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湖面波光粼粼, 船兒飄飄蕩蕩。
除去最初的緊張,整個游船的過程都是開心的。
尤其到後面,來了位性子敞亮的女同志。
那人有一副好嗓子,也放的開, 在衆人的叫好聲中, 唱起了一首首歌謠。
聲音般婉轉清脆如黃莺, 雖全部是紅色歌曲,卻還是實實在在驚豔到了陳弄墨。
直到一個小時的游船結束,坐到汽車上, 她的嘴角都還是勾着的。
安排的活動能叫小姑娘開心,邵铮的心情也飛揚了好幾個度, 他啓動車子:“喜歡游船?那明天還來?”
本來他還想再續一個小時費用的, 但聿聿覺得日頭上來了。
陳弄墨将遮陽帽放回包袱裏,又順了順頭發, 才笑着搖頭:“一個小時就可以了,小船太拘着,真怕動作稍微大一點就翻船。”
“那等尋到大船再帶你出來。”邵铮轉動方向盤,心裏盤算着找朋友們問問。
他當兵早, 這十來年少有在J市,從前又沒怎麽關注這方面, 還真沒什麽頭緒。
其實游不游船的, 陳弄墨沒有什麽執念, 她歡喜的是與這人的相處,高興的是聽了場真人演唱。
但聽出男人語氣中的認真,她還是彎了眼:“好啊。”
出來的早, 這會兒也才上午九點鐘。
如果說,前些天是有目的去到名勝古跡處游玩留影, 那麽這兩天就是漫無目的的随性,走到哪算哪。
這不,出了游湖景點沒多久,兩人就又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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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遇筒子樓,這天是憑票領物資的日子,整條馬路都被隊伍排的嚴嚴實實。
也不是不可以掉頭,但這邊剛巧有一間國營飯店,飯店門口的籠屜裏熱氣袅繞出濃郁的桂花香味。
沒什麽具體目的地的兩人幹脆靠邊停了車。
相攜着買了些桂花糕,又要了茶水,坐在飯店門口的其中一張桌子上,邊吃邊聊天...邊欣賞人間煙火。
當然,大多是陳弄墨在看,這是她第一次瞧見城鎮戶口領供應糧,難免稀奇。
與他們一般有這閑情的,是隔壁桌上的一對年輕男女。
兩人應該只是單純的約會。
當陳弄墨第三次看到那男的将筷子弄到地上,然後彎腰與那女同志一起撿,又紅彤彤着臉頰,假裝不經意的碰觸到彼此的手。
陳弄墨...這戀愛的酸腐味,不就是想牽個手嗎?至于把智商都丢了?
也就那女同志願意配合的,願意接男同志抛出來的試探,不然就算那筷子摔折了,也別想有機會。
完全不知道,自己跟邵铮在一起,智商比起隔壁小情侶也高不到哪裏去的小姑娘,剛想收回視線不再瞧,就聽到耳邊響起一道輕微的“吧嗒。”聲。
陳弄墨的眼皮子跳了跳,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坐在對面,瞧着風光霁月,一派正人君子風範的男人。
就連隔壁小情侶也是一臉了然的瞧了過來。
邵铮...
他其實真的不是故意的,雖說聿聿的手像軟玉般,叫人握的上瘾。
但他真不是這種人啊!
起碼在沒有确定下來關系之前,他幹不出這種事。
他是個挺正經的軍人!
筷子真的就是不小心掉到地上的。
但這會兒對上幾雙探究懷疑的視線,饒是邵铮心性堅定,也有些扛不住。
甚至反思起自己是不是真的動了歪心思。
“咳...”他不自在的輕咳一聲,想要解釋,又覺越描越黑,最後幹脆破罐子破摔,不解釋了,悶頭彎腰去撿筷子。
不想,這時候,陳弄墨也被隔壁小情侶火辣辣的視線盯到蹲下了身子。
雖說沒有牽手,但兩人同時伸出的手,到底還是碰觸到了彼此的指尖。
邵铮怔愣了一下,然後訝異擡頭。
陳弄墨卻不想看他,拍開男人的大手,拿起筷子快速的坐直了身體。
還蹲在桌子下面的邵铮蜷了蜷手指,似是在回憶方才發生的一幕。
女孩兒柔軟細滑的手指打在手上,一點兒也不疼,只酥麻的緊。
須臾,他突然笑了出來...
還有這麽好的事?
想到這裏,他單手解開最上面,束縛在喉結下,有些緊的扣子。
...不正經就不正經吧。
于是乎,兩桌的男人,完全不相識的男人,在後面的時間裏,時不時就要将筷子丢到地上。
一開始,陳弄墨還有心情配合幼稚起來的邵铮哥,但七八次下來,糕點沒吃多少,風景也沒看到多少,光撿筷子不說,腿都有些酸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來做深蹲鍛煉的。
所以,當男人眼神晶亮,再次躍躍欲試的想要将筷子不着痕跡丢到地上去時,就對上女孩兒有些噴火的鳳眸。
邵铮...
邵铮心中發虛,擡手摸了摸鼻子,将碗裏涼掉的桂花糕往旁邊推了推,又去買了一碟熱的端到了女孩兒手邊,用有些讨好的語氣道:“ 吃糕,吃糕。”
陳弄墨涼涼的看着人一會兒,才夾起桂花糕送進嘴裏,又将涼掉的茶杯推給他,一句話也不願意說。
邵铮笑了,小姑娘長的嬌,膚白唇紅,說話也是細聲細氣,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她生氣。
雖說還是嬌嬌軟軟的,沒什麽殺傷力,但他就覺得歡喜。
明明被惱了,心底卻甜的發顫。
他喜歡聿聿拿最真實的情緒面對自己。
說不清具體代表了什麽,但總覺得...方才這一刻,兩人離的很近很近。
“你不吃?”端着新倒的茶水淺淺抿了一口,陳弄墨看向對面盯着自己的男人,不自在的側了側臉。
此刻,邵铮的笑容像是被鑲嵌在了臉上般,眸底仿似也溢出了細碎的光,他說:“吃。”
吃完桂花糕,兩人又沿着柳堤散了一小時的步。
清空了肚子裏的茶點,又在國營飯店吃了一頓中飯,堵着的人群才散了開去。
驅車經過國營飯店時,兩人的視線都不自覺的,在那張已然留下歲月痕跡的小木桌上停留了一瞬。
下午繼續走走停停。
又積攢了許多美好的畫面。
這一次是陳弄墨捧着相機,她不再将鏡頭留在自己的身上。
而是,單純的收集起七十年代的煙火。
有趕着馬車,拉着滿車水果蔬菜送往合作社的老農民車把式。
有駕着長梯,在牆上書寫宣傳畫報,依舊穿着講究的文化人。
有呦呵着一起去理發店拾掇門臉兒的時髦老大爺。
更有穿着補丁,在髒土堆裏撿煤核兒的小孩。
從前,陳弄墨也是這忙忙碌碌人群中的一員。
從未停留,也沒有時間停留下來欣賞人間百态。
但這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心态起了變化,她突然發現,生活裏處處都有美好。
這份難得的惬意心情,一直維持到暮色降臨,回到部隊大院時,才跌落了下來。
陳弄墨打開車門,被男人從副駕駛扶着跳下車,看着幾步外,笑出一朵花的中年女人,與帶了副黑框眼鏡,書生氣息濃郁的年輕男人,整個人都是懵的。
雖然沒瞧見過人,但她大抵能猜出對方是誰。
就是...這位文娟嬸子,未免太拼,也太不講究了,居然直接蹲在院外等着。
這是對他家兒子多有信心?
又或者,覺得她是有多沒腦子?
“是聿聿吧?我是你文娟嬸子,嬸子等你半天了,想着給你介紹個好小夥兒...”劉文娟已經打聽清楚了,知道這姑娘每天都是這個時間點回來,這不,特地拉着兒子提前半個小時等在這裏。
三小子本來還不如意,這會兒不還是直了眼。
她也知道這麽做不大妥,大抵會惱了司令家。
但要是兩個孩子成了,以司令員家對這姑娘的歡喜,到時候就不止攀了個師長親家,還跟司令家成了實在親戚。
所以,她覺得能搏一搏。
最主要的是她對自家三兒子有信心。
長得好,年齡合适,又有一個在大廠裏做采購部經理的體面工作,關鍵會哄女娃,只要兒子看上,就沒有哄不到手的。
一個18歲的小丫頭,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劉文娟堅信只要讓兩人見面了,事情就算成了大半。
陳弄墨實在不想跟這位自以為聰明,實則将小心思全部擺在臉上的嬸子說話。
也不想認識對面那故作矜持,實際視線已經在自己身上掃了好幾遍的僞君子。
她直接擡手挽上身旁渾身散發着低氣壓的,邵铮哥的手臂,沖着因為她的動作目瞪口呆的母子倆點了點頭,就拉着身形僵硬的男人進了屋。
不再理會身後的吵嚷。
“媽?你不是說這姑娘沒有對象嗎?那現在是怎麽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高晴嫂子明明說小姑娘沒有婆家的,這不是騙人嗎?嫂子咋這樣?”
“行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您趕緊回去,拎些禮物上門道歉吧,可不能叫司令員誤會咱們想搶他家兒媳婦。”
“哎哎哎...你說的對,哎喲喂,這叫什麽事哦,我是真不知道啊,嫂子咋回事?兒子處個對象還躲躲藏藏的,又不是見不得人...”
“你快閉嘴吧!”
“......”
後面的對話,陳弄墨沒有再聽見,因為她已經松開僵硬到同手同腳的邵铮哥,大步進了客廳。
瞧見兩人回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高晴笑問:“回來啦?今天玩的開心嗎?”
陳弄墨已經将方才那一點點不愉快抛到了腦後,笑着坐到嬸子身旁:“開心。”
“開心就好...”高晴擡手捏了捏小姑娘粉撲撲的臉頰,剛想再說幾句,就見兒子還像跟木樁子似的杵着:“老二這是怎麽了?”
“嗯?累了吧?”陳弄墨轉了轉眼珠子,一臉的無辜。
高晴嫌棄臉:“大老爺們兒這體質也太差了。”
“就是。”對上男人看過來的視線,陳弄墨笑的像個小狐貍。
回過神的邵铮擡手捏了捏滾燙的耳垂,沉默的坐在了兩人對面的沙發上,默默背起身體素質差這口鍋。
高晴沒有注意到年輕人之間的眉眼官司,像似想起什麽般,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哎喲喂...差點忘了,聿聿,你爸媽今天來電話了,下午三點那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