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落雨
林旗只察覺她突然低下頭去, 還當她又要裝哭,根本沒放在心上,哪知道下一刻頸上一痛, 濕潤的感覺傳來。
那一瞬間, 林旗渾身汗毛炸開, 血流猛然燥熱起來, 如滾滾岩漿,來回翻湧,幾乎要沖破皮囊翻滾出來。
他雙腳仿若有千斤重,落下就再也沒能擡起,而側頸上的經脈高高鼓起, 不停地跳動着。
林旗緩緩偏頭,臉頰擦過姜榆毛茸茸的發頂,喉頭幹澀,咬牙切齒道:“松口。”
姜榆不僅不聽,勁兒還更大了。
她有兩顆小虎牙, 平時常抿唇笑,看見的人不多, 這會兒聽見林旗的聲音, 故意偏頭, 用左側尖銳的牙齒咬他。
林旗身軀越是僵硬, 她越是來勁, 齒尖一錯,淡淡的鐵鏽味道伴着溫熱液體蔓延開來。
姜榆也沒想到竟然給咬出血了,急忙想要松口,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有動作, 被箍着的雙腿驟然落了個空, 不等她有反應,就被人拽住了手臂。
那只手如鐵爪,力氣大得驚人,姜榆像是被扯着線的風筝,輕而易舉被林旗從背上撕扯下來。
落地太突然,姜榆雙腿一震,打了個趔趄,幸虧有胳膊上的那只手抓着,她才沒有摔倒。
“你做什麽啊?”姜榆人還沒穩住,就搶先開口質問,“這麽兇,我都要摔着了。”
卻聽林旗恨恨道:“姜榆!”
姜榆抓住他胳膊,心咚咚跳着,鼓着勇氣擡頭他,剛看見林旗安脖頸上淺淺的牙印,她臉一熱,心虛地想要移開視線。
可緊接着纖細修長的脖頸突然被握住,脖子上的手粗糙有力,收攏又松開,像是猛獸的利爪,竭力控制着,随時要失控一樣。
“你又要怎麽樣……”姜榆不适地擺了下頭,被迫擡頭去看林旗,在看清林旗雙眼的剎那,心尖一顫,頃刻間銷了聲。
林旗眼中的怒火比她更盛,濃眉如劍,聲音粗重道:“你想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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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上的手并沒有用力,一點兒也不痛,只是姜榆被他看得四肢發軟,無措地扳住他卡在自己頸上的手腕,眼中再次聚集起淚花,怯弱道:“我不過就是咬了你一下,你、你要掐死我是不是?”
林旗渾身肌肉繃得緊緊的,頸上細小的傷口緩緩冒出一點猩紅的血水,顫顫地挂在他脖頸上。
他喉結滾動着,看着姜榆這好似不解風情的純真模樣,想對她說不準對男人這樣,要開口時又覺得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的。
他指尖在姜榆下颌處擦了一下,忽略心中翻騰的感受,只是澀聲道:“別再亂動我,若是在邊關,你敢這麽動我,恐怕早就被我掐死了。”
姜榆兩眼含淚,還硬着頭皮道:“誰讓你先冤枉我的,我就要這樣!”
林旗空着的那只手狠狠握了下拳,看着姜榆淚霧彌漫的雙眸,目光一沉,手掌對着她後腦劈了下去。
姜榆身軀一軟,朝着林旗倒了下來,重重砸在他懷中。
林旗并不去接她,等她要從自己身上滑下去了,才粗魯地拽住她手臂,将人橫抱了起來。
林旗抱起她卻也許久沒有動彈,他頸上還殘留着似有若無的溫熱與柔軟觸感,那小小的痛覺中夾着源源不斷的酥麻感,讓他再也繃不住,一個錯神,壓抑了許久的呼吸徹底亂了。
他從未有這麽失控的時候,伫立在原處閉上了眼,好一會兒才睜開,低頭去看姜榆,見她眼眸緊閉,面色紅潤若出水芙蓉,看着柔弱無骨、人畜無害,單看這個樣子,任誰也想不到她真實性格有多惡劣。
林旗簡直要被她氣死,他原本是看姜榆為明昌侯府的事情驚懼,心裏發軟故意轉移話題的。
姜榆鬧騰的時候他想讓姜榆乖巧安靜,可姜榆真的因為未知的恐懼安靜下來,他又想讓姜榆折騰起來。
單就姜榆來說,還是活潑點的好,胡攪蠻纏也行。
林旗故意刺了她一句讓她轉移注意力,沒想到她的确是轉移了注意力,卻是惱羞成怒,對着自己耍起小性子來。
這一口下來,林旗差點出了醜,他堪堪控制住自己,是一句話也不能聽姜榆說下去了。
他又看了眼姜榆,恨不得用眼神把她打一頓,但再怎麽生氣,最終也只能恨恨地吞咽下怒火,自己安撫自己。
聽着林中風聲靜了靜心,他擡了一下手臂,讓姜榆把頭靠在他胸口,然後闊步朝着小路走去,直到遇見了人煙,都沒再看懷中的姜榆一眼。
姜榆迷迷糊糊醒來,隐約聽見耳邊噼裏啪啦的聲音,像是下雨了,連鼻尖的空氣都帶着一股清涼的氣息。
她第一想法是下了雨,難道要被困在山裏了嗎?
這想法才冒了頭,她想要坐起來,可是渾身酸軟,眼皮子也沉重萬鈞,最後只是微微翻了個身,手掌從身上滑落,摸到了身下粗布被褥。
她費勁地睜眼瞧了一下,确認自己躺在一張床上,一歪頭又睡了過去。
姜榆從小嬌生慣養,在山洞裏住了一日就已經全身難受了,這會兒好不容易能躺在床上,雖然不知道是在哪,但想也知道是林旗抱她來的。
她放任自己繼續沉睡,腦中安撫着自己:不急,睡飽了再和他算賬。
再醒來時姜榆依舊渾身無力,呆愣地坐了好一會兒也沒能打起精神,擡目看去,只見屋中簡陋,光線很弱,而外面雨聲依舊。
她有點打不起精神,連林旗再次把她弄暈的事情也不能在心中激起什麽波瀾。
過了會兒,門口傳來腳步聲,小木門被人輕輕推開,一個粗布麻衣的姑娘端着碗茶水進來了。她好像沒想到姜榆會是醒着的,輕手輕腳地走近了,結果一擡眼看見姜榆正看着她,愣了一下。
姜榆朝她抿嘴一笑,正要說話,姑娘急忙豎起一根手指,“噓——”
姜榆眼眸微睜,順着她靜了下來。
姑娘飛速朝外看了一眼,快步走近把茶碗遞給姜榆,悄聲道:“先喝點水潤潤嗓子。”
“嗯。”姜榆點點頭,捧起了茶碗。
她睡得雙頰酡紅,眼眸帶水,低頭飲水時鬓發微垂,姜榆停住,白嫩指尖将碎發勾至耳後,重新低頭去飲水。
微亂的長發蓬松地垂在她身上,給她增添了幾分嬌弱感。
姜榆先是小口飲一口,停了一下,又緩慢地飲了兩口,然後放下茶碗,清澈的眼眸看向那個姑娘。
姑娘心生憐惜,接過茶碗靠近她,小聲道:“你別怕,他現在不在。”
姜榆歪頭,疑惑地“嗯?”了一聲。
姑娘名叫小魚,與父親相依為命以捕魚打獵為生,林旗抱着姜榆到了附近,恰逢大雨落下,便借住在了這裏。
“你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怎麽落得這個地步?是不是他脅迫你的?”小魚道,“你別怕,他跟我爹在外面呢,聽不見咱們說話。”
姜榆眨了眨眼,“你怎麽會這麽想?”
“他把你帶過來的時候臉色跟閻王爺一樣吓人,你又暈着,我第一眼瞧着他就覺得不像是好人……”小魚頓了頓,又道,“你放心,你身上的衣裳是我給你換的。”
姜榆笑了下,輕聲細語道:“謝謝你哦。”
她端着大家閨秀的姿态微微笑着,溫柔中帶着自然的親近,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小魚有點不好意思,擺手道:“沒事啦,外面還下着雨,你等一等,到晚上雨停了,趁他不注意,我偷偷放你走……”
姜榆搖頭,笑道:“不用啦,他那會兒是心情不好才那樣的。”
她臉上飛起紅霞,明眸流轉,小聲道:“他不是壞人,是我夫君,先前我倆吵架了他才那樣的。”
“啊?”小魚姑娘很尴尬,縮手縮腳地站到了一旁,吶吶道,“對不住,是我弄錯了……”
說了這幾句話,姜榆精神回來了些,笑道:“沒事啊,謝謝你。”
既然醒了,姜榆就準備起來了,問了小魚才知道現在已經是傍晚了,她竟然睡了這麽久。
但不可否認,這一覺把她身上的疲憊都洗去了,姜榆換了身小魚的衣裳,推開窗向外看了看。
小窗外是碎石壘起的小院,沒多高,外面是蒼翠的樹木與不遠處若隐若現的村落。
雨絲成線,鈎織成朦胧雨幕,姜榆吸了口涼氣,扶着窗棱向外張望,看見了院門口與一個老漢說話的林旗。
他似乎是在與人請教問題,微微低頭,聽得很認真,但也時刻注意着小屋這邊,小魚才剛打開房門,他就看了過來,目光從小魚身上掠過,撞上了姜榆。
姜榆輕哼一聲,轉身回了屋裏。
又過了會兒,半掩的房門被敲響,姜榆正要出聲,外面傳來林旗的聲音:“我來就好,多謝姑娘。”
“哎!”小魚明顯不敢面對他,匆匆應了一聲就跑開了。
姜榆眼瞅着林旗進了屋,撫着辮子轉過了身。
林旗将粥放在桌上,道:“吃點東西。”
“不吃。”姜榆背對着他,嘟囔道,“吃飽了好被你打嗎?”
“……”林旗不想提先前的事,道,“不願意吃就餓着吧。”
說完見姜榆低下了頭,消瘦的肩頭微微顫着,看着有點可憐。
林旗忍了忍,道:“那你要怎麽樣?”
他耐着性子問了兩遍,姜榆才理他,“你打了我兩回了,要讓我打回來,還要給我賠不是,保證以後再也不打我。”
“說了不是打……”沒說完,就被姜榆委屈地看了一眼,林旗認了,“你別再亂來了,我就不……不把你弄暈過去了。”
“哪有這樣賠不是的,你這是威脅人還差不多!”姜榆轉過來,偷偷往他頸上瞟了一眼,瞧見了那淺淺的痕跡,臉又熱了起來,聲音也低下來,“還威脅我呢,人家都以為你是壞人了。”
一想起方才小魚說的事情,她又笑起來,伸手去拉林旗的袖子,道:“人家說你是土匪,綁了我這個千金小姐呢。你看吧,都是你不好,你再不對我好點,我可要去報官了。”
林旗沒什麽可說的了,這事要真的算起來,那也是姜榆拉着他下了水才會淪落到這境地的,要說誰是土匪,明明姜榆比他更像。
“你快點給我賠不是。”姜榆搖了搖他手臂,“不然我不吃東西的,我都要餓死了!”
林旗本以為她又要哭鬧了,她要是吵鬧起來,林旗還能鐵着心不應她,可她一軟聲軟氣地說話,林旗明知道她是裝的,還是忍不住想要順着她。
他看了姜榆兩眼,認輸道:“對不住了姜小姐,都是我不好,讓你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