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加更
夜裏下班, 坐戴玉蘭的車去吃飯。
路上戴玉蘭問起:“三樓那個男孩子是不是在追你?我都看到幾次你們在一起。”
“沒,他就是來借打印機……”蘇婷解釋說。
“是沒有還是不喜歡?”戴玉蘭瞟她:“阿茹也這麽講,說出去玩,人家盡照顧你了。”
見蘇婷臉紅, 又笑笑:“沒事, 你還年輕,戀愛大把時間談, 記住多處幾個男仔, 別着急結婚。像我們啊就是結婚結太早,戀愛都沒談夠就被抓來當媽了。”她過來人的語氣, 滿滿感嘆。
車子一路堵一路開,終于到了地方。
蔡彩新家在番禺,新交付的樓盤,小區很大,位置也挺好。
今晚請的都是同事,章茹大概跟誰掰頭去了,沒跟着過來。
客廳擺的兩圍臺熱熱鬧鬧吃完,蘇婷留下聽他們聊天。
耳邊有斷斷續續的音樂聲, 是忠哥梁忠在彈蔡彩老公的吉他, 怕吵到鄰居,弦撥得很輕很克制。
當初的二把手現在已經頂上總廚的位,但沒什麽官架子;他是很本分的人,平時不怎麽說話, 可誰要講他是潮汕人, 他馬上能跟你科普到半夜。
忠哥喜歡音樂, 會說五條人是他們海豐的驕傲,也會在老同事們聊得興起的時候撥弄兩下, 悠悠地伴和。
“別彈了忠哥,來喝點茶。”蔡彩招呼他,也叫蘇婷:“婷婷啊,過來這裏坐。”
“蔡彩姐,我就坐這裏可以了。”蘇婷正在沙發跟她家雙胞胎搓黏土,剛脫尿布濕的年紀,跟她當時帶過的小班孩子差不多大。
客廳不算寬,茶臺就在沙發旁邊,聲音飄過來,聽到戴玉蘭說梁忠長胖了:“比以前結實不少。”
“是吧?現在出去再不會被人抓了。”蔡彩給幾個人添茶,也沒忘記給蘇婷端一杯:“婷婷不知道吧?忠哥以前瘦得吓人,跟烏骨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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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看過去,梁忠有些不好意思,解釋說自己年輕時候又黑又瘦,所以出門總被查身份證,有一次還被治安帶回隊裏,理由是懷疑他吸毒。
“後來還是榮叔出面把他保回來的,不然得在裏面過夜。”大家齊齊笑開。
丢臉的過往誰都有,比如幹練如蔡彩,當年接的第一場宴會就寫錯菜單,最後賠掉兩個月工資,晚晚回去就哭,但又怕給同事發現,只好蓋着被子默默流眼淚。
還有戴玉蘭剛出來的時候勞動力還沒飽和,她因為短頭發被派到酒店後廚傳菜,幾十公分的冬瓜盅自己拿托盤端去包間,中途摔了,滾湯直接潑在她腿上,留下半個巴掌那麽大的燙疤。
“我當時就想,死喽,我這麽漂亮一條腿留個疤,以後裙子都不敢穿。”戴玉蘭拍拍那條腿,哈哈大笑:“現在長胖了疤也撐開了,那個地方反而最白最嫩!”
提起這些,個個都樂不可支。
人總在無限接近幸福的時候最幸福,他們沒有高學歷也沒有好的背景,也許現在都還沒站到足夠高的位置,但跟以前的自己比,方方面面都成熟很多,成熟到可以把經歷過的苦難當玩笑。
上一代廣漂身上有着踏實的生存哲學,蘇婷覺得很敬佩,坐旁邊老老實實地聽着,從回憶聽到感嘆,都是重感情的人,但隐隐間,有一種要分別的感覺。
蘇婷這才想起來,蔡彩好像有一張辭職申請壓在辦公室。
正出神,忽然有手機伸過來:“姐姐你掃一下我微信。”
是戴玉蘭兒子聞仔,初中生正處在變聲期,聲音有點粗嘎。
“衰仔,又有你的事?”戴玉蘭伸手過來打他腦殼。
“人家會畫畫,我請教一下怎麽了?”聞仔納悶地摸摸頭,等蘇婷加了他,自己一本正經坐在椅子上改備注:“我是為了學習好不好?你不是希望你兒子當文藝仔嘛?”
“聞仔這麽有追求啊?”蔡彩笑着調侃一句,順手接了個電話,章雪揚來了。
她驚訝地跑下去接,把章雪揚帶到家裏時,聞仔聲音最快:“雪揚叔!”
輩份一下給擡上去了,蘇婷對這個稱呼還挺陌生,見章雪揚拍了拍聞仔後腦勺:“明天不用上學?”
“上啊,不過還能挺。”聞仔仰頭看他:“你什麽時候去天體打球?帶我一個啊。”
“帶你當啦啦隊?”
“女孩子才當啦啦隊,我可以做替補。”聞仔大言不慚,且非常功利地拍出一句馬屁:“雪揚叔又帥了。”
“屎忽鬼(馬屁精)。”戴玉蘭笑罵他一句,招呼章雪揚:“雪揚總來,坐這裏。”
章雪揚坐過去,目光平移,看見蘇婷坐在沙發前的墊子上,正跟兩個娃娃玩泥巴,桌面擺了幾個卡通人物,搓得像模像樣。
感受到視線,蘇婷也擡了下頭,卻只看見章雪揚的側臉。
他坐在忠哥旁邊,說剛從佛山回來。
其實已經很晚了,聽着那邊聊天聲陣陣,年紀小的雙胞胎開始打瞌睡,蔡彩家婆把倆小孩帶去睡覺。
蘇婷順手收拾桌面,旁邊,聞仔正在章雪揚面前表演空投,神氣活現的。
章雪揚垂眼睇他:“有這勁放學習上,你現在連籃板都摸不到,過去同人提褲子還是接尾氣?”
聞仔呲牙:“我當你的帶刀侍衛,掩護你蓋球。”說着做了個變向運球的動作,手臂大弧擺動間,不小心把蘇婷剛收好的擺件給碰掉。
擺件很輕,有一個滴溜溜滾到章雪揚腳邊,他撿起來看了看:“這什麽?”
蘇婷說:“超輕粘土。”挺幼稚的,捏了個悲傷蛙,在他手裏綠油油的。
章雪揚盯着這張蛙臉上的香腸嘴研究了會,把東西遞回給她,轉頭見聞仔嘿嘿一笑,單臂給他夾住,兩邊胖臉捏得變了形:“還不老實?”
“嗚……嗚!”聞仔撅起屁股像河蟹一樣撲騰。
他們打鬧,蘇婷去上了趟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外面正準備散。
章雪揚仿佛只是順路來喝口茶,也沒說太多話。
聞仔還在纏着他,兩腿試圖騰空,幾乎整個人都挂在他胳膊上,像在試他的臂力,一大一小好得像哥們。
蔡彩送他們下去,電梯裏蘇婷站最裏面,拿出手機在看微信的未讀。
消息是王斯喬發的,約她下周去大學城看滑板比賽。
大概是上回約得太急,所以這回提前很久就向她确認時間。
對話框裏還有關于這個活動的鏈接,但電梯裏信息不太好,蘇婷點進去一直在加載。
她有點困,打着呵欠擡頭,無意間從轎廂門的反光板上,捕捉到章雪揚的目光。
但很快他閑閑地別開眼,似乎只是無意之舉。
電梯門開,各上各的車。
蘇婷還是坐戴玉蘭的車,上去前跟蔡彩揮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夜色中的蔡彩好像眼睛有點紅。
車子開出小區,順順當當。
聞仔一上去就睡了,應該今天玩得太累,微微打鼾。
蘇婷找到車裏毯子給他蓋上,前排的梁忠忽然開口:“雪揚總給了蔡彩紅包,說是榮叔他們封的。”
十字路口,車子停下。
車內安靜好久,戴玉蘭嘆了口氣。
蔡彩在章記年頭不短,客源旺人也很利索,做業績能力是很強的,所以一直有人挖她。
至于想走的事她說過很多回了,從去年到今年,但也只限于口頭。
當管理的都知道,這其實是希望東家挽留的意思,而蔡彩的心結,在于章記這幾年開的新店一直是另招管理,沒提過要把她調過去,大概是覺得她在管理能力上欠缺,擔不起大任。
這事戴玉蘭跟章雪揚也說過不止一回,提議給她加薪或者調店,章雪揚卻從沒表示過要留,可在蔡彩快要下定決心的當口又特地來送紅包,還是替長輩給的。
“咱們東家啊,都是懂攻心的。”
戴玉蘭的感慨裏,蘇婷轉頭看向窗外。
她大概明白這裏面的意思,比如今天這封紅包,比起挽留的動作,更像只是老東家的一種随禮祝福。
對蔡彩來說,不一定滿足她想要的,但肯定她對章記的付出,以及老東家和雇員相處多年的羁絆。
至于怎麽選,就看蔡彩自己了。
用錢留人和用情留人……蘇婷不确定這是不是餐飲業,或者說家族生意在管理上的特殊點,總之帶着一份不那麽生硬的溫情。
彙報會前幾天,蘇婷忙飛了。
章茹也沒比她好到哪去,一邊打席卡,一邊希望自己是個童工,能把祖傳的勞動法編成rap念給章雪揚聽。
直到會議前一天,手頭工作才慢慢松下來。
接近飯點,章茹癱在椅子上:“中午去吃勞飯嗎?”
“什麽飯?”蘇婷以為自己幻聽了。
“麥當勞。”章茹揉了揉臉:“我想吃菠蘿派。”
兩人去附近的麥當勞點了一堆吃的,但現場沒有堂食位置,只能提回店裏吃。
太陽猛得像要把人曬禿,她們跑到後門吹穿堂風,章茹說自己堕落了:“昨晚有人叫我去喝酒,我想的居然是毛利表我有沒有做完,有沒有出錯。”
“這不是敬業嗎?”蘇婷看見黃狗又過來了,猶豫它懷孕能不能吃漢堡夾心時,章茹已經撕了雞腿肉給它:“吃吧老友,以後你的崽子就保送章記了,給我們守停車場,三班倒。”
蘇婷看她一眼。
章茹後知後覺:“看吧我就說我堕落了,資本家嘴臉,肯定是跟三樓學的!”她馬上開始唾棄自己,并把責任推到章雪揚身上。
吃完飯,兩人去了三樓。
會議當天是周六,三樓公司不上班,可以借他們會議室來用。
會議室隔壁就是章雪揚辦公室,他站着在接電話,見她們出現,往這邊分了個餘光。
章茹隔着玻璃對他翻了個高貴冷豔的白眼,和蘇婷走進去,一個擺席卡和用具,一個調試設備。
席卡好說,設備蘇婷第一次用,對着電腦操作半天時,王斯喬敲門問:“需要幫忙嗎?”
“需要需要!”章茹比蘇婷興奮,朝門口擠擠眼:“壯士快來,幫我們婷婷看看什麽問題。”
王斯喬走到蘇婷旁邊:“我來吧。”
問題其實不大,就是不熟悉而已。
兩個人都貓着腰,蘇婷在他旁邊看着,一男一女幾乎頭靠頭。
蘇婷先看他怎麽操作的,再按他的步驟上手去嘗試。
等屏幕上出現PPT界面,王斯喬問:“這是你做的嗎?”
蘇婷正為開心成功接連,點頭露了個笑:“是我做的,但還要最後檢查一遍。”
“界面很漂亮。”王斯喬才誇了一句,被人叫出去工作了。
磨磨蹭蹭的章茹擺完了席卡,繞到蘇婷旁邊問:“你對他什麽想法?”
“工作呢。”蘇婷去找翻頁筆,這會沒什麽空聊天。
“我就問你一個問題。”章茹朝外面挑挑眉:“你對他有沒有性沖動?就是,想不想睡他?”
蘇婷連忙去捂她嘴:“沒關門,別胡說。”
“怕什麽,隔這麽遠呢。”章茹一屁股坐下來,撐着腮看蘇婷:“如果有,你就接受激素的召喚,上了他再說。”
“……”蘇婷當沒聽見,拿到翻頁筆後,準備到臺前找找感覺。
會議室鋪着地毯,發言桌在接近門口的地方。
蘇婷過去找了找位置,轉身,正對着隔壁章雪揚的辦公室。
辦公室沒拉百葉窗,一眼就見章雪揚還在講電話,但改站為坐,兩條腿支在地面,人正好轉過來。
章茹也看見了,不客氣地敲敲玻璃:“不許偷窺!”說完刷地把簾子拉上,朝蘇婷揚揚眉:“可以了,障礙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