨傘,就放在便利超市的門口,走進去買了沓A4紙。
他最近算的數學題多,解答紙用掉一張又一張,到今天已經完全用完。
對數學執着,是因為家裏死氣沉沉,而他對裏面的邏輯思維感興趣,解題的時候,不會覺得那麽可憐孤獨。
結賬時,薄桑看向旁邊,那個透明門的冷藏櫃。
上半部分放的是啤酒,下半部分是各種飲料。
他的眼睛,微垂,卻只落在桃子汽水上。
鮮嫩桃子的圖案,占據着中央位置,明晃晃印在粉色易拉罐的周身。
收銀員把A4紙掃過電腦讀碼器,發出滴的一聲,報了價格。
這邊的薄原稍頓,拉開了冷藏櫃門,目标準确的拿出那罐桃子汽水,而後擱在收銀臺。
他說:“加上這個。”
A4紙和汽水都被裝進袋子,伴着超市門外的滂沱大雨,只有輕微塑料響。
·
溫洛洛低頭,鞋尖在家門口的瓷磚細微裂痕來回輕點。
她冷,肚子墜墜的有點疼,還無聊。
第一次覺得半小時這麽難熬。
她鞋尖和裙擺随着動作,都染了被風吹斜落下的雨水,濕透之後,顏色偏深。
這時,撐着那把黑傘的人,已經回來了。
薄桑沒直接回去,而是居然來在了她的面前。
他像是買東西回來,塑料袋裏有一沓紙張和一罐飲料。
“可以去我家躲雨。”
他說完,彎腰,把撐開着的黑色雨傘放在她腳邊。
對此,溫洛洛怔愣了下,微微睜大了眼。
黑色雨傘如同小片範圍的保護屏障,遮擋住了不斷落在她鞋子與小腿裙擺的雨滴。
面前的薄桑卻沒多停留,戴起外套後的帽子,轉身走回對門的房子。
雨落塑料袋上的悶悶聲響,摻雜在雨打梧桐葉密麻聲中。
很快,随着他的走遠,又消失雨幕中。
巷子對面,那扇大門開了之後,沒關。
留給她選擇,到底要不要進去。
溫洛洛盯着,呼吸間,睫毛輕微眨了下。
她是有想和他親近,做朋友的想法。
但偶爾在學校碰到,她發覺自己和他對視,總是莫名害羞在躲,從來沒有連續超過三秒。
不僅是這樣。
就連面對着他,哪怕不說話,也是會緊張。
剛才,他在主動邀請她。
如果還繼續害羞拒絕,對拉近關系,一點用處都沒有。
要不要去躲雨,禮不禮貌這個問題,溫洛洛已經不在乎了。
她此刻更生怕錯過遺憾的,是失去這個親近他的機會。
作者有話說:
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