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消息傳入儲秀宮內,良妃李嫣然的手一抖,直接打翻了自己眼前的杯盞。

她猛地站起來,瞪向傳來消息的太監,厲聲質問:“你說的可是真的?”

“奴才不敢妄言。”小太監身子一抖,小心應答:“尚、尚書大人已經被革去職位,關押至大理寺內了。”

有些煩躁地在屋內踱步,良妃陰沉着臉,一張美麗的面容顯得有些扭曲,沉默許久,她狠聲問道:“你剛才說,是誰上奏彈劾本宮父親?”

小太監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回答:“是右丞相路嚴明路大人。”

“路嚴明?”手裏的繡帕被捏得變形,良妃咬牙切齒,眼神透露着十足的狠意。

居然是他們。

居然又是他們——

她記得這是三皇子陣營的人!

過了許久,良妃才重新在軟塌坐下,此時她已經稍微冷靜了下來:“本宮問你,陛下可否已經給大人定了罪?”

“還未定罪。”小太監道:“陛下只是将尚書大人暫時關押在大理寺內,案件主審之人也還未指定。”

稍稍舒了口氣,良妃吩咐道:“你速速去往沐國公府,傳本宮的話,告訴沐國公務必要想方設法,讓刑部拿下這案件主審人的位置。”

刑部是他們的人,只有讓自己人主審,那麽案件才有反轉的可能。

“是!奴才這便去。”小太監應了一聲,之後便躬身退了下去。

良妃斜靠在軟榻上,盯着自己手指上鮮豔的蔻丹,秀眉微蹙,她心裏還是很不安,總覺得父親的事只會是開始而并非結束。

宮女穆蘭給她遞上一碗藥,緩聲道:“娘娘,您近來身體不好,禦醫說過勿要動氣。”

接過藥,良妃盯着手裏的藥碗半晌,心神不寧道:“你現在便去将五皇子請進宮來,本宮有事找他。”

同一時間,永和宮內。

德貴妃與三皇子對立而坐,他們中間的矮桌上,放着一壺清茶,此時熱氣袅袅,散在空氣中的茶香鼻尖可聞。

“遠兒,這次的事,你辦的極好。”

德貴妃輕聲細語,她伸出手,親自為燕文遠斟了一杯茶,擡起頭時,她的眉眼帶着明豔的笑意。

燕文遠端起茶飲了一口,一張和德貴妃十分相似的臉上也帶着明媚笑意:“李澤章跌了這一跤,只怕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燕帝最厭結黨營私和考試舞弊,李澤章自己一人便占了齊全,縱然他是良妃父親,算得上是皇親國戚,燕帝也勢必不會網開一面,免去他的罪責。

停頓了一下,燕文遠又将心中疑惑說出:“只是,今日早朝時,父皇雖然震怒,當場革了李澤章的職位,但為何卻遲遲不定案件主審之人?”

德貴妃聞言,擡起手輕輕撫了撫鬓邊的雲釵,柔聲替他解答疑惑:“路嚴明是遠兒你這一陣營的人,由他出面彈劾李澤章,雖是事實又證據确鑿,但陛下向來生性多疑,他心中仍舊會心存疑慮,将這件事聯想到你與燕文志之間的黨派之争……”

燕文遠并不愚鈍,相反,他一向聰慧,故而經過這一番話的點撥,他幾乎是立刻便恍悟過來。

看着燕文遠已經明悟的神情,德貴妃微微笑了笑,繼續往下道:“心中有所懷疑,陛下便萬萬不會讓你或者三皇子的人來當這個主審之人……陛下遲遲不肯定下主審之人,恐怕是,也在發愁人選呢。”

聞言,燕文遠思索片刻,又微微蹙起眉,他道:“誠如母妃所言,父皇确實不願用我或者五皇弟的人,但李澤章身為禮部尚書,官居一品,又是良妃生父,朝中鮮有大臣能鎮得住他,何況還要主審他……”

德貴妃搖了搖頭,含笑道:“不,遠兒你忘記了,左丞相慕紀彥便是始終保持中立的,還有工部的刑貞,大将軍雲琛以及幾位還處在觀望當中的大臣。”

沉吟片刻,她繼續說道:“不過這次李澤章案件的主審之人,都不能是他們,遠兒你記得,明天早朝時,若是陛下問起,你便舉薦燕文灏。”

燕文遠往後靠了靠,他擡眸看德貴妃,眉間有着不解:“母妃是說,要讓燕文灏來當這次案件的主審?”

“是。”德貴妃嫣然一笑,随即不緊不慢地說道:“如今燕文灏的病情已經得到控制,過不了多久,陛下便會讓他重回朝局,他雖然無權無勢,掀不起太大波浪,但終究也是礙眼的很。”

眼裏閃過一絲寒意,德貴妃垂下眼眸,白皙修長的手端起了眼前的琉璃杯,她櫻唇輕啓,吐出的卻是冰冷的話語:“燕文灏初回朝局,得此案件,他自然會用盡全力審查清楚,或許還會将李澤章的勢力連根拔起,好讓陛下對他滿意,朝臣對他刮目相看。”

“而他一旦這麽做,就勢必會讓良妃和燕文志對他仇恨至極,恨不得殺之而後快……這時,你只要讓你的人在燕文志耳邊稍稍煽點火,以他的急躁莽撞的性子,必然不會再忍耐。”

“良妃太過寵他,李澤章又是她父親,恨意會讓她暫時失去理智,到時,他們一定會對燕文灏出手……”

緩緩飲了下一杯清茶,德貴妃擡了擡眉梢,眼角的那支桃花,襯得她的臉龐越發豔麗。

她柔聲道:“燕文灏一出事,陛下必然震怒,到時,無論燕文灏是死是活,良妃和燕文遠都會受到牽連,而對于我們而言,就只需要作收漁翁之利便好。”

聽完這番話,燕文遠仔細一思量,随即眼裏露出愉悅笑意,他點頭道:“母妃今日所言,孩兒記得了。”

※※※

這一邊,淩霄閣內。

福全躬着身,站在燕文灏面前,将今日朝上發生的事情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

福全的話禀報完,謝景钰便搖着折扇,忍不住嘆道:“當真如你所料,燕文遠确實所有行動了。”

将手裏的白子落在白玉棋盤上,燕文灏笑着反問道:“這份送上門的禮物,誰會不要呢?”

“也是如此。”

謝景钰掃了一眼矮桌上的棋盤,從棋盒裏拿出一枚黑子,随手一丢,然後伸手拿起一塊糕點,配着茶水,咬着吃了起來。

看着他,燕文灏搖了搖頭,忍不住問道:“為何你每次來我這裏,總是吃的停不下來?”

謝景钰笑了笑,又拿起一塊糕點放進嘴裏:“你這的糕點,都是禦廚做的,手藝自然比外頭要好。”

燕文灏看了他一眼,打算不再理會他,轉而專心地把心思放在眼前的棋局上。

謝景钰支着下巴,盯着燕文灏看了一會,然後從一旁宮女手裏拿過一方巾帕,擦了擦手,之後忽然正襟危坐,神情也肅然起來。

“師弟。”

“嗯?”應了一聲,燕文灏擡起頭來。

謝景钰直勾勾地看着他,眉宇間隆起一個褶皺:“這幾日以來,我每每看你與慕子淩的相處,都覺得十分不對,你看着他的神情、不自覺投擲到他身上的目光,還有你自然流露出的真實情緒……”

“景钰,”出聲打斷謝景钰的話,燕文灏擡起眼眸看向他,目光幽深:“你想說什麽?”

“我是想問你的。”

謝景钰目光複雜,他抿了抿唇,斟酌、遲疑了許久,終于下了決心,他問道:“師弟,你是不是,對慕子淩動了感情?”

他的聲音清晰無比,直直傳入了燕文灏的耳中。

燕文灏瞳孔一縮,整個人震驚不已,連收攏在袖中的手也不自覺輕顫了一下,他壓下心頭湧起的思緒,垂下眼眸,洋裝淡漠地回答:“沒有,我不會喜歡上他的。”

我不會喜歡上他的——

這句話,是說給謝景钰聽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他怎麽能喜歡上慕子淩呢?在他做出這些事情之後。

謝景钰目不轉睛地看着他,此時看到他的反應,心裏已經明白,眼裏閃過一抹不忍,他輕嘆一聲,感慨道:“師弟,你……千萬記得你今日所言。”

否則,他怎麽能夠挽回慕子淩,又怎麽能讓慕子淩接受他?

低着頭,燕文灏不發一語,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白玉棋盤上,眼前似乎又看到他和慕子淩相對而坐,欣喜對弈的情景。

皺起眉,燕文灏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他壓抑着自己,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松懈,否則,那個在心裏出現了千萬遍的答案,就真的隐藏不住了!

兩人相對無言,一時之間,正殿之內,落針可聞。

沉默了許久,謝景钰突然問道:“師弟,如今你已經一腳邁入朝局,慕子淩是你身邊人,你還要繼續隐瞞他嗎?”

如果在這個時候将一切事情都如實告訴慕子淩,或許還有機會博得慕子淩原諒……也或許,能夠還能挽回。

“景钰,我……”

燕文灏的神情有些無助,此時,他的思緒有些淩亂,他理不清,也想不通,更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謝景钰看着他,神情嚴肅,之後娓娓說道:“我曾經告訴你,慕子淩聰慧過人,驚才絕豔,是不可多得的賢士。如果慕子淩願意助你,你的勝算會更大,何況以他一身的才華,也不該被埋沒在這宮廷之中。”

說着,他猶豫了片刻,勸說道:“師弟,事到如今,你該想想,将實情告訴慕子淩了。紙是包不住火的,這件事,到最後,無論如何,也是隐瞞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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