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節
。很弱小的生命,眼睛還不能睜開,小小的身體蜷縮在護士的手裏,頭似乎沒有一個成人的手大。但是很健康,以後也會長大成為我們這樣的大人。
徐皓回複,“這時候出生的孩子,都特別堅強。”
小果一下子濕了眼眶,疫情時期,那種步步維艱的感覺,其實特別難受,有時候你會想,怎麽辦我幫不了她了?或者說,我盡力了能做的都做了,平時不做的事情也做了,但是沒有用。
這種創傷是很深刻的。但是現在,新生兒啊,多麽堅強,他們要來到這個世界,他們也在努力求生。
There is an end to a beginning. Ultimately there is death in life.
大人們有什麽資格不更努力一些呢。
幸好,漸漸的,醫院的病産房、防護物資和裝備完善起來,孕婦就診體系走上正軌,原本滿天飛的求救信息也少了。比較緊急的孕婦需要做核酸檢測,由社區交接也能優先安排。
小果等人的工作變成幫他們跟社區反映情況,同時提供在線醫療支持,也會指導她們怎麽跟醫院描述病症。
還好。
我們這代人,活在生活富裕的年代,被時代被家人呵護着長大,原本是最不知人間疾苦,不知這世界可以糟糕成什麽樣子。這一個多月,真真切切地學會了珍惜與克制,學會了以身為刀去保護所愛的人。
第 27 章
姜怡在晚間得知了一條消息,有醫生因遭受傳染搶救無效去世。
這位醫生是誰呢?他率先披露病毒真相,卻被誤認為造謠、引起社會恐慌而遭受訓斥。
然而也正是他的披露,周廷和姜怡身邊的許多人因此受益。他們在最初的時候就囤了相關醫療産品,在現在這種物資短缺的時候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讓他們能無後顧之憂地去救助需要幫助的人。
慕容雪村曾寫道:“為衆人抱火的,不可使他凍斃于風雪;為世界開辟道路的,不可使他困頓于荊棘”。而現在,為衆人報薪者,凍斃于風雪。為凡塵救病難的,逝去于長夜。
怪誰呢?工作人員是按照要求訓誡,新聞記者按稿子報道,平臺技術人員也不過按要求删熱搜撤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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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來之前誰也不知道會發生怎樣的後果。但,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而現在,藏在衆人心底的鬼,誦着各自的經。
許是難受到極致,姜怡反而說不出話。她麻木地搜索,去尋找這位醫生的資料,想去知道這是個怎樣的人,許多人稱他為吹哨者,是用生命預警的英雄。
然而,看着文字眼淚就掉下來,其實他同很多人一樣,是個有趣的普通人。愛吃雞腿、渴望實現車厘子自由、抽獎絕緣體、也盼着下班、疼愛妻女。
在他三年前調職到W市工作的一條微博上,他同同事們告別:“換個江湖,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下面新增了許多評論,“勸君莫做獨醒人 ”,還有不知是誰的留言“你沒有如期歸來,而這正是離別的意義”,還有點贊過萬的“人民英雄”。
她更希望這時代不需要英雄。
他們的志願者聯盟交流群裏議論紛紛,顯然輿論是憤怒的。然而又如何呢?
人會憤怒,但人會忘,健忘是人的天性,所以不忿與憤怒是同等的無意義。小時候以為世間萬物皆有因果,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但所有人都是在自己的站位向惡拔刀的。從未來往前看,十年後二十年後三十年後,這些居于高位具有話語權的人,就成了現在還能憤怒的我們。真可笑。
歷史循環從不往回看,而從未來往現在看,看到了自己,才是絕望的。
群聊裏她的上級,周恒宇私聊她了,周恒宇就是帶她加入這個志願者協會的那位師兄,從事it行業,現在在一家做軟件開發工程師,他的任務很重,既要統一各地衛健委上報數據的格式、用算法制作疫情地圖,還要協調他們組的分工。
許是看到她在群裏的發言有些消極,他溫和勸慰,六十秒的語音消息裏是男聲循循善誘:“師妹,人本質上是環境的俘虜,因為在重大的事件變革前個體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痛苦的、令人不快的回憶,大多都被遺忘在過去。我們需要保持憤怒,但也得保持希望,活着的人得繼續活下去,我們能做到的僅僅是至少不要那麽快忘記。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時間。只要我們記得,他們就永遠存在。”這句話很俗,但意外給人慰藉,活下來的人沒有過錯,忘記也好,在心裏建一座墳墓也罷,只要有人記得他們就存在多久。
他給她灌雞湯,讓她看看別人的發言。
“敬我們這些平凡的人類。”
“醫生,不過有時治愈,常常幫助,總是安慰。”(摘自張文宏醫生語錄)
姜怡重複他的話語,“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了時間……” 或許吧,有一天時間也能讓她釋懷。
這天晚上,姜怡在睡夢中驚醒,全身濕透,出了一身汗。
頭暈暈沉沉的,伴随着幾聲咳嗽,她迷迷糊糊保留着幾分理智,想許是這幾天天氣有些涼也或許是在家減少了鍛煉頻率,又整日窩在電腦前,體質變差。
睡到了兩點,她突然驚醒。依然在出汗,依然感覺熱。
夜晚似乎是一張巨大的網,慢慢地,張開了口子想籠住誰。
她摸自己的額頭,似乎有些燙。她開了燈,拿出體溫計來測,顯示37.3℃,低燒。她知道咳嗽也是病毒的一種表現方式,所以咳起來的時候,自己都很害怕。在這個特殊時期,咳嗽發熱都讓人害怕。她用自己哪怕扔垃圾、取快遞都戴着口罩的事實來說服自己,聊以安慰。然後爬起來給自己換了身衣服,很理智地給自己找藥吃、沖枇杷膏。
枇杷膏還是上次周廷給她買的,那時候他們還沒在一起,姜怡有一秒很想找他。但是又按捺住了。她把自己埋在被窩裏,心裏亂糟糟的,捂着被子悶出一身冷汗,強迫自己繼續睡。
第二天起來測體溫、摸自己的額頭的時候手都在發抖,體溫已經降到了36.3℃。然而咳嗽還是沒好,甚至頭還是很痛,她怕自己又燒起來。
她心裏忐忑,告訴自己冷靜,別怕。她沒有同任何人說,和爸爸、周廷的視頻通話都變成了文字或者語音,一出現咳嗽就松手重錄。特殊時期,她怕他們擔心。
她給自己熬紅糖姜汁。
往冷水鍋裏放紅棗,等它沸騰将姜扔進去,再煮5分鐘,加入紅糖,開小火,看氣泡咕咚咕咚地冒。有些出神。
嘗了一口,微辣中帶了一絲嗆,糖不夠,她便又下了一塊。趁熱喝下,甜的,微辣,聞起來有着愉悅的香氣。
她工作了一會,便又去休息。
醒來在床上,她的手機振動了幾下,是周廷給她發信息。他發了兩句話,先是“你在工作嗎?我在休息了。”然後是一個認真的表情,問她:“等疫情結束之後你最想做什麽呢?”
她看着潔白的床單出神,一會之後才回複他:“嗯……結束了,我想穿上之前為了過年買的新衣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但是不出門,知道世界熱熱鬧鬧的就好。我和你一起在家看電影,然後吃很多零食。”
周廷看到了,在心裏想真是和天下所有女孩子一樣樸素的願望。後來他才知道這時候她一個人在受着怎樣的煎熬。
姜怡起來,不再工作。她把家裏打掃得幹幹淨淨,衣服一一歸類,又把床單拿去陽臺曬,給綠植們澆水。
一個人靜靜地熬過了這一天。
隔天醒來的時候,燒已經退了,喉嚨也不痛了。她終于放松地呼出了一口氣。
難怪都說人生最好的三個詞,莫過于久別重逢、失而複得、“虛驚一場”。不好的東西不會發生,多讓人歡喜呀!
姜怡迫不及待想同周廷視頻,有事的時候不敢找他,沒事的時候迫不及待想聽他說話。
醫院已經不那麽忙了,随着志願的醫療隊伍增多以及出院人數漸漲,醫生們逐漸不那麽繁忙。趁着午飯時間他們視頻。
這段時間有人成功在廚藝上晉級,成為中華小當家。姜怡卻不行,一個人在家她的廚藝還是沒有進展。除了煮面條是她擅長的,其餘的菜她必須按照菜譜做飯,恨不得買一個小秤砣按要求的斤兩放鹽和糖。
周廷也在吃飯,只有他一個人在辦公室,口罩終于摘了下來。臉上滿是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