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時柒被沈拂塵這般慢條斯理的問話弄得心下一慌,想飛走,奈何翅膀被他似不經意地攏在掌心中,扇動不得。

她又不能當着沈拂塵的面變回原身,只好硬着頭皮地待在他懷裏。

可時柒還是控制不住地僵着身子,十分不自在,沈拂塵似有所覺,撫摸的動作一頓,眼神流轉幾許,繼而擡頭向前走。

她的腦袋還是有些暈,便安靜地待着歇一會兒。

一刻鐘後,眼看着沈拂塵就要回到冰霜閣,時柒使勁兒地扭着自己此刻毛絨絨的小身子,妄圖逃掉。

剛才在外面還能瞞住他,回到冰霜閣就不一樣了。

要知道裏面還有一只貨真價實的鹦鹉,時柒自知是只冒牌的,無論裝得有多像。

她想着,扭得更厲害了。

沈拂塵無視時柒的掙紮,貌似習慣自己養的鹦鹉那般調皮,一路沒帶停地走着,最後走進了曲廊小徑。

檐下墜吊着的珠簾被他單手撥開,走過後松手,那被挑起的珠簾成串地撞向其他珠簾,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時柒心情煩躁着,越靠近沈拂塵的房間越焦急,看似輕輕地搭在她背的那只手還在,這打斷了想逃跑的念頭。

到房間門口了。

沈拂塵擡起右手,正打算推開門,時柒的小心髒也跟着一顫一顫,身後卻傳來一道女聲,“師尊。”

他轉身過去,她松一口氣的同時也随之能看清來人。

來人是前不久才在食堂跟趙夕之吵過一架的李憐雪,她身邊似無時無刻站着謝舟,他行了個禮,“師尊。”

時柒頓時覺得他們就是自己的救星,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Advertisement

她真的不敢想象待會兒沈拂塵進到房間看到有兩只一模一樣的鹦鹉後會怎麽樣做。

到時,她需要如何解釋?

說她覺得好玩,所以變來玩玩?時柒都聽不下去這個解釋。

沈拂塵施施然地放下手,低眸宛若不經意地看了時柒一眼,暫時站在門口沒進去,李憐雪和謝舟快步地踩着竹階上來。

李憐雪心情顯然還在低谷,看他的眼神帶着幾分詢問,想問沈拂塵一些關于仙門聖女趙夕之的事。

謝舟好像是被她拉過來的,此時在默默地勸李憐雪冷靜,看他偷偷地扯着她袖角就看得出來了。

時柒的視線在他們身上徘徊,腦子卻在思索不露痕跡地飛走。

他們不說話,沈拂塵也不主動開口,就這麽看着,時柒算是服了他們,有什麽話不能直說,非得扭扭捏捏。

終于,李憐雪按捺不住了,她望着自己面容端方的師尊,一上來就問:“師尊,您當真要娶那個不要臉……那個趙夕之麽?”

此言一出,謝舟臉色微變,以前便一直覺得她對師尊懷揣着別的心思,如今倒是瞧着貌似越發明顯了。

這是仙門師徒之間不被允許的不倫,他表情凝重了不少,也有少許的失落之意。

其實謝舟想多了。

李憐雪只是單純不想趙夕之當自己的師娘,她寧願沈拂塵再多等一百年,也不想他娶趙夕之那種表面一套背地裏一套的女人。

可這樣的想法太自私了。

僅憑她個人不喜歡趙夕之,便想讓師尊再等上一百年?簡直是不自量力,李憐雪還是想試探一下沈拂塵的口風。

沈拂塵擡眼看向了她。

李憐雪本能地縮了縮脖子,他這個師尊的壓迫感太強,她平日裏很尊敬、愛戴他,也想和別人一樣同師尊親近些。

但沈拂塵對待每一位弟子始終是不鹹不淡的,仿佛沒有喜怒哀樂。

久而久之,他們也不敢靠近半分了,會保持着适當的距離,李憐雪有時候不禁想,他會在什麽情況下才會有所動容。

太陽松松散散地灑落,卻聽沈拂塵淡淡地問:“趙夕之是何人。”

便是此時,時柒逮住機會了,迅速地從他懷裏飛出去。

沈拂塵懷中一空,輕飄飄地看了一眼努力地撲騰着翅膀往外飛的鹦鹉,眼中似染上了一分危險陰森的意味。

稍縱即逝。

謝舟以為看錯了,眨了眨眼,只見師尊還是一副如常的神情,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幫他單手地拉住了鹦鹉的爪子。

時柒幾欲吐血。

她恨不得用力地撓一爪多管閑事的謝舟,讓他吃疼松開自己。

李憐雪沒太在意鹦鹉,“啊”了一聲,不想沈拂塵都不知道此人。

轉念一想,她又高興了,他這分明是沒把趙夕之這個人放眼裏,只要未來的師娘不是趙夕之,誇張一點兒說,誰都可以。

時柒則想死的心都要有了。

李憐雪語速極快地回答道:“趙夕之是新的仙門聖女。”

謝舟将鹦鹉放回沈拂塵手中,他“唔”了一聲,看似平靜如水地接過,扔下一句“你們先回去”便轉身推門入了房間。

今天李憐雪的心情總算徹底好起來了,雖然沈拂塵并沒有從正面回答她的問題,但她能猜得七七八八了。

她拉過謝舟準備離開,他一動不動,看着緊閉的房門在想事情。

弄得李憐雪也停下來,她順着他的視線看向什麽東西也沒有的房門,“師兄,你在看什麽呢?”

謝舟收回視線,緩緩地搖了搖頭,看過李憐雪自然地拉着自己的手,溫柔地笑着道:“沒什麽,應當是我多想了。”

隔着一扇薄薄的門板,時柒能聽見他們離開的腳步聲。

她一進到房間就立刻環視一遍周圍,安安靜靜,沒有真正鹦鹉的身影,大抵是又不知道飛哪兒。

見此,時柒心口懸挂着的大石頭暫時放下了。

沈拂塵将她放到養鹦鹉的架子上,再走到羅漢榻那處擡手關上窗戶,缺少光線,房間一下子變得暗沉不少。

時柒在架子上轉動着眼珠子盯着他,對方走到哪兒盯到哪兒。

她心想,沈拂塵總不能一天都待在房間裏不出去吧,一定能找到機會離開這個房間,離開冰霜閣的。

“嚓”地一聲,沈拂塵點燃了書桌旁的燭火。

房間亮了起來。

青年半擡手撩起廣袖,慢慢地研墨,再拿起一支宣筆在紙張落字,正襟危坐,側臉顏色極好,看着賞心悅目。

時柒看着看着,打起了瞌睡,差點從架子上掉下來撞向地面。

好在她反應靈敏,立馬又站定了腳跟兒,從而朝沈拂塵方向看,他聚精會神地寫着自己的字,似沒發現什麽。

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沈拂塵放下宣筆,向時柒走去。

她看着走過來的他,不由得往架子角落靠了些,實在是沒安全感。

沈拂塵拿出一些小米,不再是血淋淋的新鮮肉,放在掌心上,送到時柒嘴邊,這般動作不用猜便知是在喂食。

可時柒是人。

她不喜歡吃沒煮過的小米,更別提是放在他掌心的小米,要是低頭啄米的話,嘴巴一定會碰到他的。

于是乎,時柒沒有動,沈拂塵總不能強迫她吃小米,畢竟鹦鹉也有食欲不振的一天。

沈拂塵确實也沒強迫時柒,見她不吃便收回手。

他不再寫字,走到羅漢榻那裏坐下,擺上了一盤棋,一手執白子,一手執黑子,自己跟自己下。

時柒轉頭過去看了一會兒,覺得很無聊,沈拂塵日複一日就是這麽過的麽?未免過于無趣和枯燥乏味。

當仙門仙尊的生活還不如她當魔族人時來得豐富多彩、惬意。

時柒熬啊熬,熬到了晚上。

幸虧那只鹦鹉還是沒有回來,而沈拂塵要休息了,他今天辟谷,沐浴過後,吹滅房中燭火,躺床上。

房間一度安靜到連針掉到地上似也能聽見,沈拂塵的呼吸清淺平緩,聽着像是已入睡了。

時柒變回人身,看了一眼在床榻上安然睡着的人,小心翼翼地推開窗,翻窗而出,盡量不發出一絲聲音。

幾乎是窗戶一關上,榻上之人便掀開了眼皮。

沈拂塵目光幽暗。

這一天下來,變成鹦鹉的時柒小小一只,他便能輕易地令她這個僞裝成仙門弟子的魔族人死去。

可誰知碰上她的身體,絨毛柔順,軟綿綿,卻依然改為了摩挲,甚至還處于極端興奮的狀态。

那是心魔蠢蠢欲動,企圖連皮帶骨、殘忍地吞噬掉她。

沈拂塵此刻放任七情六欲中的“惡”肆意生長,似一個缺乏人性的皮影,只剩下一張漂亮會蠱惑人的皮囊。

他站了起來,白色衣襟略松散,兩截似藕白色的鎖骨若隐若現,走到鹦鹉常待的架子前,長指撿起了一根羽毛。

看了片刻,沈拂塵令羽毛成了灰。

走幾步,将羽毛灰屑放進已經幹了的墨中,再拿起墨條一點兒一點兒地研,提起宣筆,揮灑自如地寫下仙門的門規。

第一條便是:為仙門中人,須棄惡,永向善。

沈拂塵的字秀美不失力度,別有一番風骨,尤為好看,他放下筆,指尖輕撫過紙張的字,最後停在“善”上。

可何為善,何為惡呢。

墨水還沒有徹底幹,混着羽毛灰屑的墨汁染黑了指腹。

出了冰霜閣的時柒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她差不多是跑出來的,心口悶悶地抽疼,摸了一把,更疼。

不是因為跑得太急,而是因為今天抗下的那一道黑煙,打到心口,時柒低頭看了看,別讓她知道那人是誰,否則還他一掌。

她回頭看了一眼離自己越來越遠的冰霜閣,然後沒遲疑地離開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