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越季愣了愣, 腦袋默默往後退開了點距離。

雲無覓也回過了神,指尖蜷了一下,然後他收回了手。

越季眨了眨眼, 擡手碰上自己的嘴唇, 他看着雲無覓, 聲音輕輕的:“……你剛才在幹嘛啊……”

雲無覓被問得一時間有點卡殼:“我……”

磨磨蹭蹭挪到床邊,越季穿好拖鞋, 見雲無覓還是蹙着眉不知道要怎麽說的模樣, 他就慢吞吞站起身、往月季花的方向走:“那我睡覺去了哦……”

聞言, 雲無覓下意識就伸出手,抓住了越季的手腕。

越季回頭看向他。

雲無覓微微垂眼,和越季目光相接。

“我剛剛……”雲無覓開口說了幾個字,又再次卡住了。

随即他緩緩深呼吸了一口, 再說話時就流暢了不少:“我坦白……我剛剛是想親你, 但是猶豫了下覺得不能那麽耍流.氓, 可是又有些忍不住, 所以伸手摸了你的嘴唇, 沒想到一下子你就醒了。”

雲無覓說得是痛快了, 這下卡殼的變成了越季。

越季用沒被抓着的那只手揪着自己的發尾, 被雲無覓看得忍不住移開目光:“啊, 這樣啊……”

雲無覓抓着他沒放, 甚至力道更重了點。

越季抓了抓頭發,清清嗓子:“那你幹嘛想親我啊?”

越季沒有選擇回避這個問題, 認識到這一點, 雲無覓就笑了:“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啊,很喜歡很喜歡你,所以想親你。”

“可是……”越季歪頭想了想, “我們認識還不到一個月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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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越季被雲無覓發現、兩人互通了姓名那天開始算起,越季在雲無覓家裏住了半個月,然後跟着一起來了山河村這還不到十天。

“你不相信一見鐘情嗎?”雲無覓還是握着越季的手腕,但人往越季目光所直視的方向走了兩步,非要越季看着他不可。

越季幽幽道:“網上有個說法我覺得還蠻有道理的,所有的一見鐘情不過都是見色起意罷了……要不然,對方一個陌生人,你不知道家世背景性格底細,什麽都不了解,初次見面時能看到的不過是一張臉而已,說一見鐘情好像有點不靠譜的樣子……”

說着,越季突然擡起頭:“你留

見越季越說越喪氣,雲無覓有點想跳回一分鐘以前按住說“一見鐘情”的自己……

“不是。”雲無覓果斷道,“不是見色起意。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覺得好奇,下意識就想把你留下來,至于對你好……就像是你接受我的好并且之前從來沒有懷疑我是圖謀不軌一樣,這種事有點說不清楚,有點像玄學……或者說更像是一種埋在骨子裏的慣性。小妖怪,你可以拒絕我,但是不能這麽誤會我,好不好?”

越季鼓了鼓腮幫子,心思百轉千回繞過彎來:“也是哈,你要是只圖我的臉,就沒必要管我有沒有身份證、方不方便出門、做不做直播和玩得高不高興……可是我們就是才認識了不到一個月啊。就算是我還當皇帝那會兒,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親前也會想方設法讓兩人多處一段時間,除了賣兒賣女的,不然哪有這麽着急的……”

“我……”雲無覓啞然片刻,失笑不已,“你這話說得我真是沒辦法接了。認識的時間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越季眨眨眼,認真想了想說:“好像也沒有很重要,可是我的腦子告訴我……”

“對啊,你也說沒那麽重要嘛。”雲無覓搶過話,試圖讓越季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合得來的人就是合得來,哪怕只認識一兩天也能有深厚的情誼。合不來的人也就是沒辦法相處得好,處得久了反倒可能矛盾積得更深。感情這種事不能只按認識的時間來定奪,得看你自己。”

越季看着他:“我自己?”

雲無覓點點頭:“我肯定我喜歡你,想要每一天都能看到你,要是你突然不見了我會特別着急,就像今天這樣匆匆忙忙想要到處找你。找不到的時候着急,找到了又舍不得對你說重話。我可以想象我們以後一直在一起、組成一個家庭的樣子,但是沒辦法去想象和接受生活裏突然沒了你的狀态……小妖怪,我們認識的時間的确很短,可是我總覺得我們應該已經相處了很久很久了,久到對你好、把你圈進自己的私人領

“但是這只是我的想法。”雲無覓接着說,“不管你是不是想要拒絕我,你都應該站在明确了你自己的想法這個基礎前提之上。如果你覺得不喜歡我、甚至因為我的告白而感到困擾甚至惱怒,覺得現在連跟我待在一個房間裏都難以忍受的話,那你明确告訴我拒絕我就好,我現在就離開,以後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心意而做出會讓你為難的舉動。”

“如果你也喜歡我,也想要和我就這樣一直相處下去,那就別去管我們到底認識了多久這個問題。在絕對的喜歡面前,其他一切問題都可以不存在。”

“還有一個如果。”雲無覓看着若有所思的越季,說道,“如果你現在并不能确定自己對我是什麽感覺,既不反感我的告白,也不厭惡和我一直以來的相處,但是突然跳到談戀愛的環節會讓你覺得有些無所适從……那我們就再相處一段時間,我追求你,你以預備役的心态看我,等到你覺得已經水到渠成了,再告訴我。”

越季被雲無覓這一通話說得腦袋發昏,很是艱難的理出來了一個真理:“你又拿花言巧語繞我呢!除了第一個如果是明确的拒絕,後面兩個如果本質都是一樣的啊!不都是接受你嗎!”

雲無覓忍不住笑,大大方方一點頭:“是啊,不過最後一個如果能給你一個心理上的緩沖期,免得你就着認識時間長短的問題糾結。這樣不好嗎?”

“就會哄我……”越季咕哝了句。

雲無覓揚唇:“那……小妖怪被我哄到手了嗎?”

越季輕哼了聲,臉頰有點泛紅,他壓低了聲音、仿佛在說一個悠長的秘密:“我考慮一下哦。”

雲無覓松開越季的手腕,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發,道:“好,你慢慢考慮,想清楚再說。”

見他這個樣子,越季有點好奇的反問:“你都不着急的嗎,萬一我這個慢慢考慮,一慢就慢成了幾個月、幾年呢?”

“我确實不太着急。”雲無覓坦然說,“其實,如果今天沒有被你發現的話,我估計自己暫時都不會跟你說這件事。你呢還沒開竅呢,我急急忙忙跟你告白,你會覺得慌的。反正我們現在相處起來,除了不會做一些

越季心想是哦,他和雲無覓連牽手都牽過了,人前親親昵昵相處得理直氣壯的。

撓了撓頭發,越季說:“那我到月季花裏考慮去了哦。”

雲無覓輕笑:“不着急,晚上好好休息,想這些事兒容易睡不着覺的。”

越季眨巴眨巴眼睛:“我怎麽覺得……好像我才是那個告白完了着急等回複的人,你呢就是被告白的,反正不慌不忙。”

雲無覓伸手捏了捏越季的臉頰,無奈失笑道:“騙你的。我急着呢,但是這事兒急不得是不是,總不能給你壓力吧。你乖乖的,睡覺就好好睡覺,有時間了再慢慢考慮我們倆的事。”

越季就點點頭,說:“好哦,那晚安了。”

看着越季走向花盆,然後瞬間憑空消失了蹤跡,雲無覓才幽幽嘆了口氣。

……慢慢考慮,可千萬別太慢了啊。

不過越季沒有第一時間選擇拒絕,這就已經給了雲無覓莫大的動力去耐心等待一個結果了。

……

夜深,越季躺在他面積可觀的龍床上,直到午夜時分、被子和整座寝殿裏其他東西一樣自動變成最開始的樣子,他才反應過來時間居然已經這麽晚了,而他一直都沒有睡着。

其實越季剛剛一直在糾結的,也還是跟雲無覓說起的認識時間長短的問題。不過他倒沒有繼續糾結有沒有可能在短時間內發自內心的喜歡上一個人,而是有點奇怪自己的心态變化。

不管是當沒太大實權的傀儡皇帝那會兒,還是後來在月季花裏度過的漫長歲月,越季的心态一直以來都确實很好。但本質上來說,越季覺得自己的防備心其實是比普通人要重一些的,畢竟那麽小的年紀登基稱帝,身邊一直有個虎視眈眈的攝政王。

越季也始終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麽死的——他死在了身邊伺候多年的老太監手裏。

那個老太監是從越季出生後、有記憶以來就一直跟在他身邊的,

直到斷氣之前,越季都真的非常信任老太監。也是因為信任,所以攝政王起兵逼宮那天,越季是帶着老太監一起進的密道。那條密道位于他的寝殿之中,是越季的父皇母後臨死前告訴他的,是他最後的求生路,他當秘密藏了很多年,怕不經意走漏風聲,所以誰都沒說。直到宮中生亂那天退無可退了,越季才開啓了密道。

他們在密道裏躲了很久,久到越季餓得腦袋發昏。老太監依舊滿臉慈愛關切,拿出油紙包着的幾塊糕點,說這是他進密道之前藏起來應急的。

“皇上,這外頭是什麽光景我們也不清楚,所以這糕點得省着點吃,苦了您了……”越季記得老太監把糕點遞給他時那情真意切的模樣。他自然是毫不設防的,可偏偏就是那糕點裏有毒,劇毒,一小口吃下去要不了半刻鐘、人就能從毒發到死透。

毒發的時候是真的疼,肺腑仿佛被一股力道拼命的揉擠,但一開始越季都沒有懷疑是老太監下的手。他以為有人在糕點裏下毒,而老太監誤拿了,可偏偏老太監就看着他毒發、看着他疼得整個人蜷成一團,還在邊上冷笑說你終于要去死了。

越季死後變成鬼飄了兩天,才确定老太監确實是老太監,沒有被人掉包。老太監在他身邊一待二十多年,從始至終都想着要怎麽弄死他,可偏偏老太監能忍能裝,活生生等到了攝政王發起宮變那天。

“知道我為什麽要等到今天嗎?因為你親爹娘沒死的時候,他們看你看得緊。你親爹娘死了,攝政王那個老賊一邊最巴不得你死,一邊又不能在沒站穩的時候讓你死了,也把你的安危看得緊。等你滿十五,攝政王覺得你可以

“畢竟我只想要你去死,可稀罕我自己這條命了……我本想過挑你出宮時弄死你,偏偏你倒好,說我老了,出宮不帶我……你個一無是處的傻子皇帝,談什麽本事罵我老!今天,總算老天有眼,攝政王闖宮,你那師傅得去為你守宮門,宮裏的太監宮女都忙着逃,你身邊只有我……你就死在這兒吧,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變成一堆骨頭,我呢就拿着你的金銀財寶順着密道出城去了。說來也是得虧有你這個傻子,我方才還後悔着呢,為了想個弄死你還能全身而退的法子耽擱得自己的命都快沒了,要不是你硬拉我進來這兒,我都收拾好細軟準備去鑽南宮門牆下的狗洞了。”

今晚還是第一次,越季把老太監那時候的嘴臉和滔滔不絕的惡言回憶得這麽清晰。

這樣一個人,幾乎可以說是從出生起就陪在越季身邊的,偏偏就是他在最後出其不意給了致命一擊。

越季如今依舊性格樂天派,只要他願意就能很快和陌生人交流起來,但本質來說他的戒備心很重。

……偏偏在和雲無覓認識之後,這份戒備心幾乎沒有冒出來過。不是沒有驚訝過兩人相處之自然熟絡,可驚訝之後也就過去了,就像雲無覓說對他好是慣性,越季想着想着也覺得,對雲無覓的信任也是慣性。

可是這種慣性從何而來呢?越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也想不明白。他下意識就想說,想不明白那就算了。可猛然反應過來自己這個下意識的想法之後,越季就忍不住繼續糾結了。

緣分?

這兩個字有這麽神奇?

可除了緣分二字之外,這個問題好像就沒解了。

……算了。

伸手扯過被子重新蓋好,越季乖乖閉上眼睛。

雲無覓說得有道理,涉及到感情的事急不來,還是睡飽了再想吧,自己這會兒剛被雲無覓的告白沖擊到了,得好好睡一覺才行。

放棄糾結後,越季很快

只是他睡得不是很安穩。

大概是回憶的時候再次提起了教他功夫的那位師傅,越季難得做了個夢,夢到的就是這個人,而夢裏的情景對他而言有的有些陌生、又仿佛曾親身經歷過。

十五六歲,還沒有實打實學過腿腳功夫的越季只是個花架子。出宮遇到一群混混,被當成了誰家落單的矜貴小少爺,混混們想搶他錢袋和玉佩的時候,越季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那是越季第一次在出宮的時候遇到危險,後來教他功夫的師傅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

師傅替越季教訓了混混,拿回他的東西,又問他:“你要我當師傅嗎?”

沒頭沒尾這麽個問題,越季捧着錢袋和玉佩,下意識點點頭。

于是對方也點頭:“好,等着。”

說完就走了。

越季在夢裏就想啊,你好歹得問問我姓甚名誰家住何處吧,再不然你留個名字住址啊。

夢中情景一轉,越季發現自己坐在龍椅上,底下站着的正是那天幫他拿回錢袋和玉佩的人。

看不清長相,但越季就是知道,還知道對方特別年輕,瞧着沒長自己幾歲,也沒到及冠的年紀。

“我來履約,做你師傅。”對方就站着說。

越季聽見自己很茫然的回應:“你要教朕什麽啊?”

“我文不成,武尚可,你體弱,正好教你些功夫防身。”

于是越季多個了教習武功的師傅。

起初這師傅很怪異,教的是吐納和“氣”。越季學得一天比一天茫然,後來師傅也很茫然,說:“罷了,你悟性不行,緣分沒到。”

轉天,師傅就開始教越季眼裏的正經功夫,一招一式頗為飒爽。可越季早就過了合适的年紀,根基不行,學起來很費勁兒。師傅沒法子,想來想去只好拿起自己最不耐煩的筆墨,斷斷續續做了不少書出來。

“我不擅舞文弄墨,字跡有些不好,但你不許嫌棄,好好練習,勤能補拙。”師傅說。

越季接過書一看,好家夥,何止是“有些不好”,他師傅這字跡挺像越季剛學寫字沒多久時的作品。但看得出來他師傅很用心想把字寫端正,只是時不時寫着寫着一順手就又潦草起來、回過神便又馬上把字改回端

那會兒每本書的尾頁上還是空白的,問起來,師傅就說:“留着,日後若有補充了,方便寫上。”

再後來有一天,師傅照舊給越季書的時候,尾頁上就多了一篇龍飛鳳舞的文字。越季看來看去看不明白,問師傅:“你這寫的都是些什麽啊,我看不懂怎麽辦?”

“看不懂無傷大雅,最後這頁用不着你練。”師傅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異樣,他還說,“我先前給你那些書,你把它們還我一天,我将最後這頁的內容都補上去。”

“莫不是咱們師門的傳世秘籍?”越季就嬉皮笑臉問。

師傅沉默片刻:“別鬧。”

……

夢境到這裏就戛然而止了。

越季半夢半醒間睜開眼,發現眼前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清。

他沒多想,只以為是天還沒亮。

夢太長了,以致于這一覺睡得格外的累,越季覺得腦袋有點發昏,擡手揉了揉太陽穴,就繼續睡了。

好在這一覺沒再做什麽夢。

再次睜眼的時候,越季覺得頭昏的症狀消失了,整個人也挺清醒的。

然而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前依舊是一片漆黑。

越季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了,他寝殿當中有很多大顆的夜明珠,雖然被布料蓋着,但在黑暗中也多少有點光芒。所以即使是外面天還沒亮,他也不應該處在完全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當中。

霎時間,越季覺得有些發寒。

慌亂的情緒湧上來,越季坐起身,擡手揉着自己的眼睛。

用力揉幾下,放下手再看,眼前依舊是如黑色的墨暈開了那般,黑得徹底。

越季再次用力揉眼睛。

沒用。

怎麽都沒用。

他看不見了。

或者……不是他看不見了,而是月季花裏的環境變了,變成了一望無際的黑,寝殿看不清了,月季花外的景象也不再對他開放。

“雲無覓……”越季覺得自己的心髒仿佛都快要停止跳動了,他呆坐在黑暗之中,無意識喊了一聲。

過了兩秒,越季又放大聲音喊了聲雲無覓的名字。

意料之中的沒有回應。

可是越季發現自己還是很期待聽到雲無覓的聲音。

越季現在很惶恐,這個環境對他而言是陌生至極

在床上枯坐了會兒,越季的手撐在床鋪上。他突然想,我不能就這麽坐着不動。

反正離開月季花只用一直往前走就好,看不看得見不一定會影響。說不定他摸黑也能離開月季花呢……也說不定壓根沒法離開,而且他下了床之後,可能連床鋪在哪兒都找不回來了,在床上好歹是個熟悉的空間。

越季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決定下床。

床很寬很大,越季摸索着下了床,踩到床前的一片矮臺上,又小心翼翼的走過矮臺、腳落在了冰涼的地面上。

他沒穿鞋子,因為沒找到,也不想耗時間找鞋。

一直往前走就好。

一直往前走就好啦。

越季給自己打氣。

雖然看不見,但越季的腦海裏可以很清楚的想起來寝殿之中各個物品的方位。憑着對寝殿的熟悉感,越季稍稍有了點底氣。只要還是在寝殿裏的,他就一定可以。

越季一開始走得很慢,怕撞到東西,但是走一步試一步真的太累了。都這麽累了,最後還是不小心踩到了凳子、差點摔倒。

越季摸索着扶起凳子,就地坐了下來,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

鼻頭有些發酸。

越季咬咬牙,準備站起身不管不顧直接往前大步走。

這時候,熟悉的聲音突然從前方傳來。

雲無覓帶着輕笑喊他:“小妖怪,還不起床嗎,這都快到午飯時間了。”

“不會是為了躲我吧?”雲無覓又說,“那也得吃飯啊,你乖,快點出來。”

越季在原地愣了兩秒,然後循着聲音直接跑了過去。

一頭栽進了雲無覓的懷裏。

雲無覓站在月季花前,被這麽猝不及防一撞,直接抱着越季倒在了地上。

摸到雲無覓的身體,越季陡然放松了,随即莫大的委屈席卷上來。他摸索着抱住雲無覓的脖頸,腦袋埋在他頸間,帶着哭腔喊:“雲無覓……”

雲無覓本來還想調侃他怎麽這麽熱情,聞聲就愣住了。

“怎麽了?”雲無覓抱着越季坐起來,就靠在牆邊,他伸手輕輕拍着越季的背,輕聲道,“乖,告訴我怎麽了?做噩夢

“你當我是小孩子啊,做噩夢還要哭……”越季還是把腦袋埋着不動。

感覺到脖間溫熱的水痕,雲無覓心髒驟緊。

“怎麽還學會逞強了?”雲無覓摸着越季的頭發,“跟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好嗎,我很擔心你。”

越季咬咬唇,擡起頭眨了眨眼睛。

還是看不到。

他對雲無覓說:“我看不見了……剛剛醒過來的時候,都是黑的,我看不見了……”

雲無覓低頭對上越季的眼睛。

那雙總是亮晶晶笑盈盈的眼睛現在依舊很漂亮,可是沒了光亮。

“別怕……”雲無覓也有點亂,一手捧上越季的臉頰,連聲安慰他,“別怕啊……”

越季的情況不同于尋常人,眼睛突然間出了問題,怕是去醫院也沒有用。

雲無覓緩緩呼出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鎮定下來。

他摸上越季的眼睛,溫聲說:“乖,小妖怪。我在這兒呢,我就是你的眼睛,我們一起面對這個事兒好不好,別怕。昨晚你進了花裏之後,有發生什麽不一樣的事嗎?”

越季搖搖頭,挂着眼淚道:“沒有,什麽都沒有發生,我睡醒了就這樣了。我還以為是月季花裏發生了變化,我差點以為自己就要被困在裏面了……還好你剛剛在叫我,我聽着你的聲音跑出來的。雲無覓,我是不是得瞎了?”

“不會的。”雲無覓下意識親了親越季的眼尾,“這麽漂亮的眼睛,這麽乖的小妖怪,誰舍得讓你看不見。沒事兒啊……肯定不會有事的,你想啊,你在月季花裏待了那麽多年,一出來就活蹦亂跳的,是不是很神奇?神奇得有點不正常。現在眼睛突然看不見了,可能是副作用上來了。不管什麽副作用都會消失的,你的眼睛也是,肯定過幾天就好了。現在會覺得疼嗎?除了看不見之外還有沒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聽着耳邊雲無覓的聲音,越季慢慢緩過神來。他想了想,搖頭說:“沒有了,就是看不見。”

雲無覓幫他擦幹淨眼淚:“嗯,沒事的啊。你在花裏那麽多年都成功出來了,老天爺肯定眷顧我們小妖怪。等你的眼睛恢複了,一定比之前的視力還要好……現在

越季抱着雲無覓,沒再繼續掉眼淚:“餓了,也渴了,我還沒穿鞋子。”

雲無覓輕笑一聲,把越季打橫抱起來。

“我現在呢,先把你抱到床上,再給你倒水、拿鞋子,然後下樓去餐廳要兩份飯上來,好不好?”雲無覓慢悠悠的說着。

越季點點頭,緩過神來之後開始不好意思了:“你語氣正常點,我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娃娃了……”

雲無覓把越季放到床頭,給他背後墊了兩個靠枕,又笑着捏了捏越季的臉頰:“你不是說我就會哄你嗎,這就是哄人的語氣了。”

拿過越季的手機,雲無覓說:“我把你之前看的視頻調出來給你聽好嗎,有個聲音陪着你應該會好一點。”

越季抱着抱枕點頭。

視頻播放出聲,雲無覓把手機放到越季手裏,然後起身給他倒了杯水過來。

喝完水,雲無覓摸摸越季的腦袋:“我下樓拿飯,很快就回來。”

越季還是乖乖點頭。

聽到開門關門的聲音,越季更用力的抱住抱枕。

雲無覓站在走廊裏,回頭看了眼房門,還是忍不住皺了眉頭。

一邊往樓下走,雲無覓一邊給自己做心理輔導……會沒事的,就像他跟越季說的那些那樣,肯定過幾天眼睛就好了。

今天外面還是在下雨,而且雨勢不小,所以導演臨時通知了今天不拍。主演們這會兒都待在餐廳準備吃飯,聽見雲無覓跟老板說話,也紛紛出聲關心出了什麽事兒。

雲無覓笑笑:“沒什麽,可能昨天下午冒雨回來吹了風,越季人有點不舒服,我把飯給他拿上去。”

民宿老板家的兩個孩子今天巴巴望了一上午了都沒見越季下樓,這會兒一聽他不舒服,失落之餘還是跟雲無覓說:“越哥哥好好休息!”

知道雲無覓聽不懂方言,所以小孩子說的是普通話,不過說不慣也不太會說,帶着一點方言的口音,但是已經很方便雲無覓了。

上樓回了房間,雲無覓把兩份飯都放在床頭櫃上,然後坐在床邊伸手摸了摸越季的臉:“我跟別人說你是身體不舒服,小朋友叫我讓你好好休息。至于原本答應他們的畫畫,等你身體好了再說。”

“嗯,希望我的

見越季的狀态好了不少,雲無覓反倒有點擔心:“不高興的話不用撐着的,小妖怪。”

越季彎唇笑笑:“其實還好啦,現在也沒有很不高興。我剛才主要是被吓到了,我真的以為自己再也沒辦法從月季花裏出來了。吶,我現在至少還出得來嘛。不過我可再也不回花裏面了,真把我吓死了。”

越季一個人待在花裏這麽多年,要是沒點兒調整心态的積極性,早就憋壞了。被吓到的那股勁兒散開之後,他也确實就沒那麽慌張了。

“我說的是真的。”越季沒聽見雲無覓說話,知道他擔心,就又強調了句,“我在你面前哭都哭過了,還怕丢臉不成。你放心啦,我別的長處不敢說,心理素質是一等一的強。”

雲無覓無奈輕笑,屈起手指彈了下越季的額頭:“那我喂你吃飯?”

“那肯定的啊。”越季一挑眉,“我現在看不見,你要是不喂我的話,我能吃到鼻子裏去。”

雲無覓打開飯盒,突然又想笑:“記得嗎,我們倆一起吃第一頓飯的時候,你拿筷子的動作不夠熟練,當時還開玩笑說不會拿筷子就要我喂你吃……”

“記得記得。”越季愉快的接過話茬,“你還回我說我想得美!”

雲無覓:“……”

先喂越季吃了午飯,雲無覓再吃自己那份,然後把兩個飯盒拿下樓還到廚房。

等雲無覓再回來,越季想起來問他今天怎麽沒去拍戲,聽到說是因為外面還在下雨,越季就撐着下巴有點發愁:“今天幸虧你沒去拍戲,不然等你回來了再叫我,我估計就吓死了。可這雨也不可能一直下啊……要不今天吃晚飯的時候,我往眼睛上蒙一塊布,你帶我到餐廳裏去溜一圈,跟他們說我是眼睛疼不敢見光。這樣你不在民宿裏吃飯的時候,好讓老板辛苦一下給我送上來。”

雲無覓被他的語氣逗笑了:“往眼睛上蒙一塊布……也就你才想得出來這招。不用,要是我繼續拍戲了你的眼睛還沒好,那到吃飯的時間我提前回來喂你,怎麽可能讓你這看不見的自己吃飯,有湯

說着,雲無覓的語氣微沉:“五天吧,要是五天時間你的眼睛都還沒恢複,不管有沒有用,我們都得去一趟醫院檢查一下。好嗎?”

越季抿了抿唇,點頭。

下午,雲無覓和越季一起靠在床上看電視劇。越季只能聽,雲無覓就在邊上時不時解說一下,免得越季聽不懂劇情發展。

晚飯依舊是雲無覓下樓拿上來的,上來的時候還附帶了包括感冒沖劑、感冒膠囊、退燒貼在內的好幾種藥,都是其他人友情贈送的。畢竟越季這一病就是一個白天沒下樓,總讓人覺得很嚴重的樣子。

當然在衆人眼裏,按着雲無覓對越季的重視程度,也有可能是雲無覓自己太過緊張了……不過不管怎麽樣,多關心幾句、貢獻一點藥出來,要是能賣個人情也是好的。

雲無覓的房間其實已經收拾出來了,但越季這個情況,他根本不可能放心離開。越季自己也不想再回花裏,今天這事兒再來一次他估計真的魂都得去了。

于是兩人一合計,決定一塊兒睡越季房間的這張床。

“我保證絕對不會故意占你便宜的。”扶着越季走進衛生間,把擠好牙膏的牙刷送到越季手裏的時候,雲無覓如是道。

聽他這樣一說,越季歪了歪頭:“為什麽要強調‘故意’這兩個字?”

雲無覓特別坦誠:“因為睡着了之後,我也不确定控不控制得了自己的手……提前跟你說一聲,免得明天早上你醒過來發現被我抱在懷裏,然後覺得我故意占你便宜想打我。”

“……”越季把牙刷塞到嘴裏之前說,“你好未雨綢缪哦。”

雲無覓輕笑了聲。

雖然眼睛看不見的問題依舊存在,并且不太确定會怎麽發展,但越季這個晚上睡得很好。雲無覓本來還擔心他會睡不着,結果兩人剛躺下不到十分鐘,雲無覓睜開眼再看的時候,就發現越季已經睡過去了,呼吸和緩平穩。

松了口氣,雲無覓閉上眼繼續嘗試入睡。

連續下了一天多時間的雨是在半夜停下來的。

地面上雖然還很潮濕,但并不影響清晨的太陽慢慢從東方升起來。

陽光通透,穿過只拉了最外面一層紗簾的窗簾照進屋子

越季睜開眼,看到熟悉的房間陳設,下意識閉上眼想要再眯一會兒。

然而閉上眼的下一瞬,他猛地再次睜大了眼睛。

睜着眼好一會兒沒敢眨動,直到眼睛都有點酸澀了,越季才确定——昨天一醒來就莫名其妙丢失了的視力,今天睜開眼後恢複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越季總覺得自己确實看什麽都更清楚了,雖然他原本的視力也挺好的。

越季想擡手摸摸眼睛,沒擡動。

他現在整個人都被雲無覓抱在懷裏,抱得很緊。

越季偏過頭,看到了還在熟睡中的雲無覓。雲無覓眼下有點黑眼圈的跡象,顯然是昨晚失眠睡得不好了。

眨了眨眼,越季心想,這家夥昨天故意占我便宜,親我眼睛來着……

作者有話要說:雙節快樂!=3=

這章三天內的評論都有紅包~愛你們(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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