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請功保薦

朝曦初露,李欣帶着周氏來到中路正院內堂,陪着閻氏與李泰用朝食。他昨夜剛知道自己即将成為父親,舉手投足間都帶着難以掩飾的喜意。李泰倒是并未注意到他的異狀,閻氏則禁不住淺笑起來,連聲吩咐婢女給周氏加幾道菜肴。然而,直至用過朝食之後,每日必會出現的李徽卻并未過來。

李欣雙眉微擰,張口欲替他賠罪,閻氏卻道:“三郎正在招待朋友,早已讓張傅母過來告過罪了。他好不容易結交了王郎君,你這做阿兄的,也不必對他們太過嚴厲。順他一回心意又如何?由得他們去罷。”

李泰聞言,亦是越發精神奕奕:“王子獻是三郎的朋友,便算是咱們濮王府的人了。這樣出衆的人才,正适合三郎結交。往後就讓他住在三郎那裏罷,讓他将濮王府當成是自家,盡管自在一些。”說罷,他忍不住眉飛色舞地笑了起來:“嘿嘿!咱們濮王府的人救了李嵩!救得好!救得妙!!”

“……”李欣禁不住腹诽道:王子獻什麽時候成了濮王府的人?他怎麽不知?!可眼見着自家阿爺這般興高采烈,他也不好出口反駁,只得默默地承認了。

連聲大笑之後,濮王殿下猶覺得不滿足,立即催道:“大郎,趕緊去替王子獻請功。他可是讓咱們濮王府出了個大風頭,讓李嵩欠了咱們還也還不完的人情。大善!實在是大善!!李嵩若敢不認這份恩情,看我日後怎麽諷刺他!哼,必要讓他沒有臉面再在長安待下去!!”

“孩兒早便想好了,今日就帶着王子獻入宮面聖。”李欣回道,随即起身,“阿爺盡管放心,憑着他的功勞,祖父一定不會虧待于他。”他也想好生瞧一瞧,這樣絕世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這個心思深沉的少年郎究竟會如何應對。白白地看着這個機會浪費?天底下又有幾個人能做到?!他追求的究竟是什麽,或許很快便能判斷出來了。目前,這樣的利用尚在他的容忍範圍之內。但倘若此子對濮王一系懷着貳心,他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當嗣濮王殿下來到西路的時候,遠遠就見一雙俊美出衆的少年郎在燕息亭中對坐,随意自在地品嘗着朝食。雖說他們舉止之間似乎并無異樣,但他敏銳地發現,兩人仿佛更親密了幾分。這樣的發現,足以令嗣濮王殿下的心情低落許多。

他清咳一聲,兩人均側首望過來,看上去默契非常。于是,嗣濮王殿下的心情越發郁郁。為什麽家中竟沒有一個人懂得他的擔憂呢?連愛妻周氏都勸他稍稍想開些,不必太過多疑。但面對眼前這個少年,誰能不心中多想幾分?也罷,其他人都不願想,便由他來想這些就是!

“阿兄已經用了朝食?可是過來尋子獻去見祖父的?”李徽立刻便猜出了他的來意,“果然,我就說阿兄連一日也等不得——這種計功之事原也不該多等,就該趁熱打鐵方最為有效。阿兄,方才我還和子獻說起了朝見的禮儀呢。”

“那便省了我一些功夫了。這便走罷。”李欣回道。

“多謝大王。”王子獻微微颔首,與先前斷然相辭的模樣大相徑庭。

李欣心中随即大定,不禁輕嗤:果然,若是有心進取,便決不會拒絕這個天賜良機。看來,他在萬州時說的那些話,不過是一種以退為進的手段罷了。否則,又怎可能在短短幾日之內便改變想法?

兩人轉身欲行,嗣濮王殿下卻倏然發現自家阿弟撣了撣袖子,很是泰然自若地随了上來。他停下腳步,皺起眉:“你也要跟着去?”

“當然,子獻面聖,我怎能不去?”李徽答得很是理所當然,“若是祖父問起來,我還能替他說幾句話。而且,先前我也曾舉薦過子獻,如今我自然亦該在場。”總而言之,新安郡王已經決意要為好友争取他應得的回報。雖然眼下他并未想好,不過,說不得在讨價還價之間,就能定個最合适的去處呢?

李欣實在無法拒絕,于是只得帶着兩個翩翩少年郎入宮觐見。

因着謀逆一事算是已經結案,兒孫們皆是安然無恙地歸來,聖人的心情非常不錯。聽聞李欣觐見,揮揮手便讓他進來了。王子獻跟在李徽兄弟二人身後,行了稽首大禮,而後擡首望向禦座上盤腿趺坐的老人。老人也正含笑打量着他,慈和的目光中帶着仿佛能夠深入人心的銳利。在這樣的目光裏,意欲隐藏的一切都似乎無所遁形。

“祖父,這便是孫兒曾提過的王子獻。此次平滅逆賊,數他的功勞最大。但他如今尚是一介白身,孫兒不方便替他請功,故而想求祖父給他一份恩典。”李欣并未顯露出自己的情緒偏向,仿佛舉薦的不過是一位尋常的少年才子一般。

聖人頗為感興趣地站起來,繞着王子獻走了一圈,笑道:“不錯,不錯。有功必賞,少年英才,也當得起這樣的賞識!王子獻……你這名字倒是頗有些耳熟,聽說是琅琊王氏子弟?文武雙全,果然有先祖之風!”

“臣出自琅琊王氏商州房,不敢當聖人贊譽。”王子獻回道,“不過是盡力而為罷了。”

“祖父,孫兒也曾舉薦過王子獻,想來祖父對他應當還有些印象。”李徽接過話,微微一笑,“就是從均州一路同行的那位知交好友,年紀輕輕便極有見識,還曾游歷四方。先前祖父還曾說過,可破例讓他察舉授官。”

聖人恍然,點點頭:“朕還記得,你那時候替他拒絕了察舉,說是讓他自己考貢舉。如今他立下了這樣的功勞,還考什麽貢舉,直接授官也使得了。便是吏部找過來,朕也能拿這些功勞堵住他們的嘴!”

“既然子獻立的是軍功,祖父若要為他授官,也一定是授武官罷?譬如千牛備身、金吾衛校尉之類。”

“怎麽?聽你這口氣,竟像是看不起千牛備身與金吾衛校尉不成?要知道,千牛備身可是朕的近身侍衛,正六品的武官。如今京中哪個高官世家子弟不想進千牛衛當千牛備身?金吾衛校尉雖只是從六品,但實權在手,足足可領兩百四十兵衛,再往上升便是果毅都尉了!”

“祖父所言,孫兒當然知曉。無論是千牛備身或是金吾衛校尉,都是極為不錯的職缺。子獻的功勳若能換來這樣的職缺,已經是祖父的榮寵聖恩了。”

“那你還嫌棄什麽?”

“祖父此言差矣,孫兒并非是嫌棄——祖父已經這般慷慨了,孫兒哪裏還敢嫌棄?”

祖孫二人這般讨價還價,就像是尋常人家的長輩晚輩一般,透着自然而然的人情味。剛開始,王子獻還有些替李徽擔憂,唯恐他這般直言無忌觸怒了皇帝。不過,見李欣神色如常,旁邊服侍的宮人亦是忍俊不禁之後,他便略微松了口氣。他确實從來不曾想過,原來天家祖孫之間的談話,亦是與常人無異。

此時,聖人已經哈哈大笑起來,親昵無比拍了拍孫兒的腦袋:“你這臭小子……啧啧,拐彎抹角地說了這麽許多,究竟想替你的朋友說什麽?”

李徽原本反射性地便要投入他懷中,但轉念一想王子獻就在旁邊,老臉不禁一紅,心中暗道:這種投入長輩懷中的習慣實在太容易養成了——他究竟是從何時開始,覺得這種行為并不值得羞愧的?又是從何時開始,竟已經不知不覺依仗着這種行為來安撫阿爺與祖父?難不成,他果真繼承了阿爺與祖父這種“形而于外”的脾性麽?

此念不過是一瞬而已,他尚未反應過來,聖人便很順手地将孫子攬進懷中。新安郡王垂下眼,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無顏面對好友了:“咳咳,孫兒只是覺得,子獻當武官委實有些屈才了,倒不如日後去考貢舉入仕。”

聖人略作思索:“歸根究底,你一直希望他考貢舉入仕,而不願他直接授官?是因為他年紀太輕,擔心他不能服衆?少年英才,也應當經受這樣的磨難,日後方能一飛沖天。王子獻,你覺得如何?”

王子獻拱手道:“臣自幼向學,四處游歷增長見聞,自以為已經頗通策論之味。再打磨些時日,便有把握以貢舉入仕。何況,修學多年,臣也想通過貢舉之試,衡量自己所學,衡量自己在天下士子之中究竟能名列何位。如此,方不負多年苦讀。”

“即使如今已有坦途,也不願前行?”聖人挑起眉。

“如今這條坦途,與臣所願相違,故而不願前行。”王子獻不卑不亢地回道。

“哈哈!好志向!”聖人大笑,仔細端詳了他一番,又贊道,“好兒郎!不過,你的功勳卻不能不賞,否則朕日後何以取信所有有功之士?說罷,你想要什麽?”

“臣……”王子獻沉吟片刻,看了李徽一眼。李欣看在眼中,額角輕輕一跳。

然而,李徽卻是心領神會,接過話:“祖父,他既然一心向學,不如便許他入國子學如何?國子學中那麽多碩學鴻儒,若能得到他們的指點,他的才學說不得很快便能更進一步。有國子學學生的身份,也不必他再從縣試、府試過關斬将,直接赴考省試即可。”

大唐官學由六學二館組成,六學即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二館即弘文館、崇文館。其中,弘文館只收皇家宗室子弟,崇文館只收皇親國戚子弟,國子學只收正三品以上高官子弟,太學只收正五品以上高官子弟,四門學則主要收正七品以上官員家子弟以及優秀平民子弟,律學、書學、算學則對末流小官子弟以及平民俊彥開放。

能進入國子學,對于學子而言自然是無上的恩寵。至于弘文館、崇文館之類,雖然地位更高,但學風并不正,極容易陷入利益之争,進去之後反倒是不妥。

聖人自然明白其中的區別,笑着搖了搖首,再一次拍了拍孫兒的腦袋:“你倒是一心替他着想,果然是重情義的好孩子。好!就這樣罷!特許他進入國子學讀書,再賜給他百金、絹百匹!”

聞言,李徽與王子獻皆露出了笑意。李欣眉頭動了動,默默地帶着他們再度行禮,叩謝皇恩。

作者有話要說: 濮王殿下:(~ ̄▽ ̄)~*王子獻以後就是咱們濮王府的人了~~嘿嘿嘿~~

嗣濮王:等等,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小郡王:咦,住到咱們家就是咱們家的人了?聽見了沒有?以後你就是我們家人了。

王郎君:嗯,不錯。

嗣濮王:喂喂!等等!怎麽這個設定你們居然接受得這麽愉快!!

衆人:→ →,這種有愛的設定,當然要愉快地決定了。你到底是有什麽不滿啊?

嗣濮王:我哪裏都不滿!(╯-_-)╯╧╧,居然還敢在我面前傳(眉)遞(來)眼(眼)色(去)!!

第二卷:天命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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