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晚飯過後, 天已擦黑。
陳弄墨回到房間整理行李。
相隔三年，好容易可以與父母見面，哪怕明天才能确定火車票的時間，她還是有些迫不及待了起來。
人, 大約就是這麽奇怪的存在, 明明她并沒有與父母相處多久。
可三年來, 她被所有人愛護着，再冷的心腸也捂融化了。
“老六，你收拾好了嗎？”卧室門沒關, 陳君便直接走了進來，肩上還扛着一個包裹。
陳弄墨盯着那碩大的行囊, 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怎麽有這麽多東西？”
來的時候, 明明只有一個小包裹。
這話一出，陳君先不幹了, 他拖來一張凳子坐下，手腳麻利的解開束口，一樣樣往外掏東西：“這個是你買的鞋子，這個是你給爸買的呢子布料, 這個是你給媽買的包，這個是你給媽買的小皮鞋, 這個...”
“行了, 行了, 打住！”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冤枉了人的陳弄墨，趕緊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少年一臉的冤情得反：“記起來了？你光記得買，還不都是我幫你...咳咳...我跟邵铮哥幫你提的？到家就抛到腦後了吧？你說說你, 都18歲了，還這麽馬虎, 沒有我可怎麽辦？”
瞧瞧這話把人家給能的，陳弄墨差點就翻白眼了。
但到底理虧，她老實的聽完碎碎念後，還嘴甜的哄了兩句：“我這麽馬虎也是因為知道有四哥在呢，曉得你會護着。”
陳君很好哄，嘿嘿笑了兩聲，就要将拾掇出來的東西再裝回去。
見狀，陳弄墨攔了攔：“別裝回去了。”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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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只帶必要品，旁的東西分開寄走。”
陳君眼神飄忽：“不...不用了吧，背着也挺好的。”
陳弄墨眯眼。
被盯的心虛的少年挪開視線，極力找理由：“再...再說，咱們說不定明天早上就走了，哪有時間寄？”
陳弄墨環胸：“有邵铮哥呢，這個不用你操心，說吧，你做啥虧心事了？”
陳君：“哪...哪有？”
見他梗着脖子不承認，陳弄墨幹脆直接動手從包裹裏往外拿東西。
“哎哎哎...”氣短的少年試圖阻攔，卻被妹妹拍開手。
看着往外掏的，越來越多，屬于自己的東西，陳君徹底蔫了。
倒是陳弄墨，直接給氣笑了，質問少年：“不是說都是我買的東西嗎？我看你也沒少買，好意思把罪名全扣在我頭上？”
陳君雙手合十求饒：“我這不是怕爸媽揍我嗎？要不是剛才收拾，哥也沒發現買了這麽些東西，要是被爸媽知道我這麽大手大腳，指定要扒了我的皮。”
陳弄墨無語：“你可真是個好哥哥，賴我身上就能躲過去？”
“那肯定啊，爸媽才舍不得揍你。”這話委實羨慕的真心實意。
被小哥噎到沒脾氣的陳弄墨捏了捏眉心：“誰叫你買這麽多？那我的東西呢？我記得我買了不止這幾樣吧？”
“在我這邊。”站在門口，圍觀兄妹鬥嘴好一會兒的邵铮适時出聲。
兄妹倆齊齊回頭，果然瞧見男人的腳邊放着一個碩大的包裹，看體積，比陳君的那只大多了。
陳弄墨突然有些不敢看四哥的臉色，剛才還兇人家買的多。
就...尴尬。
看出小姑娘的窘迫，邵铮很有眼力見兒的解圍：“這裏有大半都是我買的。”
這話一出，還不待陳弄墨有什麽反應，陳君立馬就跳了起來，他熱情的拖着大包裹往屋裏頭拽：“哥，都買的啥？有我的不？”
邵铮...
看到男人面上僵住的笑容，陳君少年不可置信，指着大包裹：“一樣也沒我的？”
邵铮下意識看了眼聿聿。
明明沒點自己的名，陳弄墨面上卻開始火辣辣的，總覺的這次四哥定然能猜出什麽。
他會不會生氣發怒？
少年的确憤怒了：“哥，你也太偏心眼了，怪不得大哥老是說你想搶妹妹，我都想當女的了，你把我也當妹妹呗。”
陳弄墨...
現在有些聽不得妹妹這個詞的邵铮閉了閉眼，無力保證：“明天就去給你買。”
陳君：“我才不要，一點都不誠心。”
頗有些惱羞成怒的陳弄墨怼他：“你哪那麽多廢話，趕緊開始打包分類。”
陳君嘀嘀咕咕：“臭丫頭，就知道欺負我。”
邵铮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是我的不是，你不是喜歡我那些彈殼模型嗎？去挑一個最好的。”
“真的？哥咋這麽好？”
陳弄墨看了男人一眼，心知他想與自己多待一會兒，便沒阻止他将四哥忽悠走。
但到底想表現的矜持些，便裝作什麽都沒發現，自顧自低頭收拾。
完全沒多想的陳君，在聽到自己可以挑一件彈殼模型，就有些待不住了。
只是他還有些不敢相信：“真的？哪一個都可以？”
邵铮肯定：“哪一個都可以，你喜歡就拿。”
人家這麽大方，反倒叫陳君有些不大好意思了，他撓了撓後腦勺：“之前不是說每一個都是你的心頭好嗎？真要給我啊！”
“真的，都拿去也沒事。”模型可以再拼，有什麽能比追求未來媳婦兒更重要的？
于是乎，确定自己真的可以挑選一個子彈殼模具的陳君興奮壞了。
甚至覺得，擁有彈殼模具的他，已然是山順村最體面的人了。
等小夥伴們知道後，肯定得羨慕死。
看着四哥歡快離去的背影，陳弄墨難得憂心忡忡：“四哥這麽小孩子脾氣，将來得吃虧吧。”
邵铮卻不以為然：“只要能明辨是非，少年心性也沒什麽，他本來也才18歲，再說了，男孩子吃點虧沒啥，就當歷練了。”
說話間，他已經彎腰從包裹裏往外翻東西了，轉眼就将桌子擠的滿滿當當。
陳弄墨幫忙分類：“你什麽時候去買的？我怎麽沒發現？”
“就是借車的那天。”
陳弄墨想了想，這才反應過來，那天，男人的确出去了小半天。
“這個...我看你挺喜歡的。”等将所有的東西全部擺出來後，邵铮才拿出單獨放着的袋子，往小姑娘跟前遞了遞。
陳弄墨伸手接過：“是什麽？”
嘴上雖這麽問，她手上的動作也不慢，等打開布袋子，看清是一雙熟悉的馬丁靴子時，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從來快樂的小姑娘面上再次浮現複雜神色，邵铮突然有些拿不準了，他蹲到她身旁，側頭看人，擔憂問：“是不是...不喜歡？”
陳弄墨眨了眨眼，她沒有辦法跟他說從前，所以只是彎起眼：“沒有，就是覺得自己穿這樣的鞋子不如邵瓊姐好看。”
注意到她其實不是情緒不好，只是不願意說，邵铮便也沒有刨根究底，只道：“不會不好看，再說了，穿着玩兒，自己喜歡最重要。”
沉默幾秒，陳弄墨抱着鞋子說：“謝謝哥，我很喜歡，就是買的太多了...”
真的很多，這一堆東西裏面，光鞋子就有四五雙。
在加上自己本身擁有的，陳弄墨确定，在這個物質匮乏的年代，她擁有了半個月都穿不重樣的鞋量。
比前世的自己富有太多。
“不多...”邵铮本想說他賺錢就是給她花的，但話到了嘴邊，到底覺得不妥。
聿聿要離開，下一次見面還不知道是什麽時候。
哪怕再是告訴自己順其自然，臨到分別才發現，他還是着急了。
這幾天的相處，邵铮幾次都感覺到，聿聿應該也是喜歡自己的。
但冷靜下來後，他又擔心，會不會因為自己喜歡聿聿，才将她的有些行為過度解析了。
如果小姑娘只當自己是哥哥，那些依賴的動作或話語，似乎也是正常的。
且認真算來，除了傍晚回家時，給文娟嬸子看的挽手臂外，兩人似乎再沒有實際性的親昵動作了。
所以...果然還是自己多想了？
那他表白什麽的，會不會吓着小姑娘？
會不會...到最後，因為他的心思，連哥哥的身份都沒得做了？
“...哥？”
邵铮回神，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聿聿挪到了只離自己半米不到的距離，正專注的盯着自己。
他一直知道她很漂亮，尤其笑起來的時候。
但這會兒，看着近在咫尺的芙蓉面，邵铮的呼吸還是被沖擊的窒了窒。
“怎麽了？”待話音落下，他才發現，像是怕驚到人，幾乎是用氣音。
男人的氣音有別于平時的溫潤，聽在人耳中，帶着一股酥麻的滋味，陳弄墨不着痕跡的往後退了退：“剛才喊你，你沒回我。”
“哦，走神了，怎麽了？”
“吶，我把需要郵寄的地址都寫出來了，如果我跟四哥明天就離開，麻煩哥幫我寄一下，錢一起算。”
“不要錢。”邵铮脫口而出。
陳弄墨将紙張放進男人的手中：“一碼歸一碼，你送我禮物，或者我送你禮物，咱們不談錢，但是別的該算就得算，親兄妹也得明算賬。”
邵铮不明白她的堅持，在他看來，哪怕小姑娘不喜歡自己，只把他當哥哥，他也願意為她花錢。
可...這話他說不出口，早在因為那個笑容心動時，他的心思就不純了。
沒有辦法再将人當做妹妹，又哪來的臉要求她當自己是哥哥。
所以，要在聿聿離開之前表明心意嗎？
可...會不會太快了？
但不表白，不提前她的心底占有一席之地，這麽優秀的聿聿，會不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被旁人捷足先登了？
不行，想都不能想，光想想就火大。
繞了一圈，再次轉進死胡同的男人甩了甩腦袋，氣到疊衣服的動作都虎虎生風了起來。
看得一旁的陳弄墨一愣一愣的。
“老二，過來幫我拿東西。”就在兩人沉默的拾掇東西，誰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時，高晴出現在了卧室門口。
陳弄墨喊人：“嬸子。”
“哎！等會兒啊，嬸子跟你一起忙。”
“不用，不用，有哥幫我了，很快就好。”
高晴笑呵呵：“快不了，快不了。”
陳弄墨還沒弄清楚是什麽意思，大約半分鐘左右，就見方才出去的高大男人，臭着張臉，拎着一個大包裹走了進來。
身後跟着拿着一摞空布包的高晴。
“...這是？”
高晴：“我給你攢的東西。”
陳弄墨睜大眼：“給我的？”這也太多了。
高晴腰不好，不能蹲着，接過兒子遞過來的凳子坐下後，才笑說：“不全是給你，還有你兩邊爸媽的，你哥哥嫂子的...”
“那也太多了。”對于邵铮哥給的禮物，陳弄墨願意照單全收，是清楚彼此的心意。
且前兩年，她也沒少送人東西，這叫有來有往。
但晴嬸子不一樣，自己住人家的，吃人家的，最後還打包這麽些東西帶走，這叫什麽事兒？
陳弄墨有自己的原則，實在不想要。
高晴是什麽人，一眼就瞧出來小丫頭的糾結，她笑嗔：“買都買了，總不能叫我退了吧？那多丢我這個司令夫人的臉。”
這話成功逗笑了陳弄墨。
高晴拉着小姑娘的手，慈愛道：“嬸子喜歡你，再說這些個東西對于我也沒什麽壓力，別覺不好意思，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回頭給嬸子做兩身衣服，我是沒那個手藝，只能指望你了。”
這話陳弄墨才不信，以晴嬸子的身份，什麽樣的老裁縫找不着，她那點手藝在人家老師傅面前，根本不值當什麽。
但不得不說，嬸子很懂語言的魅力，三兩下就能将人安撫的明明白白。
“可是...”
“沒什麽可是，這事兒就算翻篇了，嬸子給你講一個笑話。”高晴掃了眼悶頭整理衣服的兒子，到底沒忍住打算替他美言一句。
當然，就一句，再多沒有了，感情這種事情，還是得兩人自己樂意。
她一當媽的能說上一句，略表慈母心腸就足夠了。
陳弄墨心思通透，見晴嬸子雖一副說悄悄話的模樣，音量卻并沒有壓低多少，便明白她要開口的話是奔着哪個方向的。
果然，也不需要她回話，就又聽嬸子道：“老二剛才幫我拿東西的時候生氣了。”
“媽！”沒想到母親會将這事拿出來說，從來好脾氣的邵铮這會兒也急了，嗓門都大了起來。
高晴捂心口：“哎媽，吓我一跳，你不讓說我偏要說。”
說着也不管兒子又黑又囧的面色，自顧自道：“他氣我給你準備的東西比他偷偷攢的多，搶了他的風頭。”
“媽，您剛才不是說腰疼嗎？您先回屋。”
“我還要幫聿聿整理呢。”
“不用您，我就可以了。”
“那我還想再跟聿聿分享個秘密。”
這話明顯是在逗弄人，陳弄墨聽出來了。
但被羞恥感占領的邵铮完全沒聽出來，擔心母親會将自己昨天偷偷熨燙衣服的囧事也抖露出來，半攬半推的将人送了出去。
“噗...”
東西實在多。
好在挑好模型的陳君有回來一起幫忙。
等拾掇的差不多，時間已經進入了晚上九點。
到了陳弄墨平日的睡眠時間。
瞧見小姑娘連續打了兩個困倦的哈欠，邵铮自覺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幾分鐘後，就将所有東西全部拎到了外面。
他站在門口，伸手拉門，只是在關起來之前，垂眼看着走過來的女孩兒，溫聲道：“不用送，準備梳洗睡覺吧。”
陳弄墨的确困了，便停下腳步點了點頭：“...好。”
邵铮輕輕帶上門，才看向身旁的少年：“等聿聿洗好澡，你排在她後面。”
“行，那我先回屋了。”
“嗯，去吧。”
等人離開，邵铮斂下眸，又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才轉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算了...再等等吧。
聿聿現在滿心都是與父母久別重逢的喜悅。
若真是自己誤會了什麽，莽撞的向她剖析心意，怕是要影響她的好心情了。
他可...舍不得。
超過了平日的睡眠時間，再加上今天沒怎麽出汗，陳弄墨便偷懶沒洗頭。
只花了十幾分鐘，人就從洗漱間裏出來了。
聽到動靜的陳君拿上汗衫大褲衩直往浴室跑，邵铮則下樓去了廚房。
然後兩分鐘左右，陳弄墨的房門被人敲響了。
她打開門，不意外看到了端着牛奶的邵铮哥。
小姑娘編了一天的頭發這會兒已經披散了下來，發量濃黑又密實，帶着彎曲的弧度，将本就貌美的姑娘襯的越加迷人。
邵铮眸色深了深，不敢多看，直接将手上的茶缸遞了過來：“喝完牛奶再睡。”
陳弄墨接了過去，卻沒有急着喝，而是仰着頭打量人。
走廊上的燈光是暖黃色的，男人背着光，但陳弄墨還是清楚捕捉到了他眸底的落寞。
邵铮微微低下頭，方便她看的更清楚，聲音如同平時一般溫潤：“怎麽了？再看什麽？”
“哥，你心情不好？”這話屬實是明知故問。
她當然知道這男人為什麽心情不好，本來以為他今天會表白什麽的。
沒想到人躊躇一個晚上，最後也不知道怎麽腦補的，直接把自己給腦補抑郁了。
看的陳弄墨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她也知道他在顧忌着什麽，便想着陪着秋華媽媽去照顧大嫂的時候，再與他挑明。
誰叫他磨磨唧唧的。
但這會兒，見邵铮哥眉眼染上不自信，陳弄墨到底還是心軟了。
雖說很難為情，她還是轉身将茶缸放到桌子上，朝着男人招手：“哥，你太高了，頭再低下來一點，我有話跟你說。”
邵铮沒多想，卻也守禮的沒進屋，只是站在門口配合的彎腰，将俊臉送了過來，嗓音中還帶着絲絲笑意：“要跟哥說什麽？”
陳弄墨稍稍踮腳，湊近男人的耳邊，小小聲道：“哥...我明天想看你穿白襯衫，帶眼鏡的樣子。”
溫熱的氣息吹拂在耳邊，帶着小姑娘獨有的馨香。
邵铮好容易才穩住心神，待消化掉聿聿話中的意思後，慢慢睜大了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
剛要側頭追問，就又感覺到左邊臉頰上，被一抹柔軟觸碰了下。
很香、很軟。
聿聿親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