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吳邪感覺有水滴到自己臉上,下意識用手去擦,沒想到碰到了自己朦胧的淚眼。
那是自己的眼淚。
剛才自己是做夢了嗎?吳邪這樣想。他感覺自己剛才夢到了好多好多,夢到自己睜開眼睛看見爺爺、父親和三叔,可是就是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麽。
“你怎麽在外面睡着了?”
“還好,看起來沒受傷。”
他好像還是很困,爺爺就輕輕遮住他的眼睛……
“睡吧,明天醒來一切都好了。”
“不是他們……”吳邪清醒過來。
“你醒了……”張起靈正在他面前,“什麽‘不是他們’?”
“我的意思是剛才喊我的人是你……”吳邪的确聽出來是張起靈。
看張起靈欲言又止的樣子,有很多想要問。吳邪沒給他這個機會,忙問:“瞎子呢?”
“附近的石壁。”張起靈說完,吳邪立刻就要去找他。他剛剛把自己撐起來,背部近腰的地方就撕裂般得疼。
“他不想讓你去找他。”張起靈如實說。不過他沒有告訴吳邪,暗器并沒有殺了原來的黑瞎子。最終搏鬥的時候是他自己刺傷了原來自己的眼睛。
聽起來是如此戲劇化。
也是如此悲傷。
吳邪知道失去的人無法挽回,但心中的悲痛仍久久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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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因為他,外界才會如此知曉這個世界的秘密,才會有了瘋狂的探尋。
也是因為他,自己才能百次脫險,活到最後。
他一步步向前走,不回頭。
回頭一看,早已橫屍遍布。
“那個族長還在”吳邪很久沒有說話了,聲音十分嘶啞,“他還沒死,是他想要我的鬼玺。”
就像瞎子說的,他一定安葬在一個黑暗而陰險的角落,正在等待着自己的鮮血。
吳邪意識到自己的玉化已經逆轉,伸手碰了碰傷口,發現已經被包紮好。
“下次要取出來只要劃破一層布就可以了啊,”他摟住張起靈的肩膀,就像最初和胖子一樣,“你能狠心看自己死在自己的刀下嗎?”
張起靈點頭。
他和黑瞎子都是一樣的。
不僅是因為受命運輪轉的折磨。
而是因為有了結束這一切的信念。
他明白,吳邪這是讓他有面對而且要了解自己的準備。
他,吳邪,肯定是下不去手的。
張起靈和吳邪小心翼翼地走上樓梯。吳邪總是會不小心弄出“吱嘎”的聲音,如果确保每一步都不會打草驚蛇,估計走半天也到不了頂。
吳邪站住了腳,思忖着自己怎樣才能小聲一點。張起靈直接把他抱了起來,吓得吳邪差點掉下去。
“小哥……”吳邪聲音極小,努力不讓張起靈看到自己已經紅透了的臉。
見張起靈沒有放下自己的意思,吳邪只好作罷。即使抱了一個人,張起靈走路還是十分輕巧,沒有聲音。
“到了。”吳邪微微皺眉。
這個“到了”不是找到了族長的屍首,而是到了該選擇的分岔口。
他們正站在一個天臺上,有通往四個方向的路。
“分頭行動?”吳邪知道這樣危險性會很大,但碰到的幾率會更大。
張起靈當然不會同意,兩人就在這裏商量良久。
“有人!”吳邪看到對面的柱子後閃過一個人影。
張起靈也注意到了,馬上要去追。
張起靈剛剛離開吳邪幾米遠,從兩側的樓梯上就下來兩具兇屍。吳邪和張起靈早就料到了,只見張起靈踩住欄杆一個回翻,輕輕摟住吳邪,刀刃随他的衣服飄逸旋轉,正中兇屍的心髒和喉嚨。
“我又不是手無……”吳邪那“手無縛雞之力”還沒說完,那人就開始瘋狂地大喊。
“一群笨蛋,”那人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尖刻而詭異,“殺了我,你們也不複存在!”
“難道你們還準備親手了解我然後出去過你們的小日子?”
“別傻了!這兒要是毀了,你們就算出去了也最多是一具橫屍!”
“小哥,”吳邪裝作一臉認真,手輕輕放在張起靈的肩膀上,“死了以後你還作我的鬼。”
張起靈一愣。吳邪心滿意足地笑了笑,完全沒有大敵當頭的緊迫感。那人的嘶吼聲也頓了一下,不知道是被吓得還是沒反應過來。
無需那麽緊張。
我,一定會讓你死在這兒。
結束這一切。
四周湧出濃濃的黑煙,聞起來刺鼻無比,是從每一個安防棺材的地方湧出來的。
“他這是要放屍啊……”吳邪捂住口鼻,“不是親祖宗?就算不是也不能這樣對待先人吧……”
張起靈看了他一眼。吳邪想了想自己幹過的開棺事,不禁無語。
張起靈剛才那一眼疑惑被隐匿在煙霧中。
以往遇到危險的境界,吳邪也會适當地開開玩笑。
可是今天他怎麽顯得那麽輕松?
他……
一定不是吳邪!
不得不說這人不管是音容相貌還是體型都與吳邪完美契合,讓張起靈直到現在才察覺問題。
張起靈腳下竄出兩條類似蛇的生物,剛剛露面就被他攔斬七寸。
“呦,別急嘛,”那人蹲在地上,托着下巴眯眼微笑,“你先猜猜看,我們是什麽時候調包的?”
顯然,在關乎吳邪性命的問題上,張起靈沒有多少耐心。
黑金的鋒芒對準那人的額間,那人看張起靈發怒得比預想要早,不免也更加戒備。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齊羽。”
“沒錯,就是你們之前殺了的‘齊羽’。”
“我不知道你對這個名字到底知道多少,反正我認為你是一無所知。”
“別緊張,我可不是複活。”
“我本來就沒死。”
齊羽扶住自己的腰間,布條纏裹的地方還在流血。
“誇誇我啊,為了演這一場戲連肉都割了,還要往裏面塞一塊不知道從哪兒撿來的大石頭……”
張起靈才不管他的裝模作樣,刀尖越逼越近。
“他在哪兒?!”
……
“三叔!”吳邪驚醒。
一睜眼,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個陶罐。
我……回到……那個洞……了嗎……
地上積了很厚的塵土,淩亂的腳印略顯詭異。
不對,他還在古樓裏。
吳邪知道裏面的東西是什麽,壯着膽子想要把罐子打開。
“別動!”黑暗中傳來一聲嘶吼。
吳邪雖被驚到,但還是在那人動手阻止自己之前把罐子砸了個粉碎。
裏面還是一顆和自己一樣的人頭。
“我告訴過你了。”那人冷笑一聲。
“你是誰?”吳邪更覺得好笑。他是一直都在這裏嗎?否則怎可能不知道自己早已經歷過這種事了。
“你見過帝王的玺印嗎?”
那人的腳步聲一點點靠近。吳邪拔出僅剩的半長匕首,神情警戒。
“鬼玺也是帝王的玉玺,為什麽會小到掌心可盛?”
“在你不知道的時候,你也推斷出鬼玺有四個了吧?”
“這哪裏是憑空産生的玉玺,是由最初的鬼玺分割而成的。”
“雖然都能維持生命,但它的缺陷也顯而易見。分割次數越多,對每次重生的影響就越大。衰老、殘疾、早夭、失憶……這些都有可能。”
“行屍走肉,茍延殘喘。”
“你說的是你自己吧。”吳邪最痛恨這種嘴上狠毒的人。人言斃命,禍從口出,語如刀鋒,仿佛在一層層剝你的皮,看到了殷紅的血肉。
“……也不錯。不過我可不是一個人,你也是啊。”那人的譏笑刺耳無比。他沙啞的聲音讓他的語句有些模糊,他只能讓自己的每一次說話,每一次笑都更加誇張,才能表達他病态的興奮。
“君子動手不動口,”吳邪背後雖然多了一個大傷口,但已經明顯感覺到好轉許多,“好歹讓我知道你是誰。”
“張起靈。”那人自報家門。
“鬼扯吧……你是哪家的鬼?”
“我真的是張起靈。”
一個暗镖從黑暗之中疾速飛來,但被吳邪輕輕躲過。每一次玉化都是他在逐漸接近曾經的東夏王的過程,每一次他的遭遇和自己的經歷都登臺再現越發清晰,每一次他們都會堅持本初,但又從對方身上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已經不僅僅是胖子口中那個“清新脫俗小郎君,出水芙蓉弱官人”了。
換句話說,吳邪的血液不僅僅是來路不明的麒麟血。
更是東夏王的血液。
“我剛剛見過另一個‘張起靈’,”那人又開始向吳邪走來,“不知道是他累了還是齊羽看上去實在太像你了,他都沒發現身邊的人不是你。”
“齊羽?!他……”吳邪一驚。
“他沒死,死的是另一個人。朋友啊,你看過的頭顱都只是九牛一毛。”
……
“我不知道你記不記得一個人,”齊羽用手指夾住張起靈的刀,不顧鮮血直流,“張海客。”
張起靈在腦中搜索這個人,齊羽卻強先開口繼續:“也是,你肯定不記得了。”
他錯了,張海客是張家中少數他能記得的人。
回到青銅門以後,往事如流水聲越發清晰,那一段歷史也越來越熟悉。
沒錯,那就是張起靈的幼年時期。
他離開的那天,就是他和張海客見面的那一天。吳邪會長眠不醒是因為他幼年的記憶裏沒有“東夏王”,那不是吳邪該出現的時候。
整段重複的歷史都是以他自己為中心的。
他還依稀記得那天午後,陽光很好,他一個人站在空曠的院落裏冥想,有人靜靜地站在他身邊,半晌才開口說話。
“你在看什麽?”
張起靈什麽都沒看,所以只能和平時一樣選擇沉默。
那個男孩兒順着張起靈虛無的眼光看去,只有一片薄雲。
“那朵雲是挺好看的……”
“我怎麽可能沒防備地穿上有毒的盔甲,讓你們一招斃命?”齊羽的聲音幽幽傳來。
張起靈算是認識到了,什麽叫這世界上不是有無數個東夏王,而是有“無數個”吳邪。
“張起靈,你在想什麽?”齊羽看着張起靈冥思苦想的樣子,不禁捧腹,“接待你這個客人的主家到了你都不知道。”
一陣寒意襲來,張起靈抽刀劈向身後,劃出一刀血紅。
一條巨大的黒鱗蟒蛇正虎視眈眈地看着他,眼睛一黃一綠,目眦盡裂。
就在張起靈回身那一瞬,齊羽直接翻身墜樓,更讓張起靈驚訝。他所處的樓層不低,直接摔下去不死則傷。
看來這個齊羽是真的不簡單。
……
“我管他死沒死,反正你是必須要死!”吳邪想起每次自己婆婆媽媽必要壞事,幹脆直接持匕首沖進黑暗。
那人就在黑暗的邊緣,雙手扼住吳邪的手腕使勁一別,匕首騰空飛起。吳邪順勢淩空翻轉,雙腿夾住“張起靈”的脖子,左手接住匕首就要刺下去。
那人肯定不能就這樣讓吳邪輕而易舉擰斷脖子,向後倒地讓吳邪無法支撐。吳邪早就料到,直接翻身踩住他的胸口輕輕一躍落到燭光照亮之地。
那人好像很弱不禁風一般,只是被狠狠地踢中了胸口,就直接倒地不起。
“我說……”吳邪加強警惕,“你……”
他劇烈的咳嗽聲讓吳邪感覺他不是裝的,可如果他已經如此,為何還要公然挑釁?
那人點燃一個火折子,将自己暴露在光明中。吳邪看到他的真面目那一瞬便驚駭無比。
他的肩膀塌到堪稱詭異,身上有很多黑色的斑塊,好像是被灼燒所致。整個人瘦弱無比,雜亂的長發遮蓋了他的眼睛,嘴角若有若無的弧度代表他還在保持一種挑釁的姿态。
“很驚訝吧?”他又猛地咳了一陣。
“你……”吳邪明白了他唠唠叨叨和自己聊鬼玺,是真的有原因。
“不出意外的話,你的朋友已經碰上應戰的敵人了。”他打了個響指,從他們頭頂處傳來什麽物體與木梁摩挲的聲音。
那是一條巨大的白色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