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溫洛洛确實後悔了。
那晚表演結束, 如果她繼續耐着性子,脾氣沒上來,好好解釋給他, 也許兩人還能留下彼此淡淡聯絡方式。
始作俑者是薄缜,并不是他。
溫洛洛心裏泛苦。
她不是故意的, 承受曾經百依百順的他變得冷漠,她接受不了。
可發脾氣也只是把和他的距離, 越拉越遠。
溫洛洛坐在舞蹈招待中心的二樓餐廳,透過窗子往外看,路燈黯淡,有白雪的緣故, 夜色的視野微微發亮,冷冷的色調。
她靜靜出神, 思緒飄到很遠很遠的邊疆。
短暫的見到他, 匆匆幾面,此時, 她再次失去了歸屬感。
夜深。
溫洛洛回往房間,到了門口,才發現太心不在焉, 出來連房卡也沒拿。
她下樓, 去前臺尋求幫助,卻在這裏遇到值夜班的劉倩。
劉倩在濱城大學畢業後,沒選擇跟絕大多數的同學一樣去淮京那種大城市或者回家鄉, 而是選擇舞蹈招待中心面試,順利入職了舞蹈招待中心的前臺工作。
這間舞蹈招待中心, 是藝術事業單位, 國家每年度都會撥款支持, 工資待遇不錯。
而劉倩之所以會選擇這份工作,除了沒什麽目标外,就是想着能有朝一日會再遇到專業跳舞的溫洛洛。
六年前,她不止忽然消失在薄桑的世界,同樣,也沒通知劉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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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臨畢業前,劉倩才從學校門口的傳達室,收到一封溫洛洛從琢島寄來的手寫信。
她沒留具體地址,沒說電話號碼。
只是字裏行間誠懇道歉,因為生活發生了點意外,不得以要離開。
如今再見到她,劉倩不顧工作,從臺後跑着出來,抱住她哭起來,“我在這等了你兩年了,你總算來濱城了。”
深夜,劉倩自讨腰包,找同事補貼幾百塊錢才終于換了個夜班。
房間裏,兩個小姑娘互留了現在號碼,加了各種軟件的好友,最後枕頭挨着枕頭,躺在一張大床上。
溫洛洛說了說最近發生的事。
劉倩聽着,嘆息:“洛洛,雖然不知道你當初到底因為什麽,反正我挺理解薄桑的。”
很在乎的人,忽然就抛棄自己了,那種感覺真的很折磨人。
劉倩翻身,趴着看她:“越愛,受的傷就越嚴重,其實你忽然銷聲匿跡,不守約定,我當時也挺恨你的。後來收到你的信,那股子勁兒才慢慢消下去。”
溫洛洛愧疚:“對不起。”
劉倩搖頭,“沒什麽。只是薄桑,你要給他點時間,同時,你也要自己想清楚,畢竟六年太久,人都會有些變化,你是真的仍喜歡他,還是,你只懷念記憶中的感情?”
這個問題問的很好。
溫洛洛沒猶豫,回答:“喜歡。”
她早已篤定。
喜歡啊。
怎麽會不喜歡。
無關過去還是現在。
只要是他,她總會一眼萬年。
夜深人靜,窗外的汽車經過,都能隐約傳進窗裏。
劉倩說:“那就再去找他,跟他說清楚,他八成會原諒你的。你聽我的準沒錯。”
“為什麽你覺得他會原諒我?”
“高考完的那個暑假,他陪着你送我回苓水,還有開學來濱城,我發現了好幾次,他看着好像冷冷淡淡的,但視線總是在你身上,眼神裏的深情,裝是裝不出來的。”
愧疚感和心疼交織湧上來,攪亂了假裝的平靜。
明明那麽在意他。
明明是想求和的。
溫洛洛更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嘴硬,就算被他的冷漠刺痛,可過錯方在自己,該有點哄他的耐心。
她咬唇半晌,情緒低落着,久久沒有出聲。
就在劉倩趴着看她,困意襲來,幾乎快要睡着時。
她把無聲濕潤的眼睫埋進枕頭裏,柔軟潔白,輕說了句:“嗯,始終都是我欠他。”
一大早,溫洛洛就辦理了退房。
濱城到軍營的直達車是沒有的,向來都是部隊的車接送,從沒有人獨自去過。
滿腦子都是薄桑,所以,她下定決心要見他,無論怎樣都說清楚,惆悵了幾天的心情也輕松許多。
她先乘坐大巴倒車,到了臨近軍營的小鎮,然後跟團長打電話說明之後,看着手機收到的位置。
天公不作美,這邊天氣陰沉,沒多久就下起了鵝毛大雪。
一旦下雪,路滑不好走,還危險。
溫洛洛在路邊攔了幾輛出租車,沒有一個司機願意去。
最後,她有些心急,直接給出三倍價錢,那司機才猶豫着答應了。
兩個小時的路程,耗費了大半天。
途中,她一直攥着薄桑給的那條手串,希望順利平安。
越往前走,雪越大。
司機也只願停在軍營前段的五公裏外,不願再雪路深處開了。
夜裏七點多,溫洛洛無奈,只得從車裏下來。
這一場邊疆風雪沒要消停的意思。
溫洛洛不太頂得住風雪,放眼望去,四周全是白茫茫的公路與荒涼,她躲在路邊早已廢棄的哨亭,因為很希望有個暖和的房間遮風擋雪。
可惜,這裏擋風,卻不暖。
她像個無助的孩子,給舞團團長何夢珍打去電話說明情況。
風雪的影響,信號斷斷續續,但也能溝通個大概。
何夢珍向來愛惜團內的舞蹈演員,尤其是溫洛洛。
關心了幾句,讓她在原地等着。
夜色蒼茫,十幾分鐘後,孤寂的大雪中出現一輛越野車,停在了路邊。
有人打開車門,來到躲在廢棄哨亭的她面前。
風夾着雪亂了她看薄桑清峻冷淡的眉眼,他眼眸深沉,極淡的口吻只是說:“可以去我車裏,我帶你回軍營。”
半個小時前。
薄桑還在首長的帳篷,圖紙已經定好,在詳細說着拼裝式軍營建築的特點,所有房屋可以随拆随走,便捷省力,以後部隊搬移,軍營搬移都不必再依靠帳篷,也不會造成資源浪費。
他已經預備講解完,就提出要離開軍營回淮京。
薄桑最後的話音未落,首長桌上另一邊的電話就響了。
接通之後,距離近,聽筒聲音大,他聽到了溫洛洛獨自返回軍營,大雪原因,被困在廢棄崗哨。
很快,帳篷內冷風卷着雪湧入。
首長擡頭看去,才發現原本在身旁拿着圖紙的薄桑忽然離開了。
而後,是張旭喊報告進來,說明:“不好意思啊首長,我老大他去接溫小姐了。”
首長放下電話,點點頭,想想人家小姑娘大老遠再回到這,薄桑聽到之後立刻出去接,兩人并不是沒機會:“心中有彼此,可以理解。”
風雪彌漫,風刺骨的寒。
薄桑出軍營的那刻,沒想太多。
他只覺得擔心。
她真是骨子裏倔,又跑來這天寒地凍的地方。
周圍白茫茫的荒涼漸漸不見,軍營石頭壘砌的圍牆出現眼前,邊緣存了積雪。
溫洛洛解開安全帶,車子停在棚梁下,兩三米的距離,停着軍綠色的大車。
雪全部落在棚外,這裏沒哨兵,清冷寂寂,安靜的可以聽清楚薄桑的呼吸。
車裏的暖風沒關。
薄桑手離開方向盤,幾盞照明燈透過擋風玻璃進來,落在他的鼻尖。
也襯得側臉輪廓更為削瘦。
他似乎是習慣性想抽煙,手摸到打火機,意識到她在車裏,便沒碰煙盒,只問:“怎麽又來了。”
溫洛洛愣了愣,收回目光,垂眸,她說:“我還有話,沒跟你說清楚。”
“嗯,說。”他平靜。
她深吸口氣,壓抑了太久的感情,知道自己多想撲到他懷裏忘卻一切複雜,可偏偏和他中間有着誤會和隔閡。
無論怎樣,他該知道原因。
哪怕,他不會選擇再跟她有未來。
也好過她一個人永遠瞞着這個秘密。
“以前的事情,今天就說個清楚把。當年我會一聲不吭就走,是因為你爸爸找過我,他給我爸轉了院,用我爸安危威脅跟你分手,他沒收了我手機,定了四年都不許踏進淮京和濱城的條件。四年過了以後,其實,我想過要不要來找你,可我不知道怎麽面對你,我沒勇氣,也知道你父母根本不贊成我們在一起。這次到濱城,原本只是演出,我打算去趟濱建大就當了卻心願。沒想到,會臨時來軍營,見到了你。”
她紅着眼眶,将攥在掌心的佛珠手串攤開在他面前,唇邊努力露着笑容,卻微微哽聲,像隐晦着告白又像宣告着離別。
“都講清楚了,你原諒也好,不原諒也是你的權利,以後我不會再出現,不會煩你了。手串還給你,這幾年,我一直沒能跟任何人在一起,因為閉上眼睛,腦袋裏全是你。就連睡覺,都愧疚得夢到你,也才發現,原來相比自己,我更希望你能平安喜樂。”
車窗棚外大雪滿天落着,安靜的尋不到另外的聲音。
靜默半晌,薄桑眉頭微蹙,沒有看她,也沒接過那條手串。
這是被拒絕了吧……
她垂着眼眸,失落的想。
眼睛酸澀,她努力不眨眼,忽然的笑,聲音有些無措的輕顫,卻還要故作堅強:“這樣也好,我留着自己當念想,放心,我說話算數,以後不會再出現。”
說完,溫洛洛眼淚已經有些控制不住。
她慌忙去打開車門,恨不得趕緊消失在他面前。
但下一秒。
薄桑的手拽住了她,車門鎖住,将她按回座椅,動作晃動間,手串甩在旁邊,眼淚沒含住,大顆滾落出來。
他的身影遮住擋風玻璃外的燈光,她被夾在座椅和他身體之間。
“我是很生氣,氣你什麽都不告訴我,自己就做了決定。”
薄桑俯身壓過來,姿勢牢牢阻擋,讓她無處可退。
“但如果你現在回來了,還要跟我分手,我确實沒辦法接受,也沒辦法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