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救人
梅貴君與晏修你來我往,鬥嘴鬥了半晌,見時間差不多了,梅貴君笑着起身,道:“臣侍就先行告退了,太後作個兒說喜歡吃臣侍小廚房做的點心,臣侍想着再親自送些過去呢。”
晏修皮笑肉不笑:“那可耽誤不得,梅貴君快去吧。”
梅貴君一走,其他侍君們也坐不下去了,紛紛告退。
待椒房殿重歸于寧靜,晏修閉了閉眼,端起茶杯想喝口茶壓壓心中的怒火,結果一不小心又被燙了嘴。
晏修再也忍不住了,登時将茶杯摔到地上,呵斥道:“誰泡的茶?想燙死本宮嗎?”
旁邊看上去只有十歲出頭的少年心頭一顫,顧不得茶杯濺起的碎末劃傷了他的手,連忙跪下磕頭:“是……是奴才,奴才看您的茶涼了,才趕忙去重新沏了杯熱的。剛剛端上來,奴才跟您說過小心燙的……”
“哦?你的意思是錯不怪你,全怪本宮?”
“不不不,是奴才的不是,望皇夫贖罪。”那孩子磕頭磕得更加用力。
晏修冷哼一聲:“滾出去太陽底下跪着,太陽不落山不許起來。”
“謝皇夫。”那人感恩戴德地爬起來,用袖子擦了擦冷汗,往殿外走去。心道還好,只是跪一天而已,這要換成梅貴君,今日自己只怕不死也要被打得去掉半條命。
沛兒有些不滿:“主子,您就是心太善了,要我說,就應該殺雞儆猴,好好整頓一下這些下人。”
“殺雞儆猴可以,但他頂多算個蟲子。”晏修冷笑一聲,“沛兒,你去把守宮門的侍衛給本宮叫過來。”
沛兒眼珠子一轉,懂了晏修的意思。很快将連庭還有另一位侍衛帶進了殿。
晏修神色淡淡地依着椅背,聲音聽不出情緒:“沒有通傳就私自放梅貴君等人進殿,原來本宮的椒房殿竟成了任何人都可踏足之地嗎?這次是梅貴君,下次若是個刺客你們是不是也會放人進來?”
連庭自知理虧,此事的确是他失職,所以他也沒想着解釋,打或罰他都認了。
然而另一位侍衛可就沒連庭這麽淡然了,她出了一腦門兒冷汗,情急之下甩鍋:“皇夫明察,梅貴君來時,奴才去小解了,是連庭守着宮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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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庭一頓,轉過頭來冷冷地看着她。
果然,這宮內沒有一個人時可以信得過的,即便是朝夕相處的同僚。
連庭并不覺得失望,反正他也從來沒将對方當做過朋友。
不過他也沒有反駁,因為他知道反駁也沒用。
一來,大多侍衛本就看不過自己以男子之身搶了她們的位置,若是讓門外其他侍衛們作證,她們必定不會幫自己。
二來……
連庭擡眸掃了一眼晏修,他看得出來,晏修根本就無視了旁邊那人,從進殿起,晏修的目光一直是落在自己身上的。擺明了要收拾自己。
至于原因,連庭心中嘆了口氣,他想,大概還是拜自己這張臉所賜。
十八歲的連庭,有着如水的雙眸,纖長濃密的睫毛,細膩白皙仿佛永遠也曬不黑的俊俏臉龐,活脫脫是個美人坯子。
剛入宮時,連庭的這副模樣沒少引起那些女侍衛的調戲,後來通通以被連庭或者今竹揍趴下為結束。
而且自古同性相斥,在這深宮內,一個長得好看的男人,對所有侍君而言,都是潛在的敵人。
晏修原本把守門的侍衛叫過來,只是想打一頓出氣,可看到連庭的第一眼,他覺得自己的火氣更大了。
“連庭是嗎?”晏修淡淡道,“拖出去杖打五十大棍。”
五十棍……
若真打下來,只怕不死人也要廢了。
連庭手指微不可查地顫了一下,沒有人會不怕死,甚至連庭比常人更惜命些,他自幼失去雙親,颠沛流離數年,能活下來多虧了養母賀将軍,還有陛下……
沛兒很快帶着兩個健壯的女子來拉他。
“不必勞煩。”連庭皺眉道,“我自己會走。”
怕歸怕,骨氣還是要有的。
這會兒日頭正毒辣,連庭跪在被曬的能煎熟雞蛋的青石板地上。
如成人手臂粗的木棍接連落在他單薄的背上。
行刑的那人應是得了皇夫的授意,下手一次比一次重,五棍過後,連庭已有些承受不住,嘴裏泛起一股腥甜,被他強行咬牙壓下。
晏修站在臺階上看地津津有味,他覺得自己以往太端着了,太在意別人眼中的形象了,所以才總是委屈了自己。
今日不如就跟梅貴君學學,嚣張跋扈一回,倒也暢快。
連庭拼命地在自己有限的記憶中,尋找和夏汐寧相關的一切,希望那短暫的甜蜜能幫助自己挨過此時的痛苦。
可惜回憶還是太少了,而且大多都是自己單向的回憶。
那人大概永遠不知道有個卑微怯懦卻又膽大包天的小侍衛,對她的愛慕與赤誠。
即便今日自己真的死在這裏,傳到陛下耳中,恐怕就跟死了個阿貓阿狗差不多吧,哦,不對,更大的可能是根本傳不到陛下耳中。
連庭自嘲地笑笑,如此想來,真的是有些不甘心啊。
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處,浸透了他的衣衫。
恍惚間,連庭似乎看到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從宮門處疾步而來,淡藍色的輕紗裙擺如一汪清泉,緩緩流淌進他幹涸的內心。
這個幻覺真好,在死前能再看上她一眼,哪怕是假的,也值了。
連庭這樣想着,下一刻便昏了過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今日是初一,按例夏汐寧應與皇夫共寝,她自然不願,可想想晏修的母親那只老狐貍,夏汐寧覺得自己也不能太冷着晏修了,于是她打算來椒房殿用午膳,敷衍一下。
可這一來不要緊,就撞見這麽一出。
夏汐寧剛認出了連庭,還來不及詢問前因後果,就見對方暈了過去。
而那執棍之人居然還未停手,眼看就要照着昏死過去的連庭再來一棍。
“住手。”夏汐寧皺眉喝道。
這一聲怒喝驚擾了衆人,那人慌忙扔下棍子跪下請安。
晏修見她來,先是一喜,手忙腳亂地整理了一下衣服,還未來得及請安,又聽夏汐寧沉聲道:“今竹,救人。”
仔細一瞧,夏汐寧的目光半分也未曾落在自己身上,又恨恨地咬了咬牙。
“是,陛下。”今竹見弟弟暈倒,急得不行,小心翼翼地将連庭背在身上,出門前還瞪了行刑的那人一眼。
夏汐寧不經意間瞥見連庭背上的血跡,眉頭輕皺:“阿炎去請太醫給他瞧瞧。”
阿炎與阿笙對視一眼,心道這位主兒似乎很得陛下看中?忙領命去了。
夏汐寧這才進了殿,邊走邊道:“皇夫好大的火氣啊。”
晏修緊随其後進屋,說實話,他是有些生氣的,夏汐寧冷落了自己半個月,好不容易來一趟,居然還要為一個侍衛出頭,而絲毫不顧及自己的臉面。
這要是以前,他絕對是要跟夏汐寧鬧一場的,可這些日子獨守空房,他莫名地不太敢鬧了。
于是只撇撇嘴半是撒嬌半是抱怨地道:“臣侍見懲罰一個小小侍衛的權利都沒有了嗎?而且陛下不問問原因嗎?”
夏汐寧實在受不了他這副腔調,膩地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于是臉色更加冷淡:“什麽原因?你且說來聽聽。”
于是晏修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說了一遍。
沛兒還在一旁添油加醋:“陛下您想,幸虧連庭這次守的是椒房殿的門,梅貴君他們也不是外人。可若是有朝一日,連庭值守您的甘泉宮,豈不是連刺客也能放進來?若陛下的龍體因此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皇夫都必定會寝食難安,後悔今日輕饒了那個連庭的。”
這番話說的,那叫一個上綱上線,夏汐寧都想給他鼓掌了,若不是她深知這主仆二人本性的話。
想起來也是好笑,這個沛兒上輩子其實是個太監來着,是晏修身邊的頭號大宦官,溜須拍馬曲意逢迎那一套玩兒得很溜。
夏汐寧內心啧啧兩聲,可惜了,這一世怎麽就沒了太監這個行當呢。
扯遠了,再說回來。連庭确實有錯,但這事兒其實可大可小。
上一世她做皇後的時候,後宮相熟的姐妹之間,不用通傳就直接進殿的比比皆是。她還嫌來回聽人通傳麻煩呢。怎麽到了晏修這裏,就如此嚴重了?
再者說,就算晏修是真的想立規矩,五十棍的懲罰也太嚴重了,連庭罪不至死。
擺明了就是想撒氣而已。
今日她還就偏偏不想讓晏修把這口氣出了。
夏汐寧眉頭一皺,先是呵斥了沛兒:“朕與皇夫說話,有你插嘴的地方嗎?”
又轉頭對晏修溫和一笑:“皇夫有所不知,幾日前,連庭曾救了致兒,看在致兒的面子上,不如饒他一回吧。”
晏修張口欲再争論幾句,又聽夏汐寧道:“哦,對了,既然你們擔心連庭值守朕的甘泉宮時,會玩忽職守,那不如就讓他證明給你們看吧。
朕決定升連庭為禦前一等侍衛,以後他在朕身邊伺候,就不來礙皇夫的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