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發簪

鬧了一會兒, 姜榆緊張的心情給鬧沒了,嬌蠻地纏着林旗給她道歉,之後沒多久就到了馬球場。

姜榆小時候挺喜歡看人打馬球的, 後來有一回頑皮跑進了馬球場, 差點被馬兒踩到, 之後就再也不喜歡了。知曉周明夜能和男子打馬球的時候她很驚詫, 然而細想她生長的環境,又覺得合理。

剛到地方,護衛來報,來看打馬球的人很多,許多高官夫人與少爺小姐都來看熱鬧了, 宣儀郡主與溫絮之也在。

姜榆驚得心倏然提起,急道:“明夜有沒有事?”

溫絮之不是好相與的人,周意辰又刻意為難周明夜,姜榆怕她抵擋不住。

護衛道:“無事,溫絮之是半途才來的。”

姜榆仍不能放心, 她本以為這只是場簡單的馬球比賽,現在陣勢這麽大, 怕是有人蓄謀已久了。

他二人不好同時出現在人前, 林旗先一步離開, 留下護衛守着姜榆。

姜榆離得遠, 被人遮擋着根本看不清現下是什麽情況, 遙遙看見了與她交好的夏家姐姐,急忙尋了過去。

未至跟前,就聽場內一陣喧嚣, 姜榆踮腳看去, 只聞馬蹄聲踢踏, 隐隐見有塵土飛揚,再多的就看不見了。

夏家姐姐與她相熟,瞧見了她,忙喊她過來,拉着她坐下,笑道:“你怎麽才來啊,是在找你夫君嗎?方才我還見着了,騎着匹小紅馬,我幫你找找……”

在高高的看臺上往下看,姜榆跟着她仔細尋找了兩遍,等場中蹴鞠滾了半個球場,換了個邊,才看見了周明夜與時和修,兩個人都還完完整整。

姜榆松了口氣,目光偏了偏,瞅見了場中的溫絮之。

溫絮之顯然是有目的的,跨坐在馬背上,視線卻一直黏着周明夜,顯然另有算計。

許是姜榆看他看得久了,被他察覺到了,溫絮之轉頭看了過來,眯着眼認出了姜榆,眉眼一擡,露了個挑釁的笑。

姜榆心中一沉,再看去,場中已混亂了起來,她只能看清幾人肩上綁着的彩帶,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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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姐姐讓人給她斟茶,見她面色不對,遣退了丫鬟,問:“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可是出了什麽事?”

姜榆搖頭,仍盯着場中。

明昌侯府與溫國公府的恩怨人盡皆知,夏家姐姐看着她的面色,心思一轉明白過來,安慰道:“且放寬心,這麽多人看着呢,出不了事的。”

這位夏家姐姐便是夏詢的姐姐,與姜榆關系好,早年見過林旗,近年也因為姜榆認識了周明夜,見姜榆為周明夜擔憂,心中也是說不出的滋味。

眺望了會兒,夏家姐姐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道:“對了,方才你夫君上去前收到了個東西,先放在我這裏了。”

剛經歷了孟氏收到的那個箱子,姜榆現在最怕收到東西了,聞言打了個激靈,強迫自己冷靜地轉過了頭。

夏家姐姐拿起桌上放的小盒子,“喏,就是這個。”

盒子只有巴掌那麽長,三根手指頭那麽寬,外面打磨得油光水滑,只在盒子上半部分簡單雕了朵盛開的牡丹。

姜榆看着那盒子在夏家姐姐手中握着,似乎能透過木盒看見裏面斷掉的手指。

立在她身後的護衛欲伸手去接,姜榆止住他讓他下去,指尖顫了顫,鼓着勇氣擡手接了過來。

小小的木盒似有千斤重,她差點拿不穩。

“這盒子有什麽問題嗎?”夏家姐姐忍不住問道,“方才你夫君也是,看了一眼之後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姜榆愕然擡頭,“明夜她打開看過了?”

“是,才看過那邊就開始了,所以讓我先幫忙收着了……”

姜榆再看向球場,看見了俯身擊鞠球的周明夜,不知是不是錯覺,她覺得周明夜臉色有些發白。

姜榆心中不安,但既然周明夜都能看了,她沒什麽不能看的,于是側背着夏家姐姐打開了那個小盒子。

預想中的血腥斷指并未出現,盒子裏靜靜躺着一支珍珠金簪,樣式極其簡單,也沒有多華貴,連姜榆最平常的一支都比不上。

姜榆蹙眉,将簪子取出後仔細打量,并未看出什麽異常,再檢查了下木盒,依然什麽問題都沒發現。

如果沒有異常,為何要在此時送進周明夜手中?

姜榆還在想着,周圍突然響起驚叫聲,她下意識擡頭朝場中看去,正好看見角逐的幾人中,有一人從馬背上栽倒在地,赫然正是周明夜。

姜榆的心瞬間高高提起,抓着金簪的手握緊着,身子不自覺地前傾。

叫喊聲與馬蹄雜亂的踩踏聲齊齊響起,時間仿佛放慢了,姜榆看見了高高揚起的馬蹄與馬背上冷笑的溫絮之,他眼中是勢在必得的寒涼殺意。

就在馬蹄朝着地上的人踩去之時,似有一道銀光朝着溫絮之射去,同時周圍有人高呼一聲,翻身落馬。

姜榆看不清,只覺得溫絮之下意識地勒了下馬,馬蹄落點跟着偏移了一些,“篤”地一聲落地,踏到了周明夜的衣角上。

幾乎是同時,“撕拉——”一聲,周明夜的衣裳撕裂開來,而她人則是被抓着肩膀翻滾了出去。

直到被夏家姐姐的驚恐聲震到,姜榆才發覺她喘不過氣來了,竟是忘了呼吸。

她顫巍巍地回神,提起裙子就往場中跑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姜榆還未到球場中,禁軍湧入将馬球場層層圍了起來,人群如沸水般爆發出嘈雜聲。

抓着周明夜翻滾出去的正是時和修,姜榆顧不得其他,跌跌撞撞擠開人群進去時,他正一手摟着周明夜,另一手按着周明夜被撕裂的外衫,不知為何面色有些驚疑。

“明夜!”姜榆忙從他懷中接過周明夜,卻見她青絲散亂,面色煞白,雙目緊閉着,已然沒了知覺。

“應當是暈過去了。”時和修捂着他摔着的胳膊,目光在周明夜慘白的臉上停頓片刻,緩緩移至姜榆面上,不确定道,“姐夫他……他沒事的……”

姜榆要被吓壞了,抱着周明夜檢查了下她四肢,正要喊人來擡她回去,噠噠的馬蹄聲在身後響起。

她側目,見溫絮之高高地坐在馬背上,駕着馬走到她跟前,俯視着幾人道:“你找人放的暗箭?”

姜榆心砰砰亂跳,這才确定,原來方才不是她的錯覺,确實是有人對着溫絮之放箭,逼他勒馬。

這人會是誰呢?她飛速朝禁軍處掃了一眼,并未看見林旗。

“周三夫人好本事,絮之受教了。”溫絮之似是認定了是姜榆讓人放的箭,睥睨了眼暈着的周明夜,譏笑道,“打馬球嘛,摔倒很正常的,只是我沒想到周明夜竟然弱成這樣。”

他勒着缰繩讓馬兒踏了幾步,仿佛不是他差點踩死了人,用倨傲的姿态滿不在乎道:“對不住了周三夫人……”

姜榆被他這高高在上的姿态氣得漲紅了臉,就在此時,銀光一閃,又一支利箭挾着破風聲朝着溫絮之射來。

溫絮之下意識勒馬躲避,可這次他沒能躲開,來勢洶洶的利箭是朝着他脖子而來的,他奮力側身,最終“噗呲”一聲刺入他肩膀。

溫絮之痛哼一聲,被箭矢的餘勁帶得墜下馬來,狠狠砸在地上,濺起陣陣灰塵。

這意外來得突然,姜榆與時和修親眼看見溫絮之肩上緩緩溢出的血水,都愣住了,候在一旁的國公府的護衛更是震驚,急忙要上前來,卻被禁軍攔住。

帶刀的禁軍統領高聲喝道:“有賊人對溫大公子不利,所有人不得輕舉妄動,違者格殺勿論!”

馬球場上亂成一團,很快禁軍上前來擡走了溫絮之,也順便撿走箭矢。

等人要來擡周明夜時,姜榆摟緊她,壓住她被扯開的衣裳,祈求道:“我夫君早早就墜馬了,與溫公子被刺絕無關系,勞煩大人放我等回府去。”

在場如宣儀郡主等大家小姐已被護着退出,周明夜好歹是侯府三公子,又是衆目睽睽之下墜馬受傷的,自然沒有問題。

只是離開時犯了難,周明夜此時衣衫不整,姜榆背不動她,護衛上前想要幫忙時,姜榆下意識阻攔。

她看看周明夜,猶豫了會兒,擡頭對着時和修道:“你來背你姐夫。”

時和修看着有點恍惚,姜榆推了他一下,他才反應過來,慌忙點頭。

将人背至外面的馬車上,姜榆趕緊用毯子把周明夜遮住,一扭頭,見時和修正盯着發絲散亂的周明夜看,她心中一驚,忙道:“你看什麽呢?自己也摔着了,不疼嗎?”

時和修這才覺得疼了一般,“嘶”了一聲捂住了手臂,目光移到姜榆臉上,試探着問道:“你明知道我受傷了,為什麽還要讓我來背姐夫?為什麽不讓護衛來?”

“你自己答應的要幫我護着你姐夫,這麽快就反悔了?”姜榆佯裝生氣。

時和修趕緊搖頭,“沒有,沒有。”

姜榆怕他察覺了異常,打着掩護道:“明夜不喜歡與人接觸,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好歹沾親帶故的是不是……”

馬車飛快地朝着明昌侯府駛去。

姜榆一直沒注意周意辰,等大夫給周明夜把過了脈,聽見了外面的吵鬧聲才知曉,周意辰被禁軍抓了,是刺殺溫絮之的罪名。

來傳話的小厮道,當時那暗箭正是在一旁看笑話的周意辰所在的方向射出的。

兩府不對付是衆所周知的事情,周意辰順理成章地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姜榆哼笑一聲,才懶得理這些。兩個都不是什麽好人,打起來才好呢!

屋中孟氏正守着周明夜哭泣,這一日事情太多,現在姜榆總算能歇一歇了,剛一坐下,察覺到了懷中異常,是那支金簪。

姜榆命護衛守在房門口不許放任何人進來,把懷中的金簪掏了出來。

哪知孟氏一見那金簪,瞬間變了臉色。

這支金簪是周明夜及笄時孟氏偷偷送給她的,很簡單、很不起眼,是周明夜這二十多年唯一的一支發簪,從未戴過。

被她藏了半個月,後來不知所蹤了。

莫名消失了數年的金簪,在周明夜被逼着上馬前送到了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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