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絕不放過你
吃晚飯的時候, 許晨陽又幫他們占了位子，從她倆進食堂開始，就拼命招手：“這邊這邊。”
舒方圓都奇了怪了：“他怎麽這麽快？”
明明他們也是一下課就往食堂趕了呀, 物理老師都沒拖堂。
宋楠楠掃了眼桌腳下的籃球, 直接破了案：“他們班上的是體育課。”
下午最後一堂體育課還集什麽合呀，直接放學生去食堂才是體察民意。
兩人打了木須肉跟紅燒豆腐，又盛了一大碗紫菜蛋湯，直接端到許晨陽跟林安坐的位置對面。
許晨陽興致勃勃地強調：“說好了呀, 今晚就去我家。我跟你們說, 小貓現在會自己上廁所了，不再到處亂來。”
舒方圓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呀, 太好了，它們可真聰明。”
“能不聰明嘛，天天好吃好喝供着它們。我媽現在做鹵菜, 什麽雞屁股鴨屁股鴨腸子之類的基本上都便宜了它們。別說, 之前它們喝牛奶的時候老是吐奶，結果換了鴨屁股，居然吃的比誰都香。我的天啦, 我現在很怕它們會被養成豬。就跟電視上一樣，明明一開始賣的人說是小香豬，結果養到後面是大肥豬。”
舒方圓哈哈大笑：“這算好的呢，好歹養的是豬。我跟你講, 我大表姐過生日, 她男朋友送了她籠子裝的珍珠熊。結果身上染的顏料掉了之後，就是老鼠。那老鼠還直接咬斷了籠子溜了出來, 我大姨家鬧老鼠，氣都氣死了。”
宋楠楠撲哧笑出聲, 說到珍珠熊她有印象了。當年她姐的初戀小男友也幹過同樣不靠譜的事，記得她媽直接棒打鴛鴦了。
哎呀，果然戀愛中小男女的錢最好騙。
她一笑，許晨陽倒是想起她了，十分不可思議的模樣：“你居然連Miss高的事情也要管，你可真是熱心腸呀。”
宋楠楠明白他的意思，這是在說她好管閑事呢。
她低頭夾菜，一本正經：“我這是為我自己着想。”
“沒錯。”陳思源端着飯盆坐在他們旁邊的桌子上，滿臉嚴肅，“我們是為自己的未來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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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楠楠沒接腔，她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她的心思可沒這麽光明，除了的确認為Miss高罪不當如此之外，她也怕Miss高真被學校開除了，最後人們的種種不甘憤怒遺憾還會落在她頭上。
誰讓她非要說看什麽電影，誰要她號顯擺非得怼到Miss高說不出話來，好像就顯得她能耐。
學生能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裏頭教育局插手的部分，絕大部分人都以為是宋晴揍了李家母子的事牽扯出了Miss高在班上放《洛麗塔》這件事。
結果Miss高就因為一部電影直接被開除了，輿論會将責任歸咎于誰？學校是不能被抱怨的，自然是出身糟糕家庭環境一塌糊塗的她宋楠楠更加容易淪為被吐槽埋怨的對象。
看，就是她事多，害了一個李明還不夠，還禍害了Miss高。
呸，臭破鞋的女兒，一樣不要臉。
就算是學校裏頭的教職工，恐怕也難免會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對于惹出事端的她宋楠楠同樣不喜吧。
30多年的人生經歷跟10來年的社會閱歷告訴宋楠楠，人類沒有我們想象中的講道理，人對別人的喜惡其實相當主觀。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不同人身上，人們得出的結論可以截然相反。
“嘗嘗這個糯米珍珠丸吧。”林安将一份他根本沒有動筷子的菜推到桌子的中央，笑着邀請朋友，“我下午吃了只雞腿，晚飯好像打多了。”
舒方圓的一顆心感覺像是泡在了酸梅湯裏頭。酸的是她，甜的應該是宋楠楠吧。
還不明顯嗎？珍珠丸子明明是宋楠楠最喜歡吃的一道菜。不過可能是因為肉用的特別多，最近肉價又漲得厲害，所以食堂也水漲船高，一份珍珠丸子居然得兩塊錢。
不用說了呀，既然一塊錢的木須肉也香，宋楠楠當然打了木須肉啦。
許晨陽沒客氣，直接一筷子抄了過去。他倒不是嫌貴，而是他們家本身就是做鹵菜的，葷腥不斷。相形之下，他對糯米丸子沒什麽興趣，尤其是外面粘着的糯米粘呼呼的。假如是正宗的紅燒肉，說不定他還會要一份呢。兩塊錢也無所謂。反正食堂的菜量比較大，劃得來。
舒方圓苦着臉，也跟着伸手。她要配合男神的行動啊，如果她不吃的話，說不定宋楠楠也不會動。
結果還沒等她夾到珍珠丸子，不要臉的陳思源居然橫插一手，直接上手端盤子：“你吃不完啊，沒關系，我幫你吃。”
舒方圓直接摁住了他的手，氣得臉都紅了：“你休想。”
可憐的英語課代表騰的被點燃了，臉上像是燒起了火燒雲，紅的比她還厲害，說話也結結巴巴：“你你你，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松手。”
旁邊的男生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起哄：“喲喲喲，吼吼吼，我們陳哥豔福不淺，這都已經主動牽手了啊。”
宋楠楠默默地看了那男生一眼，在心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真無聊啊，現在的小孩，為什麽一個個盯着這種事情？還這麽亢奮。
舒方圓氣成了河豚，眼睛都紅了：“你亂講。”
說着她立刻甩開了陳思源的手。
因為太過用力，時運不濟的科代表同學手背還撞到了桌子，痛得他嗷嗷直叫。
男生在旁邊唉聲嘆氣，十分同情陳思源：“唉，你又被甩了。”
舒方圓氣得要揍人。
還是林安開口阻止了男生：“好了，別瞎開玩笑。我們4個人呢，吃得完。下回再請你幫忙啊。”
許晨陽也捶了一把那男生：“滾蛋滾蛋，我三姐的玩笑你也敢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哇塞，桌上的人包括舒方圓在內，注意力都立刻被轉移掉了。許晨陽居然承認舒方圓是三姐了，之前他可是打死不認的。
籃球少年保持最後的倔強：“也就是這會兒啊，你等着吧，等到了期末考試，我絕對讓你變成小妹。”
旁邊的男生聽得莫名其妙，不得不伸手抓抓頭，放棄了了解他們的混亂關系。可這個順序問題定不下來的話，楊哥以後管陳哥叫姐夫還是妹夫呢？
“我看你是渾身不舒服。”校長出手如電，直接拎着男生的耳朵拽了起來，冷笑道，“把校規給我抄10遍。”
宋楠楠先是目瞪口呆，然後差點兒打翻了餐盤。
老天爺哎，抄10遍校規，差不多趕得上将初中第3冊 語文書所有背誦部分全部抄一遍了吧，說不定更多。
周圍所有人全都同情地看着這倒黴孩子。憨娃啊，沒聽到周圍靜悄悄的嗎？他居然還敢開女生玩笑。
校長才剛三令五申要尊重女同學呢，他簡直是往槍口上撞。要是不好好懲罰他的話，校長的臉要往哪兒擺？
男生差點當場哭出來，又要面子，不敢哭，只能癟着嘴巴，一張臉苦成苦瓜，皺哈哈。
校長朝宋楠楠他們桌略一點頭，倒是和顏悅色：“吃完沒有？吃完的話跟我來一下。”
許晨陽二話不說，下快如飛，直接将剩下的兩顆珍珠丸子直接塞進了嘴裏頭，連嚼都沒來得及嚼就站起了身。
宋楠楠真擔心他會噎到自己。
沒想到校長看到他跟着走，反而莫名其妙：“沒喊你們，你們過來做什麽？”
許晨陽沒被珍珠丸子噎到，被校長的話噎了個死去活來。
領導你早說呀，你早說的話，我也不這麽硬塞了，這不是浪費可恥嘛。
陳思源在旁邊快要笑死，幸災樂禍的不行。
活該吧，就說了把剩下珍珠丸子留給他多好呀，裏面的摘錄可是實打實的，香得很，讓許晨陽這麽囫囵吞棗地吞下肚子，完全牛嚼牡丹。
沒想到校長居然又指了一下陳思源：“你也是2班的吧？跟我一塊過來。”
被點名的陳思源滿頭霧水，偷偷朝許晨陽使了個眼色。校長想幹嘛？感覺好慌呀。
宋楠楠跟舒方圓面面相觑，同樣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校長又陸續點了幾個眼熟的同學，喊人跟他一塊兒進辦公室。待看到忐忑不安站在沙發旁邊的Miss高時，連着舒方圓在內的兩個女生都眼紅了，像是時隔多年才相見一般。
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沒見，Miss高瞧着就憔悴了許多。
生物課代表說她哭了還真不是虛的，因為即便她可能已經處理過，大家依然能夠看出她的眼睛有些腫，眼白處也布滿了血絲，可能昨天晚上起她就沒能睡好。
見到校長帶着學生進來，Miss高明顯相當緊張，兩只手都緊緊地攥在了一起。
校長朝她點點頭，語氣倒是溫和：“王老師，你不用緊張，馬上教育局的周主任過來。到底什麽情況？你們照實說就行。這電影也不是你拍的，書也不是你寫的，我們要辯證的看待問題。”
陳思源心中一喜，校長話說到這個份上，難不成意味着……
他偷偷的看宋楠楠，想要跟這位超乎尋常早熟的同學交換一個眼神。
沒想到宋楠楠從頭到尾都低着頭，壓根沒有同他交流感情的意思。
周主任是位年過半百的短發女性，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相貌跟裝扮一樣樸實，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鏡。
她由教導主任帶進辦公室之後，還主動跟屋裏的學生點了點頭：“辛苦你們了，耽誤了你們的課餘時間。”
大家夥兒哪裏受得起，趕緊強調，不辛苦，不辛苦，反正本來也是打算在操場上晃晃的。
周主任沒有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題：“是這樣的，昨天我們過來參觀你們的第2課堂的時候，看到你們班正在看電影。誰能跟我說說到底是什麽樣的電影啊？”
班上同學的目光都下意識地落到了宋楠楠身上，就連舒方圓都忍不住偷偷看自己的同桌。
宋楠楠在心中嘆了口氣，孩子們，你們不能這樣刻意呀。
陳思源回過神來，直接喊出聲：“我知道，是一部反映資本主義世界腐朽價值觀的好萊塢電影。看完了之後，我們還共同批判了這部電影。”
周主任的眼皮子跳了跳，嘴裏頭發出了輕輕的：“哦？”
宋楠楠趕緊接話：“沒錯，之前王老師跟我們一塊兒讨論關于學習英語的方法時，王老師提到了看電影聽英文歌都是能夠快速提高英語學習能力的技巧，但所有的語言都是文化的承載，所有的文化當中都存在糟粕。我們一定要貫徹魯迅先生的拿來主義，将能夠為我們所用的東西好好吸收，至于糟粕思想一定要批判唾棄。
《洛麗塔》就是這樣一部電影，它很有名，可是裏面反映的內容卻是肮髒可恥的，帶有資本主義世界一貫的欺騙性。即便它包裝得很美好，但它實際上反映的就是一個無恥的兇手變态的殘害少女經歷。我們一定要提高警惕，不能淪為惡魔的獵物。”
周主任微微點頭，又陸續問了幾個同學。
有陳思源跟宋楠楠打頭陣，其他人哪裏還不明白Miss高的問題到底出在哪兒。校長選人也是有技巧的，他挑的都是平常比較乖巧，對老師也相對尊重的學生。這些人對Miss高的觀感都蠻好，這會兒自然跟着附和。
周主任不予置否，問完了學生再問王老師：“你呢，你能跟我們說說為什麽你會帶大家看這樣一部電影嗎？我想你也應該知道這部電影的争議比較大。”
宋楠楠估計Miss高已經後悔死了，為什麽看這電影啊？她肯定是随手拿的碟片呀。當時時間那麽緊，抽到了誰就是誰。哪知道點兒這麽背，居然是《洛麗塔》。
但這種話當然不能擺在明面上說，王老師好歹已經大學畢業了，是成年人，先前有學生幫着做了這麽多鋪墊，她自然也get到了回答的重點。
“因為現在外來文化來勢洶洶，不管是歐美還是日韓，各種流行文化對我們尤其是青少年學生影響非常大。他們包裝精美，很容易吸引大家的注意。我想的就是，我作為英語老師對他們負有領導責任。我應該告訴他們哪些是好的東西，我們應該吸收，哪些是垃圾，我們必須得摒棄。”
她幹巴巴地說了半天，到最後像是鼓足了勇氣豁出去了，“作為女性，我知道在我的成長歷程當中基本上沒有什麽人對我進行兩性關系的健康教育。現在我成為了老師，我希望我的學生可以獲取相關知識。未成年人受到侵犯，作案者往往是熟人。我希望大家能夠提高警惕。”
漫長的問詢終于結束，周主任将他們的敘述整理成文字，然後讓他們一個個簽字按手印。
大家的大拇指摁上印泥的時候，人人心中都懷揣着悲壯，充分感受到了什麽叫同舟共濟。
周主任拿起材料看了眼，又叮囑屋子裏頭的學生：“我希望你們能夠銘記老師的教誨，以後也要時刻提高警惕。不要淪為受害者，同樣的也不要成為幫兇與加害人。”
大家點頭如搗蒜，紛紛保證，一定一定。
好不容易出了校長辦公室，所有人幾乎是連奔帶跑地逃離行政樓。
等到了樓下的雪松樹前，陳思原才想起自己身為英語課代表的責任，趕緊安慰Miss高：“老師，沒事了，今天你沒給我們上課，我們所有人都非常想念你。大家都知道你是為我們好，沒有人怪你的。”
Miss高眼睛更紅了，鼻子也紅紅的，直接掉下了眼淚。她還朝學生鞠了個躬：“謝謝你們，是我……”
後面的話她說不下去了，因為巨大的哽咽聲已經堵塞了她的喉嚨。大家就聽着她一聲接着一聲的抽泣。
初二還沒上完的學生們提前感受到了成.人社會的殘酷。即便是在他們眼中無所不能的老師，也有如此羸弱不知所措的時候。
大家不知道該如何安慰Miss高，只能又将期待的目光轉到宋楠楠身上。
宋楠楠頭痛，其實她真的不太會哄人。她想了半天，只能幹巴巴地冒了句：“王老師，你教書好，我們班同學都喜歡你。其實班主任跟其他老師甚至校長也是欣賞你的，因為你的業務能力強。”
姑娘，年輕的姑娘，後面好好工作，拿出成績來。只要你有真功夫在手，學校絕對把你當寶貝疙瘩蛋。
Miss高還在抽泣，也不知道她聽進去沒有。
可是晚自習的預備鈴聲也響了，學生們都得回去上課，不能繼續陪伴她了。
大家一路往教室走，顧晶晶嘆息：“Miss 高也真是夠倒黴的。唉，我有責任，昨晚上我也說了那些話，太不應該了。”
如果電影放完以後，大家都能夠迅速發現糖衣炮彈，直接報以批評的态度，那麽也不會鬧出現在的風波了。
真羞恥，昨晚看電影的時候，她居然同情那個羅伯特。那明明是個無恥的變态。
還是宋楠楠厲害，一眼就看出了問題。
宋楠楠聳聳肩，不足為奇，三觀随着五官跑呗。
要是羅伯特又老又醜又沒錢，好像《巴黎聖母院》裏頭的敲鐘人卡西莫多，那麽不用說，肯定大家都會追着他罵變态。
幾人走到教室門口，驚訝地發現班主任居然坐在講臺後面。大家簡直猝不及防，差點兒就直接沖進了教室。
此起彼伏的“報告”聲之後，班主任朝他們點點頭：“進來吧。”
衆人忐忑不安，舒方圓悄悄拉宋楠楠的袖子。不會吧，今晚難不成還上數學？按照課程安排也輪到物理老師了呀。
宋楠楠也搞不清楚課程的安排，只好盯着班主任看。沒想到教室門口居然又傳來了腳步聲，然後班上沸騰了。
“Miss 高!”
年輕的英語老師站在教室門口，看上去有點兒怯生生的。
直到班主任朝她招招手，她才鼓足勇氣走向講臺。
杜老師對她笑，示意臺下的同學：“那麽，接下來的課堂就交給你了，王老師。”
教室裏頭徹底沸騰了啊，Miss高又回來上課了，那就代表學校不會趕她走了。
天啦，太好了，他們終于不用擔心會遭受馬老師的荼毒了，實在太棒了。
杜老師看着臺下漫卷詩書喜欲狂學生們，忍不住笑了，調侃了一句：“怎麽，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們這麽想念王老師呀？”
“對對對。”班長膽大包天，拼命點頭，“我們可擔心王老師了，我們特別需要王老師。”
班上爆發出轟然的笑聲，Miss高的臉都紅了。
杜老師點點頭：“好，我聽說你們願意為了王老師考年級第一，那我等着看你們的期末成績。校長聽到了你們的決心，也很感動呢。”
歡聲笑語的同學們像是被人突然間捏住了脖子，聲音戛然而止。
不不不，老師，我們只是權宜之計，我們沒保證要考到第1名呀。
杜老師卻視而不見，反而一下接着一下點頭：“我非常欣慰，因為你們已經是大孩子了，你們已經感受到了責任，願意付出，我跟校長都會等你們的好消息的。”
說着她微微欠身，下了講臺，滿身輕松惬意地走了。
班上的同學呆若木雞。
舒方圓目送班主任消失在走廊盡頭，忍不住回頭看自己的同桌，遲疑地問：“那個，我們是不是進了杜老師的圈套？”
宋楠楠意味深長地拍了拍同桌的小腦袋，飽含鼓勵：“自信點兒，請将問號去掉，就是。”
大話是他們說出口的，英語課代表還寫了請願書，班上都簽了自己的名字。還想不認賬？杜老師會做這賠本買賣才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