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荒謬

姜榆以為要被姜夫人罵了, 她都準備好了,只要姜夫人有生氣的趨勢,立馬就把林旗拉出來, 反正本來就是他逼迫自己留下的。

然而姜夫人一句話都沒說, 把她接進府後就忙去了。

姜榆一個人在小亭子裏乘涼, 支着下巴百無聊賴地依着欄杆, 想着林旗的反應,一會兒得意,一會兒後怕。

沒多久,時和修找來了,一見着她就哈哈大笑:“你也有今日?”

姜榆瞧見是他, 微微坐得端正一些,溫聲細語道:“許久不見,你怎麽也不知道寒暄幾句?”

“你少裝了。”時和修從小到大不知道被她坑害了多少次,才不信她的表面模樣,毫不客氣道, “依我看,多半是你哪回耍了小聰明得罪了人, 才會被人追殺的。”

“沒有依據不能瞎猜哦。”自上次落水之後, 姜榆再沒遇到過危險, 暗中行兇的人的線索也早就斷了, 現在除了自我提防之外什麽也做不了。

她不喜歡提這事, 也不願意與時和修多說,朝亭子外的丫鬟招手命人送茶點過來,對着時和修問:“你這回要在京城待多久?”

倆人跟親姐弟沒什麽區別, 時和修往她旁邊一坐, 道:“不走了, 我爹大概年底就能回京了,讓我好好讀書,不用回江南去了。”

姜榆即刻道:“那你沒事就去跟着明夜,多照顧着些她。”

周明夜畢竟是以世家公子的身份走動的,許多場合姜榆不方便跟着,她總擔心周明夜遇上為難的事情,沒有信任的人會很為難。

時和修性子不穩,十八九歲了還很貪玩,常以“時大俠”自居,但至少是絕對站在姜榆這邊的,就算是無意間知曉了周明夜的身份,也不會亂說,更不會造成什麽威脅。

“得,我就是回來給你做牛做馬的。”時和修嘆息道。

兩人正說着,丫鬟過來上了茶,等人退下後,時和修離得近了點,道:“我還真就是為了你回來的,你說我在南邊逍遙快活多自在,要不是知道林哥回來了,怕你與姐夫難做,我是閑的嗎?非得回來自找苦吃。”

姜榆既滿意他主動回來幫忙,又不滿他竟然不站在林旗那邊,斜了他一眼,道:“那明夜就交給你了,你可要把人給我護好了。”

“瞧你說的,我時大俠做事你還不放心?”時和修拍着胸膛保證,絕對能把周明夜照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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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榆本是随口說說的,畢竟現在她身邊有了護衛,有林旗的人護着,根本出不了事的。

在府中自在了半日,晚些時候周明夜上門來接,趁着在姜家,不用擔心走漏風聲,姜榆問了她溫絮之所提的那事。

周明夜乍一聽姜榆提起青樓裏的事情,顯而易見地慌了神,差點失手打翻了茶盞。

“不想說也沒關系的。”姜榆知道她生性敏感,心中藏了許多事,不願意為難她,笑道,“沒事,你就當我是随口問的,不想說的話我以後都不會再問了。”

周明夜面色發白,閉眼沉靜須臾,頹喪地問:“你表弟呢?”

“回他自己府上去了,他剛回京,至少要讓下人把宅邸收拾一下,我與他說了,過兩日就讓他跟着你護着你。”姜榆語調輕快道,“你知道和修的,他喜好玩鬧,但還算靠得住,往後若是再有公子哥喊你出去,你就帶上他……”

周明白慘然一笑,待姜榆說完了,道:“我知道的,他年紀尚小時就已經十分可靠了。”

姜榆愣了下,細細看她,見她神色中帶了些認命的悲哀。

兩人處在姜家後院的一處觀景亭中,裏面只有她二人,丫鬟們與侍衛遠遠守在下方,無人靠近,唯有高高的樹枝不時搖晃着擦過懸挂着的紗帳。

周明夜四下看了一眼,疲憊地半依在了欄杆上,難得的顯出了些女兒家姿态。

“方才遠遠見你這麽依着欄杆,我真的好羨慕。”周明夜道。

她被丫鬟領着過來,上了樓梯,正好看見姜榆斜倚欄杆,薄衫輕覆在身上,勾勒出窈窕的身姿。轉頭看來時,烏發雪肌,明眸善睐,揚唇一笑柔聲道:“你來啦,我一直等着你呢。”

“若我當真是個男子,一定會喜歡上你的。”周明夜嘆氣道,“林将軍竟然能忍得了我,我自己都覺得不可置信。”

“你胡說什麽呢?”姜榆輕聲笑了起來,“等你恢複了女兒身,就能跟我一樣啦,姑娘家好好裝扮一下,都是很好看的。”

周明夜笑了笑沒說話。

“真的,到時候我來幫你施妝,胭脂水粉還有首飾,随便你挑。”

“好呀,以後我一定去找你讨要。”周明夜學着姜榆放軟了嗓音,聽得姜榆瞪大了眼。

她第一回 聽見周明夜沒有僞裝的原本的嗓音,雖有些不自然,但嗓音柔若潺潺溪流,悅耳動聽,與她慣常嘶啞不清的音調千差萬別。

周明夜看懂了她的驚訝,自己也很不自在,頓了頓,解釋道:“我從小就特意注意着別人的聲音,刻意模仿的,時間久了自然就是這樣了。”

這一句又換了個音調,聽着與姜榆的聲音有了幾分相似。

“咦——”姜榆驚呆了。

“你既然問了,那我就如實與你說。”周明夜恢複了原本的聲音,道,“我與你說過的,以前我曾在國子監讀書,十六七歲時身形與周圍男子明顯不同了,那時候刻意把聲調控制得很粗粝,經常被人說不男不女,有一回,我被人哄騙進了青樓裏……”

周明夜說着,見姜榆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了,笑了下道:“只是虛驚一場,不僅沒有揭穿我的身份,還坐實了我男兒身的假象。”

她邊說邊回憶,說得很慢,“我被關進了房間裏,一起進去的還有一個花魁,是被那幾個同窗請來的,當時的情景有些亂……”

十七歲的周明夜被花魁拉扯着衣裳,吓得幾乎原地暈厥,硬是掐着自己胳膊保持冷靜,一花瓶砸暈了花魁。

周明夜衣衫淩亂,頭發也全散了,奪門而出,不巧的是正好撞上了溫絮之。

那一天是晚間,樓下歌舞升平,樓上燭火惶惶,在一片嘈雜中兩個仇人相撞,周明夜被溫絮之居高臨下看着,吓得滿身汗毛豎起,登時奮力掙紮起來,驚慌之下,聲音忘記了僞裝,被當成樓裏的姑娘拖進了房間裏。

“他好像沒認出我,但是我當時太慌了,後來、後來……踹了他一腳,他……嗯……我才逃了出去。”周明夜含糊了幾句帶過,“當時太狼狽了,我都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了,幸運的是碰上見了個好心人,他以為我是被逼入青樓的可憐人,想要幫我……”

周明夜那時候話都說不好了,身後已經傳來了溫絮之身邊侍衛的搜尋聲,她被迫跟着好心人進了屋。

“溫絮之說他親眼所見你與花魁巫山雲雨?”姜榆追問着她覺得最不能理解的事情。

周明夜面色漲紅,“沒有,當時我躲在床帳後面,那個好心人扮作了尋歡作樂的……”

姜榆恍恍惚惚,沉默了會兒,不可思議道:“溫絮之把那個好心人當成了你?”

“當時太混亂了,屋裏的燭燈全都滅了,什麽都看不清,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回事,後來我被好心人帶去了成衣鋪,換了衣裳從後門逃走的。”周明夜一臉崩潰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反正從那日之後,溫絮之就堅信我是男兒身,還一直問我要他撞見的那個人,非說那個人裹着我的衣裳!”

“那也不對,就算真的這麽巧合,就算溫絮之沒看見臉,那也不至于連身形都認不出來,幫你的那個好心人得多纖瘦……”

周明夜也有了點破罐子破摔的趨勢,閉眼道:“因為那個好心人是個少年郎,當時只有十四五歲!”

姜榆:“……這倒是說得通了哦……”

十四五歲的少年郎,身材還偏纖瘦,倒是符合當時周明夜的樣子。

“我與你說過的,當日救你的事情你不必放在心上,是因為當初對我施以援手的少年郎正是你那個表弟,你我成親之前,乍一見他我簡直不敢動彈,不過他好像并沒有将當日的事情放在心上,根本沒認出我……”

“……”姜榆再次震驚,“和修他敢去青樓?”

周明夜沒想到她第一句問的是這個,默然了下,道:“我不知道,但是我印象中他好像是去湊熱鬧,因為那天的花魁……”

“那不管。”姜榆道,“待會兒我就給舅舅寫信,看他這回不得脫層皮。”

周明夜:“……”

姜榆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忽地笑起來,道:“你這遭遇聽着真的跟做夢一樣,要不是知道你的性格,換個人來說,我還真不能信。”

周明夜苦笑,“我自己也時常懷疑這事是不是我幻想出來的。”

事情雖然荒謬了些,但也算解釋得通,姜榆支着下巴想了會兒,陡然道:“哎呀!我知道怎麽做了!是他先為難你的,并且到現在還對你念念不忘,那咱們利用他一下不算過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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