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舅舅, 你就告訴我吧……你們到底什麽關系, 我好奇心都要爆炸了。”
霍欽收回手機, 黃豆豆還在糾纏。
那天公寓電梯裏小姐姐穿制服又沒化妝,沒想到居然這麽上鏡,笑起來真的很讓人心神蕩漾。她有預感, 倘若寧佳書肯配合着自己做一期美妝視頻,她的微博粉絲漲幅絕對會迎來一波新高峰。
對方話裏熟稔地講到小舅從前養鴿子,可見兩人認識的時間不短了。
“吃飯。”霍欽面無表情擺上碗筷。
“沒意思。” 黃豆豆悶悶坐下來,“虧我還幫你保守秘密呢, 小外婆叫我盯着你的情況, 我從來沒打過小報告。”
“我本來就沒什麽可報告的。”
“騙人, 你洗手臺上有盒子, 我在裏面看見了女人的項鏈!”此話一出, 黃豆豆又捂住嘴。
她本來不想翻別人東西的, 可那個盒子太女式了, 又随意放在洗手臺上,她就實在忍不住打開看了一眼。
聲音微弱, “雖然看你盒子是我不對,但是這間公寓裏肯定有女人來過。”
她一本正經分析,從口袋裏掏出一根黑色長發,指着道,“這就是證據!我在洗手間角落裏發現的。”
話是沒猜錯,但寧佳書的頭發沒吹幹之前是自來卷的,而黃豆豆手裏捏的卻實打實是根直頭發, 更何況他的洗手間地板向來幹淨光潔得可以做鏡子了。
“不用詐我,那是你自己的頭發。”
“啊!舅舅舅舅,我求你了,你不想說,把她介紹給我也行,我超想認識她!”
只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在別的長輩那兒行得通,霍欽卻完全不為所動,飯沒吃飽就把她送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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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爾本的最後一抹餘晖落盡,寧佳書回到酒店用餐,沒等到霍欽的回複,倒是先等來她風塵仆仆從昆士蘭州趕來探望的老父親。
“爸?你一個人來的?”寧佳書望向他身後。
男人但凡有幾分身家,總是不缺女伴兒的。寧父剛移民那年,交往了一個來農場勤工儉學的女朋友,留學生,三十來歲的碩士。
寧父雖然老了點兒,身材走樣了點,但還有幾分年輕時候的潇灑尤存。雖然沒結婚,但那女人盯他比結了婚的盯得還緊,恨不得把人別褲腰帶上。
這次看到他身後沒跟人,寧佳書還頗有幾分詫異。
“想見我女兒一面跟見國家元首似的。”寧父笑着脫了外套落座。
“國家元首有那麽容易見嗎。”寧佳書回嘴。
寧父難得能請上一回飯,盡點貴給她。悉尼牡蛎,澳式煎羊排,鲟魚刺身,蒜蓉澳龍…擺了一餐桌,還開了瓶foie gras酒,可惜寧佳書明天就得飛回去,擡手推了,寧父只得自酌自飲。
“她怎麽沒來?”寧佳書擠半個檸檬在牡蛎肉上,夾起來咬,卻見寧父猶豫了兩秒。
“怎麽了?”
寧父終于坦白,“我一直想要怎麽跟你說,周映她懷孕七周了,在家保胎。”
他原本也不打算再要的,只是孩子說來就來了。醫生說周映是高齡妊娠,這次流了,以後可能都懷不上。
寧佳書是獨生子孩子,打小老人問她想不想要弟弟妹妹,一問她就搖頭,從來不答應的。現在寧母那邊剛生了一個,他這邊又接着要孩子,很怕寧佳書會生出自己被抛棄的感覺。
只是沒想到寧佳書什麽也沒說,也不像小時候哭鬧,悶頭吃了十來分鐘飯,拿起餐巾擦嘴。
“飽了?怎麽只吃這麽點兒……”
“明天還要飛回上海,吃多了消化不良。”
“你一個女孩子,怎麽偏要選這個腳不沾地的工作,壓力又大又辛苦。”寧父還想着勸她,“你要是辭了職,來爸這邊住。你不是喜歡吃牛肉嗎,我還有座山頭空閑,到時候就養一批肉質最好的肉牛……”
“我真過來住,你們就該嫌我煩了。”寧佳書低頭疊餐巾。
“這個家都是你的,以後還要繼承我的農場,誰敢嫌我女兒煩。”
“你女朋友心裏不舒服怎麽辦?”
“我跟她聊過,她說以後會把你當自己女兒看待的。”
“真的?”
“你爸對你說過假話嗎。”
“那還差不多。”
寧佳書終于眼眶微紅地撲進寧父懷裏。
她當然不是傻子,周映當年從個一窮二白的留學生搖身變成他爸的女朋友,說好的丁克現在又“不小心”懷上了,以後說不清還會有多少意外。
雖然不知道她爸這句承諾的保質期是多久,但至少在此刻是真實地安慰到了她。
寧父把她送回房間門口,臨走,又塞給她一筆零花錢。
寧佳書念書時候膽子大,無法無天的,怕她學壞了,總不敢多給,直到離婚後,才總覺得虧欠了這個女兒,不停想彌補她。
寧佳書不知道卡裏多少錢,推拒兩下,也就毫無心理負擔地收下了。
回頭開自己的門,餘光撇見斜對面的房間開燈半掩着,門微打晃,附近幾間都是空乘的房間,不知道那間是誰住。
臨睡前,她原已經不抱希望,最後一遍打開微信列表,誰料霍欽的消息卻在這時候進來了。
A:你記錯了,它吃撐摔下去那天是你喂的。
是她的錯?
寧佳書的笑意僵在嘴角,莫名其妙了兩分鐘,才依稀記起來。
好像是,那時候室友買了五顏六色的糧食熬粥,早上綠豆被她弄撒了,她幹脆把掉在地面的豆豆收起來拿去喂鴿子。
一次性全扔進食槽裏,被那鴿子當成小餅幹似的零嘴,一口一個。
本來是一番好意,沒想到當天下午就聽說霍欽愛鴿摔死的消息。
當時霍欽沒怪罪,所以她以為不關自己的事,現在想來,好像還真跟她脫不了幹系。
Shushu:你當時怎麽不說?
A:我看你哭了,以為你真的很傷心,後來發現是我想錯了。
女人有時候哭是沒有理由的,那天寧佳書聽說鴿子死了,想到快要考試,壓力很大,但要問她在煩惱什麽又答不上來,才聽到霍欽打來的電話,覺得有了個宣洩口,才撒嬌一樣掉了一會兒鱷魚淚。
她惱羞成怒。
Shushu:大不了我買只新的還你。
A:我的工作還沒有閑到可以養鴿子的地步。
Shushu:那你要怎樣?
那邊出現了許久的正在輸入,她等得昏昏欲睡,消息提示音一響,一個激靈醒過來。
A:我從未想過要追究你的任何責任,佳書。所有的事情,都已經結束在分手時候了,再遇見你之前,我就是這麽想的。
她逐字看完,沉重得來不及喘息,第二條消息終于進來。
A:上次警告你別再招惹我,想必直到今天,你也沒聽進去。
你應當知道,我快要三十了。二十歲時候我會覺得自己了很不起,可以把所有的事情握在手心,但到今天,我知道自己也只是個普通男人,為了一段穩固安定的關系,會把一切不安定因素排除。
給我一個答複,如果你還像從前一樣,把愛當做你來我往追逐的游戲,請現在就停下來。
寧佳書睡意全無。
怔怔盯着屏幕,她不知道自己的手心為什麽在發汗,而且汗得厲害。
她知道,霍欽在向她要一個保證。
像他這麽風光霁月的人,在經過了那天晚上的翻雲覆雨之後,肯定沒辦法再當做事情沒發生過一樣坦然面對她,得到她的保證,他就會負起責任。
是,除她爸爸以外,所有的男人裏她最喜歡霍欽。
但那點喜歡,不足以讓寧佳書改變自己已經根深蒂固的觀念。
責任襲來的一瞬間,她便膽怯了。
她是自己吃完,擦擦嘴巴就走的自私的女人,過去她從未給過任何人承諾,所以良心上無需背負任何責任。甩掉的那些前男友,也能毫無心理壓力。
不過是搭夥走一段路,各取所需,好聚好散罷了。
她不能想象自己以後會跟一個人結婚,變成他的妻子,為他生兒育女。那樣的奉獻對她這麽自私的人來說實在太無私了。
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有變數,沒有什麽關系是能海枯石爛的。
那時候他們可能會相看兩相厭,冷戰、争吵,被道德和婚姻捆綁在同一個牢籠裏厮打。
她不想這樣對他,也不想自己變得那麽可憐。
停在這兒吧,就停在這兒,別再往下走了,有一個聲音在心中拼命叫嚣。
又有另一道聲音告訴她,錯過這一次,也許她和霍欽就徹底結束了。
手機屏幕就在這時候暗下來。
她離線了。
寧佳書心頭一跳,立刻翻身下床去找充電器,卻發現随身攜帶的接線板不知什麽時候壞了。
澳洲的充電口全是八字形的三孔插座,手機充電器沒辦法直接用。她也能下樓,到前臺去借,再不濟,還能去超市買。
寧佳書走到門口,站了整整一分鐘,還是松開了握着的門把手。
這是最後的逃避借口。
她把手機一扔,快步回到床上,蒙上被子閉眼睡覺。
霍欽的手機亮了又滅,滅了又亮。
五分鐘。
十分鐘。
半個小時。
一顆心從劇烈到沉靜,自頂端回落。
他把手機放進床頭的抽屜。
寧佳書的回複最終沒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