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質問
撐着身子,燕文灏靠坐在床頭,眯着眼看着眼前突然出現的青年,有些驚訝:“景钰,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謝景钰十日前去了淮安,去幫燕文灏辦一件事情。
而這一去一回,即便是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也需要五六日的時間。
沒理會燕文灏的話,謝景钰只是将手裏捏得變形的書信丢到床上,臉色十分難看,他冷聲質問道:“這封信是怎麽回事?”
信裏說,一切已經按照燕文灏指示的辦妥,燕文志已經越來越煩躁,隐隐約約的動了殺心。
“信?什麽信?”
燕文灏有些疑惑,他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被丢到自己眼前的信件,在看清上面的字跡後,他擡起頭來,微微蹙起眉,“這封信怎麽會在你手裏?”
這是之前,落雨寫給他的信件。
落雨是他安排在燕文志和燕文遠身邊的人。
“你不要管我怎麽拿到信的。”有些煩躁地原地踱了幾步,謝景钰看着他,眼裏壓抑着滿滿的怒火:“你怎麽能如此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你身上的毒剛解不久,身子也才剛剛恢複過來,哪裏能經得起你這麽随便折騰?”
他越說越急,最後一句話,幾乎是低吼着說出來的。
——燕文灏居然拿自己做餌,設下圈套,引燕文志出手對付他!
看着謝景钰為自己擔憂急躁的模樣,燕文灏眼神透露出些許暖意,他緩聲說道:“景钰,你該知道,我不會輕易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這份健康,是我花了十幾年才換來,我非常珍惜。”
“那你為何要讓落雨故意誘使燕文志對你動殺機?”謝景钰沈着臉,指着丢在床上的信件,神色凝重地問道。
搖搖頭,燕文灏解釋道:“并非是我刻意讓落雨誘導,我只是讓落雨按照燕文遠的意思去辦,而燕文遠想借燕文志的手來阻止我回到朝堂,甚至置我于死地,至于現在我所做的,不過是将計就計罷了。”
“什麽意思?”
謝景钰現在有些關心則亂,他此時聽着這番話,卻處在茫然狀态,一點也沒有懂燕文灏話裏的意思,也反應不過來燕文灏的計策。
燕文灏笑了笑,只是眼裏沒有絲毫笑意,他冷着聲,仔仔細細的,将自己安排的所有計劃都跟謝景钰說了一遍。
“我這五皇弟,性格急躁,行事魯莽,而良妃不如德貴妃聰慧,且看不清局勢,又太過于溺愛他。此時,五弟若真的要害我,良妃一定會替他動手,而良妃身在宮內,用的無非是一般後宮争鬥的手段,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用毒。”
說到這裏,燕文灏停了下來,他将多元端來的水一飲而盡後,又似笑非笑地接着上面的話,繼續說道:“但是今時不同往日,由于之前李賀的事,我已經被推到風口浪尖上,短時間內,大家都會時時刻刻注意着我,任何關于我的事,在朝中都會被放大數倍。”
“這個時候,一旦我中毒,以父皇多疑的性子,定然會心生懷疑,對象無疑,便是我那幾個兄弟,事情又發生在宮內,以他的心思,他一定會故意讓德貴妃來查,又讓賢妃從旁協助。”
“賢妃是我母妃,父皇必然會讓她查,而父皇之所以會讓德貴妃來查,自然是心存試探之意,德貴妃專寵十餘年,對父皇的心思自然是把握的極好,不會想不明白。”
“以燕文遠和德貴妃的心計,事情發展至此,他們定然不會放過這個絕佳的機會。這事本是由燕文遠推動,他自然知道是燕文志所做,所以他們一定會查到良妃身上。”
“而且這麽多年以來,在宮中,德貴妃與良妃一直明争暗鬥,燕文遠與燕文志也呈水火之勢,良妃是燕文志的母親,若是良妃失勢,燕文志也會大受打擊。”
嗤笑一聲,燕文灏眼底閃過一絲寒意:“到時候,縱然良妃有能耐将線索、痕跡全部掐斷抹去,他們也會捏造出虛假的證據來,讓良妃百口莫辯……”
說着,他的神情越發冰冷起來:“當年良妃蛇形心腸,害我母後無辜慘死,她已經逍遙了這麽多年,如今也該是時候,為她所做之事付出代價了。”
“……”
安慰的話已經到了嘴邊,謝景钰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猶豫許久,最終說出口的,也只是一聲叫喚。
“師弟……”
他是知道燕文灏這麽多年來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的,而對于這些苦和罪,言語上輕飄飄的勸慰,又能起多大的效用呢?
看着眼前渾身散發着陰冷氣息的燕文灏,謝景钰神情十分複雜,他一直知道這個師弟心思缜密,聰慧非常,卻想不到竟然也如此膽大。
這個計謀乍看之下是天衣無縫,找不出錯處,因為似乎無論如何,最後受益的總會是燕文灏……但是他知道,實際上并非如此。
燕帝近年來越發多疑,對曾助他登上皇位,又忠心輔佐他二十餘年的慕紀彥也無例外,若是在此時接二連三的生出事端,只怕會适得其反,反而會引得燕帝對燕文灏起疑,進而推斷出是他在背後推波助瀾,如此一來,便得不償失了。
何況良妃雖然沒有德貴妃聰慧,也沒有德貴妃這麽備受恩寵,但她的手段與德貴妃卻是不相上下的,否則以她父親一介小小的禮部尚書,她怎麽能居于四妃之一,又在後宮安然度過這麽多年?
如果事情當真發展到那般地步,良妃自然也不會甘心受死,她一定還會再生事端……
——這個計謀,實際上存在着太多風險,真的實施,便只能憑借誰的運氣更勝一籌,完全是豪賭的心思。
“你……”
謝景钰板着臉,張了張嘴,剛說了一個字,便聽見外頭多元清朗的聲音傳來,他皺了皺眉,又看了一眼燕文灏,而後身子一輕,直接跳上了房梁。
燕文灏擡起眼眸,對他搖了搖頭,示意日後再議,之後也不再多言,重新躺會床上,恢複原先虛弱的模樣。
不多時,慕子淩便踩着有些急切的步伐匆匆走進來。
他已經沐浴過了,也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這會走動的時候,總會帶起一股沐浴後的清香。
走至床前,慕子淩低頭看了看床上閉着眼正在休息的燕文灏,又擡起手貼上他的額頭,确定沒有發熱,這才稍稍放松下來。
彎下腰,他輕輕替燕文灏掖了掖被角,做完後,他又叫來多元,在多元耳邊小聲吩咐了幾句,之後就轉過身,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不一會,多元便又回來,他的手裏,還捧着幾本書籍。
随手拿起一本書籍,慕子淩借着琉璃燈光,低下頭,專心看了起來,他的這幅模樣,分明是準備要在這裏守着。
“……”
看到這一幕,謝景钰橫躺在房梁上,瞪着眼盯着不遠處正在織網的蜘蛛,眼裏滿滿都是懊悔。
——早知道,他剛剛就該跳窗而走,然後換一個日子再過來詢問的。
現在這個情況,他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