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吳邪現在看着成群的東西已經想吐了。蚰蜒、面具怪、大鳥……現在又來了一堆骷髅。

天啊,這到底是懲罰誰啊?!

在心裏喊完這一句以後他自己差點笑出來,沒想到不知不覺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放松起來。

他不僅離那個東夏王更遠了,而且和曾經的自己更遠了。

它們的移動很慢,所以只要他們不會大量小範圍聚集,就不會構成威脅。

他們正盡力掃除障礙,卻發現周圍漸漸有了水聲。

本已廢棄的中心河道從上游湧來了清水。

吳邪和張起靈背靠背,面對四面的夾擊。他們的腳下就是兩米寬的河道,水位慢慢升起,冰冷的水沒過吳邪的腳踝,就像以前站在淺水潭中一樣。

每一件發生的事情,都有它發生的意義。吳邪看着上游漂來的東西,心情越發沉重。

那是一口棺材。

遠距離看的話,棺材除了全黑并沒有什麽特別的,能順水漂來必定很簡陋。

“要屍變?”吳邪感覺自己是明知故問了。

“沒有氣味。”張起靈眉頭緊蹙。沒有了棺椁的保護,而且棺材也已經破破爛爛了。如果說這個距離都沒有都沒有腐爛的氣味,那就有些奇怪了。

沿路的房屋裏燃起了火光。張起靈撞開一道門,發現裏面的油燈自己亮了起來。

目力所及,皆是如此。

號角聲又響了起來,聲音更加有力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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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情況?”吳邪大概猜出來了棺材的主人,變得絲毫不畏懼,反而已經迫不及待想要會他一面。

殺了他,大概就能結束了吧。

棺材被裏面的東西幾下子撬開,一雙幹枯的手驚悚地揮舞着。

他還穿着一身墨綠深衣,頭發仍然整齊地梳起。他慢慢坐了起來,吳邪看到他的皮膚已經不在,骨中玉綠色與白色相間。

那不是骨,而且碧玉白玉。

東夏王,果然不凡。

為什麽宮廷之中最黑暗的地方擺着一排玉制的假人?現在也可以解釋了。

可是,到底是誰能幫他們做到這種程度,連這種事情都能知曉?

吳邪心中也已經有答案了。

他的身手和生前相比簡直沒變。張起靈一下子擋在吳邪面前,幫他擋下了迎面一擊。兩把黑金古刀碰撞,兵刃既接,火花清晰可見。

吳邪直接轉過身來,一劍差點刺中棺中人的腿。可惜只是劃破了那人的衣衫一角。

“小心。”張起靈的刀順着那人的刀刃游走,直逼他幹枯的手腕。古刀破玉,輕而易舉。

但東夏王畢竟身經百戰,看準了張起靈身後的吳邪,完全不在意張起靈的進攻,抽刀向吳邪砍去。張起靈也立刻收刀,差一點被他砍到。

“他瘋了,”吳邪心想如果那東西現在還能聽懂他說話,自己絕對忍不住破口大罵,“我要是死了他也活不了啊!”

“看來只要鬼玺就可以。”張起靈和吳邪兩面夾擊。吳邪看着面前的“自己”,心中很不平靜,幾次都差點走神。要不是張起靈一直護着他,估計自己還沒見到古樓就死在這兒了。

可如果他出現在這裏,那還有去古樓的必要嗎?

還是最壞的打算已成定局?

吳邪使勁掐了自己一下,大喊:“他娘的!想那麽多幹嘛!”他沒想到東夏王的骨玉不一般,普通的刀根本無法造成傷害,只能靠張起靈的黑金古刀。現在他動手簡直就像給張起靈舔麻煩,戰局幾乎集中在那兩人。

吳邪一下子撞在了一架白骨上面,吓了自己一跳。但他随即又想痛罵自己一頓,罵自己心不在焉,到現在都沒注意到周遭的變化。所有的骷髅早就停止了行動,站成圓環将他們圍住。

家族遺傳嗎?蚰蜒站成樹,你們站成牆?吳邪突然感覺背部刺痛,自己撞上去的骷髅試圖直接把鬼玺從吳邪體內取出來。

“你想得美!”吳邪幹脆一劍送命,繞着他們圍成的園跑向黑棺。

他就是看準了有兩個骷髅正試圖爬進那具棺材。

裏面必有蹊跷。

經過鬥争,他們整體不占上風,已經被壓制到還剩一個很小的範圍了,離棺材也比較遠。吳邪這樣行動算是擅自脫離了張起靈的掩護,單槍匹馬上戰場。

越靠近棺材,那些骷髅就越發活躍,逐漸有了活動的跡象。吳邪輕功還算到位,借力飛躍不成問題。

從空中俯視是最好的視角。他踩中其中一個骷髅的肩膀輕輕一躍,棺中何物盡收眼底。

鬼玺。

一枚精致的物件沉睡在棺中。

吳邪感覺背部由內而外的刺痛,直直地往下跌。張起靈一看不好,立刻向這邊趕來。東夏王窮追不舍,氣勢更洶。

“別過來!”吳邪這一聲力竭聲嘶,讓張起靈一驚。他明白自己把東夏王引過去對兩個人都沒有好處,但他一個人面對如此強烈的反應到底能不能吃得消還不确定。

“別……別過來……”吳邪的呼吸十分急促,舉着劍的手在微微顫抖。

他從用劍從屍泥裏把鬼玺挑了出來,身邊的骷髅立刻想他撲過來。這些還很好對付,難的是暴怒的東夏王。

東夏王的目标直接變成吳邪。吳邪感嘆,這哪是輕功啊,簡直是“飛人”。張起靈在他後面緊追:“發生了什麽?”

“我看他是想複活!”吳邪把鬼玺放在衣兜裏,拿出別在腰間的輕弩,連射三箭。

自己體內有一枚鬼玺。

棺中的鬼玺是他的,而自己是孤魂。

看來現在真的是孤魂逃逸,東夏王不得複生的時候。

只要毀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吳邪想起了自己的血,立刻劃開一道很深的傷口。身邊的骷髅退散,而東夏王則尋血而來。

“鬼玺成雙,天雕地琢。以血為契,麒麟誓盟。青銅為器,越古通今。玉石為皿,血脈相融。血印為記,開道賜靈。陰兵為衛,化身于民。天子為王,歲月無盡。”

放在衣兜裏的鬼玺好像感應到了渴望許久的鮮血,顫動了幾下。吳邪耳中響起金屬共鳴的聲音,還有那段短句。

麒麟血流進溪水中,流淌之處水盡幹涸,倒流回川。

吳邪此刻慚愧到想自殺,自己這是犯了從小家裏就教導的“大忌”——險惡之地不得見血。

自己還好,但這樣一來就會給張起靈帶來更多的麻煩。

吳邪本來可以擋下東夏王的攻擊,可自己卻動彈不得。

水流成冰,寒氣逼人。

帶有血絲的水一點一點凍結成冰,順着吳邪的衣服凍僵了他的下半身。

一刀見血,血流不止,溪水散發出陰幽的暗紅色,将吳邪浸沒棺中。

“把他……殺了……”吳邪盡力發出聲音,“不管發生什麽……”

東夏王此刻已經站在了棺材的邊緣,緊握着奪回來的鬼玺。空洞的眼眶裏流出鮮血,他的皮膚也在一點一點恢複,露骨的心髒複原過程讓吳邪惡心至極。

“就是……現……在……”

張起靈看準了時機,直接把古刀對準了東夏王的心髒。

心髒裏是棺中的鬼玺。

呼嘯和嚎叫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張起靈一瞬閃過吳邪身邊,收住了騰空的古刀。如果再慢一點點,古刀就會直接刺進吳邪的心髒。

但他一定會保證萬無一失。

吳邪沒有蘇醒的預兆,張起靈擔心地看着他側頸上的綠斑,還好消去得很快。

他明白了密洛陀的成因。每個渴望長生不死的人,當他窺探到這屬于世界的秘密時,不成功,則反噬。

吳邪體內有鬼玺,自然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張起靈想起城中交錯的石壁,心中也不由得感嘆。東夏多少年來最需要防備的就是貪心不足的人,他們付出了失敗的代價,也警示着東夏衰亡的原因。

玉化的骷髅會逐漸形成石壁。

他們也将成為密洛陀。

一切的發生都是瞬間。

溪水迅速回流,簡直如同有生命的野獸,快到張起靈都很難追上。

吳邪的血液沒有停流,水到之處便是痕跡。

還沒結束,張起靈一直在想這件事。

看來古樓裏還坐着那只傀儡。

正虎視眈眈地看着另一個自己。

吳邪還有微弱的意識。

所有的痛楚,他都無法反抗。

河道的盡頭就是古樓。

真正的古樓比書上的描繪更加恢宏,也更加陰森。

到了這裏,水流一下子靜止,忽而的颠簸讓吳邪眩暈不止。這時他已經在血流而亡的邊緣,他感覺越來越冷,意識也越來越飄忽。

“今天你也算是體會到什麽叫‘血流成河’了吧。”

有人說話,而且聲音很熟悉。

“可惜了,”那人繼續說,聲音有些遙遠、不真實,“其實我一直認為你很有魄力……”

“但是想要它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那人把吳邪背到古樓裏,給他止了血。

“現在應該不會感覺很疼,”吳邪聽到了拔刀的聲音,“對不住了。”

鋒利的刀尖順着他的皮膚割了下去,冰冷的金屬質感讓吳邪止不住發顫。吳邪只能苦笑,暗暗欣慰現在不會感覺那麽痛。

“上面的人把另一枚鬼玺搶走了,”那人盡量不傷到吳邪的內髒,“無論怎樣颠倒反轍,真正的鬼玺只有四枚。第一枚在你體內,第二枚剛剛被你們消減,第三枚被奪走,第四枚呢?看樣子張族長的魂兒還飄着呢。”

“齊……”吳邪想喊一聲“瞎子”,但現在好像有些早。

“潛伏的時候我只姓張,”他的臉上一直帶着笑,看上去毫無波瀾,“我本以為張家人可憐,沒想到我最同情的是你,就像個被好好奉養的獵物一樣……”

一陣鑽心的疼痛從吳邪骨中一點點蔓延,他猜想那是玉化的反應。他對自己“弱不禁風”的程度又有了個新的認識,心裏說不出是愧疚還是酸楚。

生為終極所生,死為終極而死。

也無憾吧。

只放不下張起靈。

把最需要解脫的人獨留亂世,自己無能陪伴。

“為什麽不說話?”瞎子笑了笑,“麒麟血的恢複速度可是常人的好幾倍。”

“都讓你給我放幹淨了啊……”吳邪被他松開,毫無束縛,也毫無還擊之力。

瞎子正拿着鬼玺。吳邪眼前已經很模糊了,只能隐約看見取出的鬼玺很小,靜靜地躺在他的手心。

“我的錯我的錯,”他感覺更好笑,“你如果還有力氣,可以找一找你看錯的張家族長。我已經沒有興趣知道他被安葬在樓中哪個險惡的地方了。”

吳邪感覺自己背部的傷口和死去的東夏王一模一樣。如被灼燒般焦黃的皮膚,骨中玉色清晰可見,血液一點點幹涸粘在骨上,被撕扯的肌肉空留一個狹小的空間。

“乒——”不知是拔劍還是兵刃碰撞的聲音,和張起靈古刀的聲音完全相反。這不速之客讓瞎子的表情為之大變。

只是一瞬,暗器飛來,和聲音的方向剛好相反。

“原來當年的我無論是年齡還是資歷都還那麽年輕啊……”吳邪真正懷念的聲音響起。

“別過來!”吳邪勉強起身剛要過去,卻聽到暗中的人這樣說。

“還好奪了齊羽的另一枚鬼玺。要不然我把自己殺了,那一瞬間就會消失的,”他笑了起來,很釋懷,“是不是,小三爺?”

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喊過吳邪了。自己和三叔曾經度過的時光如潮水湧來。吳邪的玉化還在繼續,隐約中他好像聽到自己從未聽到的聲音。那是密洛陀的聲音,随着玉化的進行,那聲音變得越來越像在和他交流。

“醒醒!”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仿佛在他耳邊萦繞,“你是最後的希望!”

沒錯,是三叔。

不知道是多久以前,三叔看他的眼光一夜突變。他每天都躲着自己,即使是必須的直視,目光也在躲躲閃閃。

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早就有了觊觎之心。可惜最終自己也變成了這個樣子。

沒想到相隔多年再相見,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醒醒!”

吳邪感覺自己睡了很久。

這聲音近在咫尺,很熟悉,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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