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寧佳書抱了會兒弟弟, 有點覺出不對勁, 他兩頰通紅, 哭聲裏有股呼呼的悶氣,胸口跟拉風箱似的,身上也好似有點燙。

她不确定是不是哭久了缺氧導致的, 幹脆招手叫寧母過來,“你瞧是不是有點燒?”

那邊羅圖開始撥號碼,羅父終于不再罵罵咧咧消停了,或許知道鬧也沒有用, 在這些權貴子弟面前, 要拿捏他們這些小市民跟玩兒似的。

“把免提打開。”

他屏聲靜氣等着接聽, 目光直要把那手機盯出洞來。

孩子的哭聲已經越來越低, 但還是免不了幹擾到他, 不耐地回頭跟寧母道, “把孩子抱上去, 又不是沒讓他吃飽,你怎麽帶孩子的?多大了還整天就知道哭哭哭。”

寧母剛剛把體溫計翻出來給兒子別上, 她向來是個溫柔軟弱到有些逆來順受的女人,上一次婚姻失敗後更加深了她性格中的這一特質。

但這次,她沒有立刻動彈,或許是剛剛的吵架已經叫她精疲力盡,她麻木地跪坐在沙發回頭,忍住眼淚:“從兒子生下來,你帶過他哪怕一天嗎?孩子高燒住院, 哪次不是我一個人帶去的,你說這些話還有良心嗎?”

“你不用上班不用出門,帶個孩子有多難?孩子的衣服紙尿褲奶粉,哪樣不是花我的錢?”

“你……”寧母眼中含淚嘴唇顫抖,她本就不善言辭,這一刻竟是半句話也分辯不了。

婚後她是沒有了收入來源,可上一段婚姻結束她确實分到了一筆錢,那些錢都是為這個家和孩子花出去了大半,但現下要她一筆一筆去算花在哪,一時間怎能說得出來?

寧佳書站起來;“現在請個月嫂月薪都還要萬把塊錢,租個兩室一廳每個月怎麽着也得五六千,現在養個孩子你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嗎就敢生,那點紙尿褲奶粉錢夠得上趟?”

房本寫的是寧佳書的名字,相當于他們現在住的是繼女的房子。平時不提也就罷,現下吵架時候捅破這層窗戶紙,臉上簡直像被火辣辣打了一耳光。

“你看看,你看看你養的都是什麽孩子,這麽多年連聲爸都不肯叫也就算了,連對長輩都沒有一點起碼的尊重……”

“我姓寧不姓羅,我有親爸爸。要想得到尊重,起碼得做件值得人尊重的事,外面大氣不敢出,在家裏吆五喝六算什麽男人?”她怼人吵架向來不懂得什麽叫客氣迂回,羅父的臉色直接就青白起來。

這次,連寧母都忍不住扯了寧佳書的袖子,倒不是她覺得女兒說的沒有道理,而是擔心她始終是個女孩,和羅父撕破臉沒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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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性子天生就帶了幾分息事寧人的優柔寡斷,寧佳書這一點就和她截然相反。

便宜弟弟還在哭,她也沒心情和人吵,回頭問寧母,“時間到了沒?你看看體溫計幾度了?不行就趕緊送醫院。”

宋博文報着看好戲的心态,速度倒也快,三兩下便查清楚了,把那男人的電話發給羅圖。

說實話,他們那群纨绔中,許多人交個女朋友睡個女人跟吃頓飯一樣,實在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年輕女孩們總天真地以為自己會是這些浪蕩子的終結者,付出青春和身體,到頭來除了物質上的補償,別無他物。規則已經既定,羅圖在他們眼中,也只是這些前仆後繼的女孩中的一個。

寧佳書不再分神關注,原因是便宜弟弟發到了三十七度五,還有往上升的趨勢。寧佳書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一件,就被寧母催着下樓開車送弟弟去醫院。

小孩生病是極危險的,到了醫院挂急診後又是一陣忙,一會兒排隊交費,一會兒各種化驗。

兩個人都還手忙腳亂,孩子又沉,稍微多抱一會兒就胳膊發抖,好不容易打上針,寧佳書想起剛才寧母說漏嘴的,孩子生病了都是自己一個人照顧,頓時恨其不争,“你又不是有三頭六臂,怎麽什麽都自己做,看把人家慣成什麽樣了?”

寧母這次竟沒像以往一樣解釋幾句,她額頭累出的汗把碎發打濕了,茫然地坐在病床頭發呆。

寧佳書自己也是一身汗,從健身房回來連澡都沒來得及洗。天氣已經近深秋,外頭的風夾着小雨一吹,身上就冷了,寧母要把外套給她,被她翻個白眼推了回去,“土,你自己穿着吧,別病了又傳給你兒子。”

何西期間打來了個電話,她剛到家,問寧佳書包裏的裙子要不要挂起來。

那是上午和何西一起逛街買的,打算同學聚會時候穿。

“你看着辦吧,我現在跟我媽來醫院,煩着呢。”

“誰病了?”

“我弟。”

何西忽然想起什麽,話風一轉,“我跟你說,今晚樓上的燈沒亮,霍機長還沒回來。”

“也可能回家了。”

“那肯定不是,我幾個小時前在別人朋友圈裏看到合照,機組聚餐呢。”

寧佳書瞬時從椅子上坐直身體,“你把截圖發給我看看。”

等閑何西肯定不會用這樣幸災樂禍的口氣說話。霍欽潔身自好,除去工作,私底下生活是十分規律的。聚餐不會走到第二攤,不在朋友家過夜,不抽煙不喝酒,一般在十點鐘上床睡覺,聽起來簡單,但在飛行員這個高壓又忙碌的行業,簡直就是健康楷模了。

圖片一打開,果然,在一水發際線後移的中年大叔中作為顏值擔當的霍欽,兩側全是挨過來的乘務組美女,笑意盈盈一同舉杯。

包間的白熾的光線正打在霍欽身上,模糊了男人的神情與輪廓,只看得到雙異常深邃的眼睛仿佛隔着鏡頭望過來。

難怪冷戰這麽多天連個信都沒有,真是樂不思蜀,左擁右抱,好不自在!

啪!

寧母茫然看過來,發現寧佳書一巴掌拍癟了床頭櫃上的紙杯。

“你幹嘛呢佳書?”

“氣不順,理理。”

說話間,寧佳書已經打開自己朋友圈,拍了張病房被雨水打濕,水汽朦胧的窗戶,上傳。

噼裏啪啦打上一排似是而非的字:“上海秋天第一場雨,真冷。”

最後非常刻意地将定位打開,顯示XX醫院。

發送!然後就一刻不停地刷新起來。

她曾經用霍欽的微信把自己置頂,又專門設置成星标朋友,無論發消息還是朋友圈,霍欽打開手機一般都能在第一時間看見。

雖然沒直說,但霍欽要是沒收到這個寧佳書式的和解信號,也就白當她兩回男朋友了。

晚上真是刷朋友圈的高峰期,消息一出,幾分鐘內就收到十來條點贊。

和暢秒回追問她生了什麽病,怎麽病的,嚴不嚴重,還想過來探病。

底下更是一大排叮囑她注意保養,按時吃藥,趕快康複的。

寧佳書切出去玩會游戲,又切回來看動态,又切出去,又切回來,眼看時間接近十一點鐘,忍不住打電話給何西,“你頭伸出陽臺外面看看,人回來沒有?”

“沒,還沒回來呢。”

寧佳書終于怒了,從座位站起來,徘徊兩步,打開撥號盤撥了霍欽的號碼,數字按到最後一位,忽然有電話進來,沒來得及反應手指就已經按下接通。

“你在哪兒?”

是霍欽。

他的聲音低沉又帶點深秋雨裏的冷冽,也許還有些煩躁和無可奈何。

她滿肚子氣,偏又不想像等閑女人拈酸吃醋,面目可憎,慢了半晌才道,“醫公z號:半#夏%甜*酥院。”

“我是說,在幾樓,哪間病房?”

寧佳書的腦袋嗡地僵了一瞬,忽然一肚子怨都跟針紮破的氣球似的,漏了個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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