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冬去春來,邊關的仗沒有那麽好打,李言宜沒有那麽快回來。

西涼小公主阿尼娅的肚子卻一天天大了起來。

太後知道之後,擔心王府衆人照顧不周,隔三差五的送來補品,甚至要接阿尼娅入宮親自照料。

素旻端着一碗燕窩來,阿尼娅搖搖頭,道:“這東西吃着膩得慌。”

素心在一旁翻檢着剛從宮中送來的官錦,笑道:“太後疼愛王妃,送來了可多好東西,就這燕窩可是極品血燕,等閑連皇後都吃不上的。”

阿尼娅吐吐舌頭:“這麽好的東西,那就由素旻和素心你們幫我吃了吧。”

素旻和素心聽了面面相觑,接着道:“我們可不敢。”

“那就給莎塔吃。”

莎塔是阿尼娅從西涼帶來的貼身婢女,此時連連擺手,嘟哝了一句西涼話,又用磕磕巴巴的漢語說;“兩位姐姐都不吃,我都也不要吃。”

阿尼娅氣惱,嗔道:“好吧,你們都不吃,我更不要吃!”

素旻抿嘴一笑,蹲下身為阿尼娅輕輕揉着小腿,一邊溫言道:“王妃不想吃,可是肚子裏的小王爺還要吃呢。王爺現在是不在,要是回來知道咱們沒有把王妃和小王爺照顧好,可是要重重地責罰我們呢。”

阿尼娅盯着她垂下的柔頸,因俯首,黑發往兩旁分開,溫婉而輕盈。阿尼娅覺得她極可親,忍不住撫摸她的頭發,道:“素旻姐姐,你給我吧,我吃。”素旻笑着遞過燕窩,阿尼娅沒再說話,一口口吃了下去。

素心見狀拍手道:“這就是了!王爺回來見咱們王妃給他養了個白胖胖的小王爺,指不定會高興成什麽樣呢。”

阿尼娅搖搖頭,神情有些蕭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她輕輕撫摸着腹部,還是一副少女的神情,茫然道:“不是個小王爺,是個小姑娘,我感覺得到。”

“女兒的話,那不知會有多美呢。”素旻輕輕拍阿尼娅的手,勸慰道:“王妃且放寬心,有婢子們在呢。”

白未秋又病了,在一陣猛咳之後,他的臉上浮現出奇異的紅暈。取過一旁的熱茶漱了漱口,小內侍小心提醒:“郎君,藥都快涼了。”白未秋放下書本,端過一旁的藥汁,一口飲盡,擺擺手讓他出去。小內侍轉身看到身後突然出現的皇帝,吓了一大跳,皇帝沉着臉搖了搖頭。小內侍微微側身瞅了一眼渾然不覺的白未秋,靜悄悄地離開了。

Advertisement

皇帝在白未秋身後站了很久,看他讀書時專注的神情,聽他一直不斷的低低咳嗽。燭火暈黃,給白未秋鍍上一層金黃柔軟的輪廓。

終于忍不住上前,大手撫上他的肩膀,不滿道:“瘦成這個樣子,你什麽時候才能好?”

白未秋頭也不回,淡然道:“我有吃藥。”

皇帝扳過他的身子,面對着自己,白未秋微微颦眉,因病,他顯得沒有往常的強硬與冷漠。看着皇帝的時候,甚至帶着幾分迷惘的柔弱。

因此皇帝連威脅的話說出來,氣勢也弱了三分。

“你若好不了,白家滿門也好不了。”

“我知道。”白未秋側過身,又咳了幾聲,低聲道:“可生老病死總是由不得我的。”

“你覺得你老了麽?”

白未秋聽了此話,忽而一笑,笑中沒有譏諷與無奈,只是一朵純粹的笑容。仿佛有煙花在皇帝頭上炸開,他有多少年,沒見過白未秋這樣的笑?”

燭火搖曳,白未秋的面容溫柔,似乎穿過了久遠的時光,穿過了深重的愛恨,他面對着皇帝輕聲道:“我病了,吃藥也沒用,或許真的活不了多久了。”皇帝攥住他的手,啞然道:“胡說八道,別想着你死了就能報複我。”

白未秋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問道:“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皇帝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反問:“什麽?”

白未秋爆出一陣劇烈的咳嗽,皇帝抱住他的身子,如同抱住風中之葉的顫抖與蕭瑟。他心中沒來由的惶恐,抱緊白未秋,十數年的時光從腦海中閃電般掠過。

這一切,都是白未秋的錯嗎?

不,不是。

是誰的錯?

是他妒忌太子,妒忌太子一切,包括太子身邊那個谪仙般的絕色少年。他瘋狂的想要取代太子,費盡心機,終于使得父皇廢掉了太子,立了他。太子失去了一切,但白未秋仍然願意跟随。他動用了所有的手段與毒計,奪了太子的性命。他終于真正地做到了取代太子,但白未秋,似乎還是那麽遙遠,那麽高高在上。站在白未秋的面前,他看到的永遠是那個匍匐于塵埃的自己,那個可笑的卑微的皇子幼嬰。

他差一點點就徹底毀掉了白未秋。

只有當白未秋低到了塵埃的時候,他才能接近。

多年不堪觸碰的過往與深埋的感情,只是因為嫉妒太子,還有,他愛着白未秋……

如果那是愛?又怎麽會是如此的殘暴而絕望……

皇帝大口喘氣,慢慢低頭看着懷中的白未秋。

白未秋臉上暈紅未褪,但眼睛已經閉上。皇帝将他抱得貼近自己的心,去感受另外一顆跳動的心。

這顆心永遠不會屬于他。

他頹喪地走出白未秋的住所。

夜風清涼,仿佛吹醒了他心中埋葬已久的卑微與脆弱。

他明明是帝國至高無上的君主,不再是可憐的幼嬰。他用顫抖的手捂住面龐,心中惶恐而無助。

邊關的戰事綿延已久,柔然軍隊的強悍讓人齒寒。李言宜出征将近一年,終于将柔然軍隊都趕出了玥唐。

回到長安,他見到了一個白嫩嫩的小團子。

小團子咕嚕着深色的眼眸,跟他大眼對小眼。

“這是?”

素旻帶着一衆下人紛紛跪地行禮,呼道:“恭賀王爺回京,恭賀王爺喜得千金。”

“這是我的女兒呀!”李言宜驚訝萬分,拉過一旁的阿尼娅:“出征前你說要送我的禮物,就是她嗎?”

阿尼娅點點頭,笑道:“你喜歡嗎?”

“天吶。”李言宜将阿尼娅擁在懷中,問道:“怎麽不一早告訴我?”

“怕你擔心呀。”

李言宜搖搖頭,內心既喜悅又酸澀,他在外征戰,想到長安,仍然是白未秋。此時見到自己的女兒,心中大覺有愧。

他問:“取了名字嗎?”

阿尼娅道:“母後給拟了封號,叫嫮瑤,說是名字等你回來再起。”

“嫮目宜笑,瓊瑤皆英。嫮瑤郡主,倒是個好封號。”李言宜将小郡主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看她閉着眼睛打了一個哈欠,忍不住俯首去貼她嬌嫩的小臉蛋。孩子不熟悉他的懷抱,又被他的胡茬刺痛,委屈得大哭起來。

“喲,哭了。”

素旻接過他手中的孩子,道:“王爺還沒有抱慣,小郡主是還不熟悉爹爹呢。”

李言宜摸摸下巴,說:“名字就叫晏晏吧。”

“燕燕,飛來飛去的?”

“不是飛來飛去的燕,是言笑晏晏的晏,笑起來好看。”

阿尼娅噗嗤一笑,歪頭道:“不笑的時候也好看呢。”

李言宜回京之後就入宮述職,皇帝行了封賞,就下旨要讓他回封地了。

太後萬分不舍,但也無可奈何。

李言宜于永康十年的春天,離開了長安,去往封地。他的封地是江東的昌、浩、榮、貅四郡。

王府設在榮郡的雲州。

雲州,能看到白雲的地方,李言宜擡頭去看,又想起了白未秋寫下的詩句。

雖去清秋遠,朝朝見白雲。

白雲蒼狗,浮世流年。

白未秋的病勾勾纏纏,綿如秋雨,總不盡去。皇帝害怕白未秋真的就那麽一病不起,于是讓他給家人寫信,他搖搖頭,輕聲道:“不用,我亦無話可說。”

皇帝在他的床前俯下,看見白未秋的面容一日日枯槁,病體支離,如深秋睡蓮,他忍不住伸手觸碰白未秋的臉。

“為什麽我們會成這樣?”皇帝猶自喃喃。

白未秋緊閉雙眼,并沒有答複他。

“尚翡。”皇帝喚道。

“奴在。”

皇帝慢騰騰地走着,夢游一般,他舉起一只手,回身指向白未秋。

“他、他會死嗎?”

尚翡伶俐,順口接道:“陛下皇恩浩蕩,白郎君會慢慢好起來的。”

皇帝沒有再多說什麽,也不想批閱折子,只覺得心煩。于是去了新得寵的美人處,聽歌賞舞,倒也能混過一段時日。

此時柔然雖被趕出了玥唐,但還是時不時在邊關騷擾。西北歷經戰事,元氣大傷,正是恢複時期,朝廷撥下的赈濟款被層層侵吞,落到百姓身上已是少得可憐。近些年後宮又進了不少美人,春宵苦短,君王不朝,皇帝越發不愛理政務。皇帝在塗美人處用了晚膳,尚翡提醒今日是十五,按祖制應該去皇後宮中的。

皇後宮中如今有了孩子,倒也熱鬧,二皇子名叫李雍和,是個粉雕玉琢般的孩子,如今也快四歲了。他煞有介事地跟皇帝行了禮,皇帝看着他機靈可愛的樣子,便問他新認了哪些字。他一揚頭,得意地看着皇後。皇後笑了笑,說道:“和兒的意思是要我來說,人家很了不起的,認字算什麽,四書都開始讀了呢!”

“父皇,孩兒還會作詩呢?”李雍和搖頭晃腦地念道:“一朵嫣然兩朵嬌,三朵成群色如绡。不堪時時留蝶舞,故停園外落悄悄。”

皇帝一怔,皺了眉,問道:“這是你自己作的詩?”

李雍和驕傲地将頭一點:“正是孩兒!”

皇帝沉思不語,皇後讓蓮霧抱了李雍和出去,親自取了清涼膏拈在指尖,輕輕為皇帝按揉着太陽穴,皇帝閉上眼睛握住她的手,沉聲道:“雍和太過聰穎,總是讓我想起一個人。”

皇後奇道:“哦?像誰?”

皇帝見她沒有想起來,便笑了一聲,道:“不提也罷,聰穎總是好事。”

皇帝在皇後的寝宮中用完晚膳,宮女将盛着清水的銅盆舉過頭頂,供皇帝淨手。

幼嫩而白皙的手微微顫動,指尖如玫。

一如軟凸而輕蕩的身姿。

“榴清,擡起頭來。”是皇後的命令。

叫榴清的宮女年紀不過十六,面容姣麗,她帶了點怯弱,擡起頭來盈盈淺笑。

當晚皇帝臨幸了榴清。

他的後宮有那麽多的女人,每一晚他都能擁着不同的女人,感受她們鮮活而美麗的肉體所帶來的快樂,既快又樂,他仍然空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