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禁地前翠綠郁郁,一抹天青色隐匿其中,時柒屏住呼吸,微探出半個腦袋看向緊閉着的石門。
追蹤着追蹤着,魔族的氣息到這裏便斷了,直覺告訴她,有魔族人尾随着那幾名護送聖火的弟子進去了。
時柒等了一會兒,見石門處還是沒有動靜便走了出來。
石門四周藤蔓纏繞,偶能聽聞山泉流淌聲,石碑在旁用紅漆提着幾個醒目的大字:禁地,擅闖者,殺無赦。
她看了一眼,權當沒看見,越過它,擡手輕輕地碰了碰厚重的石門,還沒等有所動作,禁地便轟然搖晃起來。
禁地裏面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
時柒身側忽地多了一道身影,她一驚,立馬轉頭回去看。
他怎麽會在這兒?時柒震驚住。
沈拂塵面上淡漠,視線停留在她身上,薄唇緩緩地吐出冷情的話語:“擅闖禁地者,殺無赦。”
只見他白色廣袖一揮,一把雕刻着沈字的長劍憑空而出,附近的花枝被這股力量殃及,顫動不止,簌簌地響。
時柒不禁往後各退一步,她都死過一回了,這一回無比珍惜自己這一條小命兒。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言辭看似真切道:“不是的,君離仙尊,我沒打算進去,我就是、就是看到有個奇奇怪怪的人往這兒來,我一時好奇便也跟來了。”
“是麽。”沈拂塵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凝視着她。
時柒露出一副情真意切的表情,“是,我怎麽會騙您呢。”
沈拂塵握住長劍的手指纖長,慢慢地收緊,那張仿若美玉的臉表情非常淺淡,竟重複了一遍她說過的話:“不會騙我?”
微涼的嗓音穿過一段距離落到時柒耳畔,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再看向他,只覺那一雙看似清澈的眼眸暗藏着深不見底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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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剎那,她被他看着有些喘不過氣來,明明他生得一副聖人皮囊。
沈拂塵沒有放下劍,長劍抵在了時柒白皙脆弱的脖頸上。
她一點兒都不敢動,真假摻半道:“當然不會騙您,我是真的看見有個奇奇怪怪的人進了禁地。”
禁地依然晃動不止,仙門的其他人不出所料很快就會過來。
時柒腦子裏千回百轉,思索着如何應付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掩在袖中的掌心甚至也凝了一團魔族烈火。
如果沈拂塵當真要殺她,自己也不會坐以待斃。
沈拂塵不露痕跡地看過時柒垂在長袖下的手,唇邊浮出一抹嘲弄,很快就又恢複了面無表情。
下一秒,時柒覺得皮膚被涼意劃過,垂眸往下看,那把原本抵在自己脖頸上的長劍以相隔分毫之差擦過她,直刺身後的禁地。
時柒差點便擲出了掌心的烈火。
幸好及時收住了,她順着長劍刺去的方向看,禁地大門出現兩道黑影,其中的一張臉足以令時柒終身難忘。
那張臉的主人眉眼是揮之不去的陰氣,容貌也偏陰柔,面色蒼白得如同常年不見陽光,寬大的黑袍随風揚起,拂過一旁雜草。
時柒唇瓣無意識地翕動,無聲地吐出兩個字:“大哥。”
可惜白葉沒看她那一邊,他沒有拿着任何武器,只是那一雙瘦骨嶙峋、仿佛只剩下一層薄薄的皮包着骨頭的手指滿是鮮血。
血腥味随着他們出來慢慢地散開,白葉鳳眼薄唇,目光散漫卻暗含着魔族人與生俱來的陰暗狠辣,随意側身便躲開了那一劍。
白葉微眯起眼看沈拂塵。
當年仙門趁他閉關,圍剿他妹妹,得到消息的他不惜受到破關反噬也要出來,可還是晚了一步。
受到反噬之後,休養了近百年,身體才逐漸好轉,而在白葉休養那一段日子,魔族人被仙門接連不斷大批殺害。
美曰其名是為民除害。
好一個為名除害。
仙門要護天下,那白葉便毀之。
仙門護一個,他便殺一個,他倒要看看是仙門護得快,還是他殺得快,仙門弟子和平民百姓是人,他們魔族人便不是人了麽。
白葉身上散發的氣息越發危險。
沈拂塵鎮定自若地收回自己的長劍,意味深長地看了時柒一眼。
她的注意力現在不在他那裏,自然也就沒留意到。
“主上,您先走。”
跟在白葉身邊的是随從,同樣穿着黑色衣衫,他一出聲,時柒便聽出對方是昨日在竹林裏傷她的人。
白葉卻輕輕地笑起,眼神透出幾分陰鸷,“不成,難得來仙門一趟,不多殺幾個狗雜碎的,本座心情不暢快。”
言罷,他身快如閃電,轉眼間便到了時柒身前,那一雙還殘留污血的手正欲掐住她,直接擰斷。
還沒碰到,李憐雪喘急的聲音響起:“時柒!”
白葉一頓,難得正眼看時柒,似想透過她這一張陌生的臉看到誰一樣,可眼神從驚詫到平靜再到失望。
這個人也叫時柒?
盡管知道眼前人不可能是自己的妹妹白時柒,但他還是下不了手了,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之人居然也有心軟的時候。
時柒眼神複雜地看着他。
昨日即便是猜到此事興許跟白葉脫不了幹系,但她也沒猜到他今日會親自過來,仙門中人也不是吃素的。
就在此時,禁地裏面爬出一個血肉模糊的人,仔細辨認恐怕也認不出是護送聖火回禁地的弟子。
他嗓子嘶啞道:“他們、他們奪走了聖火之果。”
說完這一句話,這一名仙門弟子再也支撐不住,徹底斷氣了。
李憐雪想沖過去,被謝舟一把拉回去了,那溫柔的聲線也急了,“小師妹,那可是魔族之首白葉!”
這一次謝舟拉得她很牢,就算使勁兒甩也甩不開。
仙門百家之首和所有仙門門主也來了,表情凝重地看着這一幕,他們在望仙臺感受到震動時便覺不一般,急匆匆地趕過來。
沒想到是白葉帶人闖進了仙門禁地,還殺了仙門弟子,更令人感到羞辱的是他只帶了一個随從,簡直狂妄至極!
臉色最難看的莫過于仙門百家之首,聖火之果萬萬不能丢失。
聖火之果可是關乎……仙門百家之首眼下恨不得立馬把白葉抓住,同時心也在想他為何要奪走聖火之果的原因。
待想到有一種可能性時,仙門百家之首眼神淩厲得宛若刀片,暗道,白葉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時柒根本看也沒看其他人。
太久沒見白葉了,今日一見便挪動不了腳,百年前,差不多所有人都想她死,可他始終堅定不移站在她這一邊。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揪住了時柒的衣領,将她往後一帶。
那只手的主人正是沈拂塵,她一個站不穩,撞入他懷中,那清冽的香味猶如蠶吐絲般地纏繞過來,然後一點兒一點兒地收緊。
撞得有些疼。
青年雖看着清瘦,卻不失力量。
他好像稍低着頭,熾熱呼吸也順着她微微敞開的衣領滲入其中。
兩人的皮膚隔着幾層衣裳貼到一起,體溫相傳,時柒現下有些不太适應地偏了偏臉,忙站直身子,離開沈拂塵。
而他似乎只是盡仙門仙尊的職責,把她從白葉手中救下來而已。
沈拂塵途中并沒有看一眼時柒,她看着他淡定的面孔,微亂的心緒也漸漸平複下來,心卻想一定要讓白葉安然無恙地離開仙門。
白葉還在出神,那名随從上前一步道:“主上。”
他回過神來,烏沉沉的眼眸銳利地掃過不遠處的仙門人,并無半點兒懼意。
熱風呼嘯,花瓣從枝頭上墜落,仙門百家之首緩慢地擡起手,看着白葉,一聲令下:“擺陣。”
數名仙門門主随之而出,分別立于一方,熟練地默念咒術,整齊朝空中打出一道符咒,只見半空現出一張金色的網,慢慢籠罩下來。
其中也有南枝門主。
時柒着急了,想要過去,卻被沈拂塵猛地抵在石牆上。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陣法和白葉那裏, 依誮沒有人看他們,她不解地擡眸望着他,“君離仙尊……”
從別的角度看,沈拂塵或許只是站得離時柒比較近罷了,可只有她知道,他壓制着自己,後是石牆的冰冷,前是身體的溫度。
沈拂塵依然是那副谪仙模樣,“他們在擺陣,你要過去作甚?”
時柒啞口無言,總不能說她就是要過去破壞陣法救白葉的,又因心挂白葉,幾乎是口不擇言道:“我過去幫忙。”
他按住時柒肩頭的手仿佛要嵌入她體內一般,“你不過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仙門弟子,哪兒來的自信能幫得上仙門門主的忙?”
“沒試過怎麽知道不行呢。”她撒謊不打草稿,感受到肩頭疼意,但也顧不上,卯足勁兒想推開沈拂塵。
可怎麽推也推不開。
當時柒奮力掙紮時,他卻忽問:“是因為他是你大哥麽。”
掙紮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她瞳孔兒微縮地看着沈拂塵,他眼神仍是不變的超然脫俗,隐染幾分疑惑與茫然。
混亂中,沈拂塵的衣物原本還是整潔無比的,但在跟時柒糾纏時弄得生了好些褶皺,卻莫名有了一絲與之身份不符的風流不羁。
陣法好像困住了白葉,他站在裏面不動,時柒看着越發着急。
“你辛辛苦苦地隐瞞身份,如今卻因為他甘願暴露?為什麽?”他低聲輕喃,又似自言自語,“親情當真那麽重要?”
今天算是沈拂塵主動跟她說話比較多的一次了。
最重要的是這般用詞分明是早就确認了她的身份,而不是只停留在懷疑層面了,之前還存着僥幸心理的時柒繃緊身子。
“你……”
他喉結微滾,不辨感情地念出幾個字:“白時柒。”
這一聲“白時柒”又是重重一擊,時柒握緊了拳頭,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既沒有承認又沒有否認,聲音微冷:“讓開!”
附近因仙門陣法的力量波動而狂風四起,飛沙走石。
“給我讓開!”時柒見他不動,于是重複一遍道。
丢棄已久的魔族人冷冽氣勢在不知不覺中突然回來了,從小到大的生長環境确實可以潛移默化地影響一個人。
即使時柒穿書前是一個現代人。
百年前,她遵循系統的指令去做任務,是對不住沈拂塵,雖說她也因此死過一次了,但也知道對他造成的折辱是磨滅不了的。
要是沈拂塵需要,時柒以後願意償還,可事關白葉的話,她絕不可能退步,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後是被他養大的,感情不假。
沈拂塵手上的力度不卸,時柒肩頭慢慢痛到麻木了。
她懷疑他想就這樣殺了自己。
僵持着,沈拂塵狹長的眼眸微往下一拉,掠過她凝了烈火的掌心,那清隽的眉眼平平,目光卻透着一種驚人的冷血,“想殺我?”
時柒見數名仙門門主準備收攏陣法了,心一橫,擡掌打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