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鴨血金魚湯
“也就是說,這是王語婕的口供有誤?”
“我不知道她跟警方說了什麽。但是我和李菁确實只是單純的資助關系,并且在她上了大學以後,因為她可以通過兼職等方式自食其力,加上我也認為同所學校的師生繼續維持這種資助關系難免不妥,所以商議後便沒再有其他聯系了。我的妻子和女兒也都與李菁認識,我跟她怎麽可能會有這樣的關系呢?”
陳森田的神色驚愕,但良好的禮儀教養讓他有條理地回答謝無相提出的一個個問題。這兒他和謝無相做着呈堂口供,傅十醒則在外頭和周馥虞面對面。
“你怎麽會在那裏?”
“匡州最近出了新毒品。在破解制毒技藝上面需要陳教授這種化學方面的專家進行幫助。目前還沒有查得很深,所以還是私人接洽。”
男人點起一支煙,紅星火在黑夜中顯得格外紮眼,煙團的輪廓若隐若現,但嗆到喉嚨裏的二手苦味昭示尼古丁的存在。傅十醒沒說話,站在周馥虞對面望着他,雙手背在身後,十指絞到一起。
周馥虞在查毒品案件。
十幾年的爆炸案中,犧牲的公安烈士不在少數,但傅十醒的母親卻一點消息都沒有,無名代號也從未出現過,“緝毒警烈士”中的數字都少了她一個。按理說,逝者已去,應當是給予表彰與記錄的,即便有保密政策,但也不至一點消息都沒有。
這種蹊跷引發了另一種猜測:傅十醒的母親,傅雪竹,是個叛徒。
童年的傅十醒常常随着周馥虞去各個公安處所,趴在紅木辦公桌上看書做手工,留心着要不要給周馥虞沏茶倒水。他明明乖乖聽話,也不認識這些哥哥姐姐,可是莫名地就有些聲音戳着脊梁骨,竊竊私語地說這是反骨仔的兒子,毒販的野種。
緝毒警,尤其是卧底,是無姓之人。就算是在那場爆炸案中除了傅十醒外沒人活下來,匡州也已經斷了十餘載的毒,可是為了保護親屬,他們基本上都不能有名字相貌。這個道理他不是不懂,可就是聽不得到那些诋毀議論。
傅十醒長大些後還想成為一名警察,刑偵警也好,緝毒警也好,總之是接過母親的衣缽,承蒙養父的栽培。他知道自己是裏子,應該是一直隐沒在黑暗中去處理那些見不得天光的事情的,可是年輕人哪能沒有熾熱滾燙的希冀呢。
不知道該說是周馥虞把他養得太過天真,還是這年紀的男孩都是那樣可愛的小狗,傅十醒十七歲的時候有走到陽光下面去的夢想,也有對周馥虞純粹完全的愛意。他知道外頭這樣那樣的關系,可是那畢竟是周馥虞,只是傅十醒覺得自己應該是特殊的,至少……多多少少能去改變一點什麽。
他給周馥虞賣命,在火海裏也護着他,得來幾月的同船渡共枕眠,一顆心捧到周馥虞面前去。傅十醒鼓起勇氣跟周馥虞提,自己想去考公安大學,結果直接被報紙甩了臉,訓導“裏子應當有裏子的自覺”。
怎麽肯甘心。與天與地與周馥虞鬥,可其實他根本連鬥的起跑線都摸不上——哪怕他的一切數值都符合标準,可是周馥虞一彈指的事情,他的學籍檔案便輕輕松松的從公安大學轉調去了當地的另一所名校念商科。
他出去厮混,結果轉頭便發現同自己情意綿綿的人次日便出現在周馥虞的身側。傅十醒記得,自己出院那天剛好也是成年生日,周馥虞說好要來接他,結果來的人只有方卧雛,驅車把他帶去一所高級賓館。傅十醒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只知道那些旖旎的聲音一點不落都灌滿雙耳。門開後,出來的人不是周馥虞,是個同傅十醒年齡相仿面容相似的男孩。
Advertisement
這人叫什麽名字,傅十醒都已經從腦子裏清洗了出去,只記得是高中的朋友,關系還不錯,甚至有那麽些青春暧昧的意思。他走路姿勢狼狽又踉跄,兩條腿張出一個古怪的角度,縱是這樣滑稽的鴨子樣,傅十醒卻一點笑不出來。
他身上穿着一件略寬松的襯衫,袖口內側反過來,露出一枚精致的猞猁刺繡。那是周馥虞的衣服,上頭的紋繡是傅十醒刺的。
每件襯衫暗處上都有傅十醒悄悄縫上去的刺繡,跟小狗撒尿标地盤似的。傅十醒提前回到家,把那些個衣服全都從衣櫃裏翻扯出來,舉起一把剪刀咔嚓咔嚓地全都鉸碎。
實際上他不喜歡唱戲,刺繡也只是他治病療程的一項活動罷了,只是少時不懂事,還被周馥虞養得不知性別的刻板廉恥,因而又傻又天真地給那男人認真地繡了好多件襯衫。後來就不繡了,繡好了的襯衫全被自己剪碎,這樣周馥虞便沒辦法再信手送與他人,最諷刺的倒還是留下了一件做念想,成年夜穿在身上去勾引爬床,最後卻是被周馥虞親手撕爛。
還有另兩件,腦子沒治好時被驢的,說出來都牙癢癢,被周馥虞那老混蛋開玩笑,偷聽着他喜歡哪樣子的婚禮,要中式要紅裝要鎏金龍鳳。這感情的火坑事情,小十醒這個壞腦仁蠢靈魂哪懂啊,連自己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想着攢嫁妝當新娘跟大爹結婚,當真用兩三年的時間在家背着周馥虞做出一對精致華麗的囍服出來。
最後男裝扔在衣櫃裏不見天日,也不知道會是長蚤生黴還是被咪咪撓壞,又或者兩者皆來,而女裝的那件則送給了親姐一般的步雙雙當結婚賀禮,滿足了她眼饞數載的願望,婚姻不幸福但至少婚禮很幸福。
他希望周馥虞來問他,怎麽得要剪衣服,怎麽得不再做繡工,甚至因為他這樣忤逆的碎衣行為要打罵他都可以,然而什麽都沒有——因為這件事情對周馥虞是沒有用的,那些個傾注了小犬科動物最笨拙真摯感情的标記對他來說什麽也不是,随意就能送給其他暖床的小情兒。哪怕傅十醒曾經眼睛亮亮地去鼓起勇氣問,你喜歡不喜歡。就算得來的是肯定的回答,但本質上都沒放在心上,只是随手哄哄傅十醒高興,喜歡逗着小狐貍追尾巴跑。
但是唱戲有實際作用,先是要用于讨好周老太太,叫傅十醒這把刀能夠堂堂正正地進周家的門。然後便是當做裝點門面的工具,不可丢了周馥虞的文化雅致面子,體現出公安廳廳長的陽春白雪與惜才情操,亦可炫耀美人的同時結交人脈,實乃一本萬利。
所以他不可不唱戲,因為這是對周馥虞有實際利益的,就算讨厭那些個議論金絲雀的眼神,就算不愛穿十二單也不喜歡描眉點绛,可是周馥虞需要,且已經培養了他,那自然沒有拒為不二臣之道理。
至于他樂意不樂意,周馥虞消遣不消遣,那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
但是針線從此就只是張媽的事情了,傅十醒的小腦瓜子總算通透了一次,比起這樣哀怨委婉的标記,不如直接用吻痕用體液更好。
當天晚上傅十醒就成了蕩在周馥虞窗前的一枚胭脂扣,霜霜冷月光投下,可惜人非清靈仙,殷紅脊骨玉脂胎,珠母貝肉翕水來,潮湧糜鹹得勾人渴。一捧山巅雪捂在懷裏十幾年了,總算淫成一汪纏綿水,甜膩孟浪地朝周馥虞洩過去。
那些個襯衫裏一件舍不得剪的,領子下頭藏了一只銜小狐貍的猞猁,歪斜斜地翻領敞扣披在傅十醒身上,布料纖維撕扯聲當真響起在傅十醒耳邊的時候,突然他又後悔起來,似乎被天上的月光一照自己的罪行,心裏生出了對純潔柏拉圖少年十醒之愛情的愧疚,掙紮着要甩開周馥虞,爬着想脫開那根釘在身體裏頭的陰莖。周馥虞單手鉗住傅十醒的小腿,粗暴地拖回來,膝蓋碾過臺階與門檻撞出一片青紫。
該死的狐貍崽子,你想怎麽樣?我等了一年又一年,你招惹我是當作尋開心的是嗎?
周馥虞甚至等不及把他抓回床上,直接用從旁邊的櫃子裏取出繩子,把傅十醒的右腳和樓梯扶手綁在一起——從他有記憶開始,家具的棱角都是貼着保護軟墊的,周家四處也都藏着繩子,為的是防止傅十醒犯病誤傷他人和自己。
傅十醒承受着強暴一般的沖撞,初次的性愛體極為可怕糟糕,只能是周馥虞單方面的發洩與索取。他還未能食髓知味,從咬牙不肯發出聲音,到眼紅凄厲地叫喊着大爹說不要不要。周馥虞不理會他,一手掐着那根抽氣的脖子,另一手摁着上下起伏的小腹,把這具燃火的冰殼子注熟操透。
弄了一回後,腳上的束縛被解開,傅十醒回光返照一般踉跄着要逃跑,只是哪裏能離開周馥虞的桎梏。他管不上這麽多,拳腳脫力了就用牙齒咬,纏鬥中把廳堂裏的金魚缸碰倒在地上,清脆的迸裂聲在傅十醒耳朵裏變得震耳欲聾。
那是半年前周馥虞跟他一塊去花市撈回來的,很恰巧這半年咪咪就老不回家,讓膽小的金魚能過安生日子。這種生物蠢透了,只會吐泡泡和吃了拉,但半透明的尾鳍浮在水裏那麽輕盈美麗。它沒有名字,但周家的人明顯都喜歡它多于咪咪,因為金魚娴靜又好看,還很方便侍弄,笨玩意好擺設。傅十醒能趴在金魚缸旁邊一直盯着看,一句話也不說,一刻鐘半小時的,直到伏在紅木桌上睡過去。
縱是這金魚好生懂事,也沒能善終,脫了水以後變得那麽惡心,大張着嘴彈跳在地上,腫泡的雙眼要炸突出來,散發着難聞的腥臭味,叫人作嘔。金魚離開了魚缸便不再是金魚。
傅十醒的眼前一下是來回游弋的紅色金魚,一下又是白線繡出的猞猁狐貍,最後他便不哭也不鬧了,溫順地雌伏在周馥虞的陰莖下頭,張開腿任由予取予求。他有什麽法子呢,周馥虞人如其名,香馥濃郁得過了頭,就是阿芙蓉,恰巧傅十醒從娘胎裏就是瘾君子,泥足深陷囹圄難逃。
第二天早晨,傅十醒又進了一回醫院,背後傷口撕裂,被醫生狠狠地訓斥了一頓。原因難以啓齒:周馥虞把他摁在桌上牆上樓梯上肏,做愛太激烈,硬生生把縫合線都拉斷。傅十醒小雞啄米一樣地點頭,又被周馥虞強行要求在醫院裏呆了一個月。這一個月裏他的養父再也沒露過面,只有方卧雛偶爾會過來看看他,捎帶幾件不痛不癢的東西。
然後他就聽話了,不鬧着要去當什麽警察,也不想着什麽情情愛愛了,只是他想周馥虞給傅雪竹澄清報仇,要他的母親堂堂正正地位列忠勇班,叫那些叛論的口舌都消失,以血還血以命償命。周馥虞這個人多好,從來都不會騙傅十醒,又處處疼他,這麽天真愚蠢的要求都答應了。
只消開口問他交易,心爛成泥,精液灌溉,養了十幾年的一株肉身便主動開花結果。
周馥虞的一支煙抽完了,見傅十醒不說話,輕輕拍拍肩膀示意他進去,別老在外頭吹風。匡州雖然是東南沿海城市,但入夜了還是涼些,傅十醒木木地,半夢半醒地從回憶裏慢慢抽身,結果一走回局裏就容不得再沉浸。
“陳教授應該是被設計誣陷的,王語婕有問題。現在我們要立刻出去追捕她……”謝無相扶着額頭從審訊室裏走出來,沖迎面來的傅十醒說話。但還沒說到一半,江也急匆匆地開口打斷了他:
“隊長,接到南灣碼頭處一間夜店的報警,說是一名女子猝死。報案人察看了身份證件……死者是王語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