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哥這話來的突兀。
完全沒想到這一點的陳弄墨直接給怔愣住了。
算來, 與父母相處的時間太短,攏共加起來只有一個星期左右。
她自是惦記他們的。
但來到這個世界,相處更多的卻是秋華媽媽、宗爸爸還有哥哥他們。
所以方才陳弄墨都沒有反應過來...父母平反,就代表着他們一家可以團聚了。
她要去嗎?
她要去的吧!
畢竟那是爸爸媽媽...
腦中思緒混雜, 還不待陳弄墨理出個頭緒, 陳君就先炸了, 他知道這樣不好,但就是舍不得。
少年人心性赤忱,說話做事總有些不計後果。
這不, 他直接被氣到拍桌起身,撩起袖子大聲嚷嚷道:“老六去幹嘛?我聽說邊疆可苦了, 風沙還大, 她不去,就住咱們家。”
說完還幼稚的跑到妹妹身後, 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像是真怕人跑了般。
如果是妹妹剛來那會兒,他雖稀罕,卻不會這麽舍不得。
但人心是肉長的, 這半年來,他已經習慣上下學載着妹妹, 習慣吃好吃東西時拉着妹妹, 也習慣玩冰車的時候妹妹跟着一起笑鬧, 更習慣好容易長到他肩膀高的小丫頭甜甜喊他四哥。
他就是老六的親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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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序都順好了的,憑什麽...憑什麽突然突然就不算數了,憑什麽...妹妹就要離開了?
越想越氣, 越想越委屈的陳君小少年紅了眼眶,卻又不知道到底要怎麽辦, 最終只能遷怒的瞪向提出這話的大哥。
陳武聞...
曹秋華被老四吵的腦袋疼,卻也明白他是舍不得聿聿。
但他們舍不得,季茉跟德茂夫妻倆就不想念孩子嗎?
感情上來說,她自然希望閨女一直住在家裏。
但理智上,她又很清楚不現實。
思及此,因為消息來的太過突然,同樣沒能想明白該怎麽做的曹秋華揉了揉腦袋,陷入了沉默。
最終,還是陳宗拍板:“這事不着急,等德茂哥跟嫂子到邊疆安頓下來,起碼要二十天,到時以他們夫妻跟聿聿的想法為準。再一個,不管怎麽說,也得等到閨女參加完中考 ,拿到初中畢業證書。”
主卧室。
曹秋華躺在被窩裏翻來覆去睡不着,就如同去年得知閨女要過來般。
只是那會兒是激動與期待,今日卻是惆悵與不舍。
想到嬌軟懂事的閨女要離開自己,一走還可能很多年,她就煩躁的又翻了個身。
“睡不着?”見妻子烙了半個多小時餅,陳宗側身看着人問。
“...心裏有點煩。”
知道妻子在煩什麽,男人伸手欲将人往懷裏帶,卻見曹秋華猛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做什麽?”
曹秋華随手扒拉開臉頰上的頭發,坐到床邊穿鞋:“我去跟聿聿睡。”
說完這話,也不管丈夫是個什麽反應,徑自去衣櫥裏面抱出一床小被子出了卧室。
自從孩子長大,再沒有一個人睡過的陳宗神色茫然的坐在床上。
看着頭也不回,仿似忘了他一般的妻子,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之中。
所以...貼心小棉襖今天是要開始漏風了嗎?
不對,媳婦兒都沒了,這漏的起碼得是沙塵暴吧?
接下來的日子。
沒人再提過陳弄墨離開這個話題。
生活也恢複了往常的節奏。
上學的上學,下地的下地。
唯一有變化的,大約是村裏掀起的做衣服熱潮。
山順村人口少,土地多,再加上靠山吃山,村裏的條件普遍比旁的村要好上不少。
但整個村裏,有自行車或者縫紉機這些個貴重大件的,依舊沒幾家。
這不,在老書記與幾位村幹部把布料全部轉賣出去,将錢送過來的第二天,便有與曹秋華關系好的嬸子上門借縫紉機。
她們也不白借,不是拿幾個雞蛋,就是拎上幾條河裏撈的小魚,又或者家裏頭種了新鮮蔬菜的人家,直接拎菜上門。
家裏的夥食幾乎被這些個嬸子給包圓了。
連續熱鬧了小半個月,時間也在忙碌中,大跨步邁進了六月初。
人們與山川田野一起換上了夏衣。
與此同時,大哥陳武聞離開的時間到了。
這天是星期六,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午飯,陳武聞便提了打算後天回部隊的決定。
這事大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倒是沒太大的情緒波動。
尤其曹秋華,知道兒子這次要回部隊相看,哪裏還顧得上什麽離愁,她直接問:“票買好了?”
陳武聞搖頭:“到火車站再買。”
“那能買到好位置?”
陳武聞無所謂:“沒事,随便什麽位置,站着也行。”
回家雖然得三天的時間,但是需要坐火車的路段只有大半天,其餘都輾轉在各種汽車上,根本不需要提前買火車票。
聞言,曹秋華雖皺了皺眉,卻也沒再繼續糾結這個話題:“相親那事你自己上上心,能成最好,那麽優秀的姑娘,娶到是咱家的福氣...萬一人家姑娘沒瞧上你,也不能給人撂臉子知道不?你小時候就是個臭脾氣,生氣就撂臉子...”
陳武聞在弟弟妹妹的偷笑聲中,無奈的抹了把臉:“媽,我今年30歲了,不是3歲,您說的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曹秋華斜眼瞧他:“你不是才29嗎?”
陳武聞...
午休過後,早上就将田地伺候好了的男人們結伴進山去了。
陳弄墨倒是想跟着,但今天宗爸爸跟大哥要帶着三哥、四哥還有五哥進深山,連□□都扛上了,自然不可能帶着她一個小丫頭。
少年們甚至擔心妹妹撒嬌、耍賴,對上她的眼神時,嬉笑幾聲後頭也不回的跑了。
只一會兒的功夫,家裏就只剩下陳弄墨與秋華媽媽兩人。
曹秋華織布,沒什麽娛樂活動,甚至連作業都沒有的陳弄墨也只好做起了衣服。
是的,做衣服被她當成了打發時間的娛樂活動。
想到這裏,陳弄墨心情不是很美妙的大力踩着縫紉機。
許是山腳處綠蔭林立,又許是炎炎高溫還未正式來臨。
陳弄墨喜歡現在這種暖融融的氣候。
尤其她還讓哥哥們幫忙把縫紉機擡到了窗檐下。
窗正開着,晴空萬裏與芬芳花香将人籠罩。
慢慢的,撫平了她的浮躁。
就在母女倆邊忙邊說笑時,外頭傳來了剛離開不久的,屬于四哥的大嗓門:“老六!老六!快,快出來!跟我去接電話!”
随着話音落下,陳弄墨整個人已經被他從凳子上拉了起來。
看着四哥,陳弄墨一邊努力跟上,一邊不解問:“誰的電...”
話問到一半,她就反應了過來,驚喜道:“是我爸媽?”
“對!剛才二根叔喊的咱們,爸跟大哥他們已經先去接電話了,你也快一點。”
跟着出來的曹秋華給大門落了鎖,聞言快走幾步,拍掉兒子沒有分寸的手,自己挽着閨女,呵斥道:“毛毛躁躁的,沒瞧見聿聿的手腕都紅了嗎?”
本還有些委屈的陳君撓了撓頭,盯着妹妹手臂上的紅色印子,吶吶道:“聿聿,疼不疼啊?哥不是故意的。”
“不疼,就看着紅...”這是真話,皮膚越是白皙,磕碰過後就越容易出現痕跡。
且這會兒,她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旁的地方。
從這個世界醒來後,以孤兒身份生活了二十幾年的陳弄墨突然有了爸媽,還是那般寵愛的存在。
她想,如果繼續相處下去,自己對于他們定然會生出依賴與親情。
無奈攏共也就處了一個星期左右。
說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也不為過。
所以當接通電話後,聽到相隔幾千裏外的失真聲音時,那種陌生感就更加重了幾分。
最開始,陳弄墨大多在聽,時不時關心父母兩句。
但漸漸的,時間帶來的陌生,在聊天中一點點被剝離,她忍不住笑着跟父母說起秋華媽媽與宗爸爸,還有哥哥們對自己的各種好...
閨女語調輕緩,卻帶着明顯的歡喜,聽得電話那頭的陳德茂跟季茉眼底全是慈愛...
半年所謂思想政治課,遠比他們透露出來的要煎熬的多。
陳德茂自覺是個心性堅韌的,季茉也經歷過解/放前的風雨飄搖。
但僅半年的時間,心力交瘁之下,從前比真實年紀要年輕幾歲的夫妻倆,鬓間已然染上了銀絲,就連臉上的細紋都加深了不少。
季茉湊在丈夫身邊,聽着閨女繪聲繪色的說着趣事,這一刻,她無比确定,聿聿是真的好了。
從未有哪一刻這般确定過!
想到曾經無數次害怕孩子的病情會反複,擔心到整夜整夜睡不着覺的情景,季茉再次抹了把紅腫的眼睛,擦去不聽使喚的眼淚,又深呼吸了幾口氣,調整好聲音,才接過丈夫手裏的電話,與女兒交待起來:“...對,你還是住在你秋華媽媽家,爸媽這邊氣候不好,上學也不方便,聿聿不是要念高中嗎?繼續念玩高中再說好不好?到時候你18歲,是大人了,再叫你大哥陪你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