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計較

回府後姜榆才知道, 林旗是光明正大來明昌侯府拜訪的,是在前廳見的周老夫人。

她一想周老夫人當時可能的反應就忍不住笑,心裏使着壞主意, 也特意去給周老夫人請了趟安, 老夫人一見她就白了臉, 冷淡地應了, 借口身體不适要休息讓她回去了。

沒問出來林旗怎麽逼問她的,姜榆很不滿意,轉頭逮着江鳴問了起來。

江鳴道:“周意辰在咱們的人手裏面,那還不是問什麽她就得答什麽。”

姜榆拖着長長的尾音“哦”了一聲,道:“我就說你們将軍也不是多正直的人, 以強權壓人呢,哼。”

江鳴下意識地想要為林旗正名,可一想近些日子林旗與姜榆兩人暗中的往來,默默閉了嘴。

而姜榆氣過了老夫人,又去吓唬了頓周妍弘。

後者年紀小定力不足, 更是什麽都不知道,被姜榆的行為氣得臉紅脖子粗, 奈何人被周老夫人看得緊, 拿姜榆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姜榆把人戲耍了一番, 心情舒暢, 現在整個侯府裏唯一能讓她束手束腳的就是孟氏了。

孟氏被人盯了這麽多年, 碰上一點風吹草動就如驚弓之鳥,就算是現在也疑神疑鬼。

聽姜榆問起明昌侯最後一次進宮的事情,她怔愣片刻, 未語眼淚先流了出來。

她掩着口鼻整理了下情緒, 澀聲道:“明夜出生時侯爺已經起不來了, 他感覺大限将至,知道我在明夜身上撒了謊,也沒有責備我,反而怪他自己護不住妻女……”

明昌侯放心不下妻女,想在離開人世前最後為妻女做一件事,于是讓人擡他去了宮中。

那時孟氏産後虛弱,并未跟着,所以也不知道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明昌侯再回來時面若白蠟,最後看了眼抱着啼哭幼女的孟氏,雙眸遺憾地阖上,就再也沒能睜開了。

從那日起,明昌侯府只剩下了個空名字,也易了主,母女倆只能依靠着周二爺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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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榆什麽都沒能問出來,她沒見過明昌侯,但是聽別人的描述,覺得明昌侯很溫和、很會照顧人。他既然想要為妻女做打算,不會只做了一半就沒有後文,一定是在宮中發生了什麽意外。

然而時間太久了,姜榆沒法進宮,更找不到人打聽這些,只能讓人把話傳給林旗。

林旗不許她出府,她又實在無趣,閑了幾日,就喊了江鳴問他護衛都暗中做了什麽,這一問才知道,那日她前腳出府,後腳就被人跟上了。

所幸護衛早早被林旗叮囑過,不等姜榆有所察覺,就把人解決了。

“回程路上也有,因為有将軍護着,他們沒敢動手。”

這邊正說着,下人來道時和修過來了。

上次周明夜墜馬,多虧了時和修相護才沒造成重傷,而時和修自己也因此摔傷了手臂,在家養了幾日。

姜榆以為他是特意來探望周明夜的,可是讓丫鬟去喊周明夜時,卻遭到了時和修的阻攔。

“你不是來看明夜的?”

“不是……是!”時和修支支吾吾,眼神閃躲。

姜榆懷中抱着梅戴雪,微眯起眼,猶疑道:“你怎麽了?”

“沒事。”時和修飲了口茶水,才恢複了穩重,鎮定道,“是,我是來看看……看看姐夫他怎麽樣了的。”

姜榆沒能在他臉上看出什麽異常,想着他也不能瞞着自己什麽,扭頭讓人去喊周明夜了。

兩人在偏廳說了會兒話,姜榆覺得時和修心不在焉的,直接問出了口,“你今日怎麽怪怪的?”

“呃……昨晚沒睡好。”時和修敷衍道。

姜榆可不信,追問了他幾句,實在問不出來,警告道:“你可別行荒唐事,不然我一定會告訴舅舅的。”

“你想哪去了。”時和修很是無奈。

沒聊幾句,他往外看了幾眼,轉過來面對着姜榆時,聲音輕了許多,問:“姐夫他……還好嗎?”

“有我照顧着呢,能出什麽事。”姜榆正給梅戴雪梳着毛,随口答着。

上回下過一場雨之後,涼爽了很多,姜榆坐在窗口,一邊與時和修說話,一邊看看周明夜來了沒有,瞧見了外面來往的丫鬟,她心中有點怪異,暗道:“我一個人外人,竟然能在侯府裏作威作福,連老夫人與少爺小姐都不敢惹我。”

她覺得有點好笑,輕笑了一聲,哪知時和修被驚到一般,慌亂道:“你笑什麽?”

姜榆莫名其妙,道:“我随便笑一笑不可以嗎?你慌什麽?”

時和修臉面一紅,道:“我沒慌。”

“你肯定是有事,老實說,瞞了我什麽。”姜榆問着問着,忽然想起周明夜說的以前在不正經的地方見過他,遂威脅道,“你是不是往尋花問柳的地方去過?小心舅舅打斷你的腿。”

“你別胡說!”時和修忙解釋道,“我從來不去那種地方。”

姜榆輕哼一聲,擡起下巴高深地看着他。

時和修被她看得心虛,停頓了下,見丫鬟們都離得遠,靠近她低聲問:“你與林旗,當真沒有感情了嗎?”

姜榆蹙眉,道:“怎麽忽然問這個?現在是我在問你問題呢。”

聽人提起林旗,她面不改色,這讓時和修沉默了一下。

他細細打量着姜榆的神色,撇開臉道:“我就去過花柳巷一次,是被同窗喊去看熱鬧的,什麽都沒做,還順手救了個被拐賣進去的姑娘……”

說着,廳門口走進來一人,他猛然停住,站起了身。

周明夜身穿普通男子裝束,笑着與他問好道謝。

“不用客氣……姐夫。”時和修匆匆看她一眼,端起茶盞擋住了視線,一盞茶水飲盡後,才重新恢複了常日裏的随意。

另一邊,林旗剛出了宮門,護衛就尋來了,低聲道:“當初明昌侯進宮時被太後攔住了,是先去見的太後,再見的聖上。”

太後宮中消息難打聽,明昌侯與太後說了什麽,誰也不知道。但後來明昌侯去見了皇帝的事情是人盡皆知的,他也是歷年來,唯一一個主動将世襲罔替的爵位交還回去的人。

護衛将這事說完後,又道:“前兩年小姐在宮中陪着太後聽的那幾場戲,是《春廂記》和《女驸馬》。”

林旗怔了一下。

這兩場戲都很有名氣,前者講的是情愛,後者顧名思義,是女扮男裝娶公主的故事,只是因為有編造皇家的嫌疑,很早就被勒令禁止傳頌了。

“女驸馬”三個字如一道驚雷響在林旗靈臺,震得他腦內空白了一瞬。

緊接着,回京後的種種從腦海中一一閃過,其中讓他疑惑不解的細節終于得到了合理的解釋。

難怪姜榆從一開始就蓄意勾引自己,難怪她一直要自己幫周明夜,而周明夜也毫不介意。

難怪她信誓旦旦地說“你想知道的”。

是了,林玖也說了,“咱們明明和他們沒有關系”。

周明夜是女兒身,與姜榆的親事本就不能作數,姜榆與明昌侯府當然沒有任何關系。

這件事給林旗造成了很大的沖擊,思緒翻滾的同時,他在原地停了許久,握起的手指關節咔咔作響。

直到護衛出聲,才将自己從混亂的思緒中拉出來。

飛速轉動的大腦在夾縫中又察覺到一絲異常,太後讓人給她唱《女驸馬》,是什麽意思?

任憑心中掀起千層浪,林旗表面上卻沒有任何變化,他張開握緊的拳,掌心的汗水被風吹走,換來絲絲涼意。

腳步沉重地往前兩步,接過護衛手中缰繩,翻身上馬道:“去溫國公府。”

快馬行至國公府,被人迎了進去。

溫絮之被利箭射傷肩膀,已能下床走動,見了他笑道:“你竟然也知道也探望我了。”

他身上的傷就是林旗的手筆,可是林旗面色分毫未變,開門見山道:“你當真看親眼看見過周明夜與青樓女子翻雲覆雨?”

溫絮之臉上笑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嗤笑一聲,道:“雖然當時我頭暈眼花,但也不至于連男女都分不清。”

“頭暈眼花?”林旗皺眉重複他的話。

聽出林旗對他的判斷産生了質疑,溫絮之冷哼一聲道:“我是看不慣明昌侯府,但也不至于對周明夜一個病秧子動手,都是他主動挑釁我在先。”

溫絮之面色陰沉,按着胸口站起身,在置物架頂端取了一幅畫回來,道:“這事我原本不想再提的。”

“當日……”他咬牙切齒道,“我一時疏忽被人下了藥,好巧不巧,有個女人撞進我懷中,她膽大妄為,竟然膽敢、膽敢……”

他磨了磨牙齒,沒能明說女人做的事,轉而兇狠道:“那女人就是周明夜的人,事後周明夜将人藏起不算,還吃了豹子膽敢來挑釁我。”

溫絮之“唰”的一聲将畫卷鋪開在桌上,畫中是緋紅紗帳飛舞的床榻,有個衣裳淩亂的姑娘倒在其中,紗帳模糊了姑娘的五官,但潋滟風情宛如游絲從紙中透出,勾着人盯住畫不放。

“這是第二日,周明夜讓人給我的。”溫絮之道。

他把事情毫無遮掩地說了,林旗才真正明白過來,是溫絮之與周明夜一起被人算計了。

“誰給你下的藥?”他問。

溫絮之臉色很難看,道:“除了周明夜還會有誰?”

“你被人耍了。”林旗想知道的已經全部知曉,站起身道,“這事不是周明夜做的。”

他見過周明夜,膽小怕事,沒有魄力做出這種事,更沒有膽量挑釁溫絮之。

況且,她是個姑娘家。

與溫絮之不對付,又想要折磨周明夜,毫無疑問,動手的人的明昌侯府出來的,且眼線衆多。

已經不用想了,整個明昌侯府裏的人除了周二爺,林旗全都見過了。有權有勢,能将周明夜的一舉一動全部收入眼中,能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除了周二爺,不作其他猜想。

“你幫周明夜說話?”溫絮之不悅,将畫卷卷起,難以置信道,“你當真不與他計較奪妻之恨?”

“當然要計較。”林旗說罷,與他告辭。

當然要計較,只是該被他計較的人是姜榆才對。

作者有話說:

《春廂記》是胡編的,《女驸馬》就是“為救李郎離家園,誰料皇榜中狀元”那個女扮男裝娶公主的民間故事,本文全架空,這裏借用一下,無意冒犯,如果有不适,再行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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