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包紮
他們用完早膳後,福全就領着裴禦醫站在涼亭外求見。
“殿下,裴禦醫到了。”
此時涼亭內,白玉桌上的菜肴早已經被收拾幹淨,上頭擺放上了一壺清茶,兩個茶杯,幾碟小點心,除這些外,還有一個棋盤和兩個棋盒。
而燕文灏跟慕子淩兩人,正在專心致志地下棋。
聽到福全的話,燕文灏放下自己執的黑子,點頭道:“進來吧。”
裴禦醫依言走進涼亭,然後便一邊翻着藥箱一邊朝着燕文灏走去,“殿下,請您……”他剛開口,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我無礙,你去看看謙和的手。”
裴禦醫有些驚愕,但面上什麽都沒表現出來,他應了一聲,之後落腳的時候變了個角度,幾步就到了慕子淩眼前。
“王妃,請您将手伸出來,讓微臣看看。”
“我的手無事,你走吧。”
慕子淩搖頭拒絕,他抿着唇,并未依言将手伸出,反而是将左手完全收進袖裏,掌心裏一個個的指印還有些微疼,他不想讓人看到,尤其是禦醫。
他認得出來,眼前這個裴禦醫,也在剛才那些禦醫當中。
裴禦醫皺了皺眉,他扭頭看了一眼燕文灏,見燕文灏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于是猶豫一會,再次開口:“請您将手伸出來。”
慕子淩依舊靜默無言,他保持着一個姿勢坐着,袖中的左手再次慢慢收緊……瞬間加劇的疼痛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
注意到他的表情,燕文灏蹙眉,道:“罷了,裴禦醫你且下去吧。”說完,他又對福全耳語了幾聲。
待福全和裴禦醫離開涼亭,燕文灏就站了起來,他緩步走到慕子淩身邊,在慕子淩身側蹲下,然後在慕子淩沒反應過來前握住了他的左手。
“殿下,你……”驚訝地看着他,慕子淩用力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回。
“謙和,你別動。”将他的手握地更緊些,燕文灏擡起頭注視着他,眼含關切:“讓我看看,好嗎?”
“……”
對上燕文灏的視線,看到裏頭好不摻假的擔憂,慕子淩抿着唇,沉默許久,而後幹脆直接扭開了頭,但手卻不再動了——他妥協了。
看着眼前青年別扭的反應,燕文灏的眼裏閃過一絲笑意,之後,他便不再多言,轉而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将他緊握的拳頭掰開,露出裏頭血肉模糊的掌心。
看到原本白皙的掌心這會已經被血糊了一團,血肉模糊着,燕文灏不由皺起了眉。
“疼嗎?”他問。
“不疼。”慕子淩已經轉回臉,此時正垂着眼眸,眼神有些複雜地看着燕文灏。
重生後的第一次見面,他就知道,自己對燕文灏的認知是有偏差的,然而除了那次燕文灏逼他吃下杏仁酥,其他時間他們相處,他又覺得,燕文灏與記憶中的那個二皇子并無太大差別。
他發現自己真的看不懂燕文灏。
同時,他也本能的察覺到,他選的這條路,也許會非常坎坷和艱辛。
“怎麽會不疼。”
燕文灏板起臉,出聲反駁他,随後又從懷中掏出一條白色的巾帕,輕輕地替他擦拭掌心的血跡。
盯着燕文灏的頭頂看了一會,感覺到了對方觸碰自己手心時的小心翼翼,慕子淩的眼神慢慢軟了下來,心裏那股羞憤也漸漸一點一點的變淡。
他其實知道,無論如何,剛才的事件都與燕文灏是無關的,而燕文灏此時此刻對他的關懷,也是出自真心的。
他雖然自小埋頭讀書,對其他的都不感興趣,但他也懂得,這皇宮,看似富麗堂皇,是衆多人心之所向,可卻也是最可怕的地方,這裏有太多人為了權勢和地位,明裏,暗裏,鬥得不可開交,抛棄了太多東西,甚至……親情,手足情。
他猜想,今日的事情,興許是哪方勢力在幕後推動的,至于他們目的為何,他就猜不出來了。
不過,無外乎就是權勢二字罷了。
正在這時,一道尖細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慕子淩猛然回過神來,他偏過頭,眼前出現福全胖乎乎的臉,緊接着又想起自己與燕文灏的姿勢,臉色一變,忙想把手抽回來。
用力抓住他的手,燕文灏的語氣有些嚴肅:“謙和你別動,再動又該流血了。”說完,又他再次低頭,表情嚴肅,仔細地擦拭着。
“福全,我讓你帶的藥膏帶來了嗎?”
“奴才帶來了。”
看着眼前這一幕,福全眼底閃過一絲驚愕,但很快就消失不見,他躬着身,垂下頭恭敬道:“殿下,讓奴才來處理吧。”
“不必,你去打一盆水來。”吩咐完,燕文灏頭也不擡,依舊專注地替慕子淩擦拭掌心的血跡。
福全小心地看了一眼慕子淩,心思千回百轉,想通後,他在心裏暗暗告訴自己,這位王妃,一定要好好伺候着。
親自去打了一盆水來,福全将水放在燕文灏身邊,之後便往後退了幾步,安靜站在一旁。
将沾滿血的巾帕丢到一邊,燕文灏從福全那裏又要來一塊新的巾帕,放入水中浸濕、擰幹後,再次小心地貼上慕子淩的手心,擦洗那些已經幹涸的血跡。
約莫過了半盞茶功夫,血跡全部被擦幹淨,露出原本就白皙的掌心,燕文灏看着上頭深深陷進肉裏的指甲印記,眉宇間的褶皺又更深了些。
“謙和,我給你上藥,這藥效用極好,不會疼的,也不會留下任何疤痕。”他的聲音很輕,也非常溫柔。
聞言,慕子淩朝燕文灏露出一個極淡微笑。
燕文灏從福全手裏接過一個圓形盒子,盒子外形非常簡單樸素,他擰開蓋子,伸出食指扣了一塊乳白色的藥膏,垂下眼眸,小心而均勻地抹在傷口處。
那藥膏塗在自己的掌心,慕子淩只覺得傷口處冰冰涼涼的,疼痛感一點一點減少,非常的舒服。
“殿下,謝謝您。”
“若是要謝我,謙和喚我一聲文灏可好?”燕文灏擡起頭,看着慕子淩笑眯眯說道。
“……這不妥。”
平民夫妻之間尚且不直呼姓名,何況燕文灏是皇子,而且他的身份本就比燕文灏矮了一截,宮裏又人多嘴雜,他怎麽能随便逾越規矩,無端惹來非議。
“啊……”似乎有些失望,燕文灏有些哀怨地看了慕子淩一眼,重重嘆息一聲後,便不再說話,繼續幫他塗抹藥膏。
只是當他低下頭,過長的額發遮住他神情時,他的臉上,卻是有笑容的——他對慕子淩的回答,其實是滿意的。
他說的這句話本來就是一次試探,他并沒有想讓慕子淩真的這麽喚他……當然,私下倒是可以的。
仔仔細細地将慕子淩手心的傷口抹好藥膏,又替他纏上紗布,做完這些後,燕文灏才擡手擦了擦額上的汗,之後扶着桌角借力站了起來。
只是他大概蹲的有些久,本來就不好的臉色,現在又蒼白了幾分,身子也有些搖晃。
見狀,慕子淩立刻站了起來,伸出手攙扶住燕文灏的手臂,“還好嗎?”
“我沒事的,只是蹲久了,稍微休息一下就好。”輕輕拍了拍慕子淩的手臂,燕文灏笑笑的安慰他。
“……那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将燕文灏攙扶回到殿內,慕子淩沉默着想了想,又親自替他脫去外衣,然後解下他的頭冠,這才讓他躺上床去。
抓住慕子淩的手,燕文灏躺在床上,眨了眨眼,道:“謙和若是覺得無聊,就讓福全帶你去在宮裏走走吧,這個時節,禦花園的花開得很漂亮,本來我是想親自帶你去的,現在恐怕不行了。”
慕子淩搖了搖頭:“禦花園等你好了之後再帶我去吧,現下,我看看書便好。”
“也好,那讓福……”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福全匆匆跑進來禀報道:“殿下,陛下和德貴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