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吳邪來回跑了一個上午,都沒有發現張起靈。而當他快要絕望的時候,他卻在不經意間遇到了他。
不過,實在有些出乎意料了。
“啊!”中午,吳邪氣喘籲籲回到屋裏。他本以為當時站在自己屋裏的只是個下人,沒想到仔細一看是張起靈。“你……你到底……”吳邪話還沒問出口,就看見張起靈手腕上突兀的傷口。
他立刻上前抓住張起靈的手腕,後者也沒有反抗,只是輕輕一句:“要變了。”
“什麽?”吳邪從悲傷中猛然驚醒,現在還不是他關心這些傷痕的時候。張起靈從懷中拿出鬼玺:“你的結局。”
“我的?和我有什麽關系?”吳邪一直感覺自己就是在參演一場舞臺劇,無論發生什麽都無關痛癢。今天有人傷了,明天有人死了,都只是歷史上發生的事情。他要做的,只是在張家隐匿的歷史中尋找到“長生不老”的蛛絲馬跡。
“進入青銅門的人,是真正參與到一切演變中的。”聽到這句話,吳邪明白他之前幹什麽去了。
他真真正正進了青銅門。
而他沉睡的時間,是故事裏一個主角離開的時間。不只是他,所有人都在沉睡,只不過他們擁有當時自己的記憶。
可為什麽這裏需要張起靈的守候?
只是為了防範像自己這樣的人嗎?
“你說我的未來……改變了……”吳邪問,“什麽意思?”
“歷代的東夏王,都不是人,”張起靈又開始了少有的長論,“每次換代,其實回來的都是同一個人,而他的容貌會恢複到年輕時的模樣。”
“所以張家願意供養末朝東夏王的原因……”吳邪有了一點想法。
“是因為他掌握着長生不老的秘密。”
“上一個東夏王入葬前我偷偷去查看過……”張起靈讓吳邪轉身,撫上他脊柱的某個地方,“這個地方被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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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地方一不小心就會死人的,”吳邪無奈,“看來他的死因……”
“不,他是老死的,”張起靈繼續道,“但他已經癱瘓了。”
吳邪其實知道自己後背某個地方微微發綠,他想了想自己被迫所做的事情,說:“他是不是定期服用密洛陀?”
“也許,”他在吳邪的屋子裏翻翻找找,“但肯定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服用密洛陀,以前是死過人的。”
吳邪明白了張家早已有了這個“傳統。”
“可這些密洛陀是怎麽産生的?”張起靈沒有理會吳邪,吳邪以為是他說了那麽多已經煩了,可沒過一會兒他就拿出一本很舊的書扔給吳邪。
原來這家夥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啊。
吳邪打開一看,發現這不是書,是張起靈手抄的筆記。他的筆跡雖然匆忙但大氣有力,吳邪對他的認識又有了一些颠覆。上面都是簡寫的記錄,但複雜程度一看便知。而吳邪在腦海中翻譯成自己的語言後,一個讓人難以接受的事實浮現水面。
秦朝,那是一個張家顯赫而又默默無聞的時代。
張家的歷史最早已從上古開始,一直持續至今。因為無史書記載,後世便以為是近百年才有的家族。
當時,秦王在尋找長生不老的方法,動用千百丹師,搜便世間珍奇。那一任族長聽聞後,心中竟然也有了些想法。他搜尋天地集氣且可以秘密藏匿的地方,最終找到了這裏。可沒想到竟在這地下發現了那個很久以前就“滅亡”了的朝代——東夏。東夏人掌握着比地上時代更加先進的技術和更加久遠的文明。現在看來,這青銅樹和青銅門便是最好的證明。
按理說這裏早已被占領,張家理應走人,可誰知族長的心裏打了另一個算盤。
在外界已是黑夜之時,張家上千精銳潛入東夏,血洗夜城。
這一戰雖然勝利,可傷亡慘重。而族長也顧不得那麽多,直逼東夏王。逼問不成,他卻偶然發現了他背後的印記。他命人殺之取之,沒想到竟是一枚玉玺。
鬼玺。
打開青銅門唯一的鑰匙。
當他步入青銅門後,他才明白,那是東夏王的墳墓。
最初,他的面前也是東夏的生活情景,他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而他看到遠處陰雲遮蔽的高樓時,他就明白,那是他必須要去的地方。
路邊的人變得越發稀少,寒氣逼人。空氣裏慢慢多了一些粉塵,吸進去感覺有些難受,他便憋氣一直到安全地帶。他推開門,以為會有什麽機關,可沒想到什麽都沒有。他小心翼翼看遍四周,發現這房子的結構明顯不合理。
他上樓的腳步變得少有得輕。他沒想到他有一天也會如此緊張。而當他走到最後看到一個棺材時,他真的很驚恐。
他驚恐不是因為棺材,而是因為棺材上坐着的人。
他和自己親手殺掉的東夏王一模一樣。
而那人開口說的話讓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你把他的鑰匙取出來的時候,他疼嗎?”
“為什麽他沒來?你把他殺了嗎?”
“看來這次我真的死了。”
不過,這族長畢竟還是個厲害角色,立刻就鎮定下來,拔出利劍直逼那人。什麽狠毒恐怖的屍變他沒見過?而最讓他沒想到的是,那人根本沒有反抗,刀刃直接刺進他的心髒。
“為什麽……不躲……”他竟然已經開始擔心起面前的鬼魂來。
“因為這次是真死了啊……”那人笑了,嘴角微微上揚,無奈且無助。
那人自己把劍拔了出來,鮮血淋漓。
“你真的在尋求長生不老嗎?”
“其實我很恨你,功利而且殘忍,不是嗎?”
“不過我也活得太久了……”
“可我還是存在,只要我還在青銅門裏。”
“只要你願意臣服于我那已經孱弱的東夏,這一切都将是你的。”
“只要你願意安靜地等。”
最初的密洛陀,就是那一直沒有腐爛的屍體。
“所以張家算是屬于東夏的嗎……”看完以後,吳邪心裏很複雜,“可惜現在也敗落了。”
吳邪說完以後突然想到了什麽,急忙問:“那個族長還在世上?”
“他每次重生都會喪失記憶,”張起靈這樣說,沒有直接回答他,而吳邪已經懂了,“東夏的亡靈還活着。”
面前這個人,就是當年的族長。
而自己,就是那個“亡靈”。
沒想到他們也會被時間所改變。當年那個自私而且魯莽的族長現在已經蛻變,可當年大氣還有魄力的東夏王,現在卻變成了自己這幅模樣。
“小哥,你準備怎麽辦?”吳邪感覺很疲倦,躺在床上,“鬼神,下輩子我再也不想和這個扯上關系了。”
“該結束了。”
張起靈走近吳邪,遮住了他的雙眼。記得上一次他這樣,還是在青銅樹前。
吳邪的眼淚打濕了他的手心。他輕輕松手,轉過身去,不敢看那一雙迷蒙的淚眼。
即使閉着眼睛,光芒還能刺進,在他眼前呈現一片鮮紅。
吳邪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想哭。
他還有什麽好留戀的?
他在心裏一遍遍說服自己,接下來再艱險,他們也會活着出去。
其實死也沒有什麽可怕的,可怕的是永遠的相隔。
他還想再次站在陽光下,
身邊一定是張起靈。
吳邪醒來以後換上了便裝,帶上僅有的裝備,一個人站在張起靈門前。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他剛剛站在門前,那人就開了門,驚訝過後眼神裏仍是熟悉的平靜。
“原來你也準備好了啊。”吳邪看他穿着那身熟悉的衣服。
張起靈看着吳邪臉上的微笑,看着笑裏帶着的疲憊,讓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吳邪的樣子了。
那時他是什麽樣的?
眼神恐懼而帶着鎮定,可惜也沒有目标和希望。
可他現在的蛻變,讓他離以前的東夏王更加遙遠了。
這遙遠,是戰勝。
“我仔細看了看那本筆記,”吳邪倚着門框,“那個古樓應該就在青銅門裏的青銅門裏……唉怎麽這麽複雜……”
“而且東夏徹底滅亡時,由于自己決定的失誤,東夏王就把原來的族長殺了……”
“換言之,如果這裏的青銅門裏如果有族長的亡靈,那麽你就是原來的族長……”
“如果沒有,我就是亡靈,”張起靈早已知道了答案,“和你一樣。”
“怪不得我沒有以前的記憶,”吳邪無奈,“看來我爺爺和我爹還真是心善……随便撿個野小子就帶回家了……”
張起靈笑了笑,這個微笑比以往更加自然。
吳邪勾住他的肩膀,學着胖子的語氣拉着他現在出發。“省得夜長夢多。”一想到還等着自己的胖子、小花,還有身邊的張起靈,吳邪就莫名安心。
青銅門并不遙遠。這“幾年”幾乎沒有人來這裏,石縫裏的雜草尤其茂盛。
“未知的才有意思。”面對熟悉的青銅門吳邪心中早已有深深的征服感。可接下來門後過短的路途和陰森的景象仍然讓人不寒而栗。
仍然是一個城鎮。
所有的房屋,屋檐上都系着白色的薄綢,随風揚起,互相纏繞。窗戶和門上都貼着素色的紙條,什麽都沒有寫,顏色已經有些泛黃,輕輕一碰就會碎成紙片。一家大戶的門前獅已經碎得不成樣子,暗紅的木門被人随便刷了幾大筆白色。旁邊的一小塊兒田地裏還有幾朵白花兒的殘枝,其中大多是紙疊的路旁幹涸的水道裏躺着幾只泡爛了的紙船,幾乎已經融進了土裏。
他們現在還站在高處。吳邪擡頭,發現這裏是更加久遠的地下城。很久以前,石頂下還沒有那麽多濃霧,陽光還可以照進來,光線很充足。不過出乎意料的是,石頂不是完整的山體,而是被挖開了一個個孔洞,從中間向四周逐漸減小。
“那裏。”張起靈指向遠方。吳邪看過去,發現他指的正是已經不複存在的張家古樓。
他們順着石階走下去,看見半路上有東西。仔細一看,是一具坐着的白骨。
白骨身上的衣服還能依稀看出是張家下侍的衣服,只不過顏色有變。他身上沒有創傷的痕跡,十分完好,吳邪都在懷疑他是不是坐在這兒有幾十年。這樣想想,一股寒氣就順着吳邪的脊梁爬了上來。張起靈也沒有得出什麽答案。可當他們剛要離開時,就感覺到有什麽事情不對勁了。
吳邪下去時不小心把白骨帶倒了。他本以為自己的衣服不小心和它勾住了,低頭一看卻發現是它抓住了自己的衣服。它空洞的雙眼緊緊盯着吳邪,另一只手好像馬上就要擡起。
幸虧張起靈眼疾手快,立刻拔劍砍斷了它抓着吳邪的手,把吳邪拉到自己這邊。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吳邪後背接近腰的地方,沒想到吳邪竟然很敏感地躲開。
這時他才想起來吳邪在來的路上說過他後背上有一塊青色的印記。
難道剛才的異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吳邪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動作,也大概猜出來了原因。
四周傳來細微的震動,慢慢變得越來越清晰。那是沉重的號角聲,是青銅門開啓後的號角聲。
“啊!”一陣陣細碎的耳語在吳邪耳邊,或是腦海中響起。一種巨大的精神沖擊讓他差點昏過去,還好有張起靈及時扶住他。
“王回來了。”
“可我覺得好陌生啊。”
“他才不是。”
“那我為什麽感覺到了……”
“他不是原來的王。”
“變了?”
“這樣的話鬼玺不屬于他。”
“拿來。”
“搶來吧。”
……
“殺了他。”
“怎麽了?”張起靈關切地問。吳邪發覺他聽不到這些聲音,便把那些“幻聽”給張起靈複述了一遍。
破敗的房屋後面走出千百白骨。
這是比屍變更可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