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室內的溫度被調高了一些,賀茵躺在沙發上,身子微微蜷縮着,像是貓咪一般把自己保護起來,有些緊張的看着沈爍熙。
因為工作習慣,沈爍熙将睡衣換了,一身白色素雅的套裙,她看出賀茵的緊張,微微一笑,放下遙控器走到了她的身邊。
“你很緊張?”
沈醫生的聲音很柔很柔,表情也是無盡的溫柔,這多少撫平了賀茵內心的不安,她咬着唇不吭聲。沈爍熙揉了揉她的發,“不會痛,也不會難過,只是睡一覺。”
賀茵“嗯”了一聲,手抓住沙發的兩側,沈爍熙見安慰不見效,她挑了挑眉毛:“好啦,賀總別這麽緊張了,擺出這副姿勢,不知道的人以為我在欺負人。”
……
賀茵一下子坐了起來,她又氣又笑的看着沈爍熙:“我都緊張成這樣了,你不趕緊的,怎麽還磨磨唧唧的?”
沈爍熙瞥了她一眼,“你急什麽?做任何事情都是要講究氛圍的,不要失了美感。”
賀總的臉一下子紅了,她惡狠狠的瞪着沈爍熙,她就不知道這個死醫生是哪兒來的這麽多歪理邪說,有些禁欲的,有些邪惡的,偏偏讓人無法辯駁。
沈爍熙仔細觀察着賀茵,看她情緒放緩一些,她走到櫥窗前擺弄着鐘表。
這鐘表在現在并不常見,是那種老式的擺鐘,看起來像是紅木的,但看質地又不是,沈爍熙輕輕的用毛巾擦拭着,半響,她把擺鐘端到了離賀茵很近的地方,“好看嗎?”
沈醫生柔聲問,賀茵看了一眼擺鐘,“還行,這是古董?”其實賀茵的內心早就抓狂了,說好的催眠呢?沈醫生到底是在磨蹭什麽?不應該“一二三四五六……倒下麽?”怎麽跟她讨論上古董了?
沈爍熙自是看出賀茵的急切,她淡淡的笑:“這是我花了大價錢拍賣下來的,有些年頭了,可以追溯到順治年間,人說古董都是有靈氣的,賀總要不要感受一下?”
“怎麽說的這麽邪乎?”賀茵扯了扯自己的睡衣,感覺有點冷飕飕的。沈爍熙注視着她,賀茵雖然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做,倒是把手放到了擺鐘上,“嗯,是好料子。”
沈爍熙輕聲說:“這幾百年間,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它都永恒的擺動着,有時候,人心尚且不如。”
沈爍熙的話讓賀茵微微的*,她的手輕撫着擺鐘,感受着它一下又一下的擺動。
沈爍熙看着賀茵,眉眼間都是溫柔:“你看,它的擺動很有規律。”
賀茵點頭,認真的感受:“是啊,的确有規律,很特別呢,是你調整的嗎?十下,九下,八下……二下。”
數到二時,賀茵的眼神已經有些迷茫,沈爍熙倒是如常:“再看看上面是幾點了。”
賀茵怔怔的忘了過去,喃喃低語:“一。”
也不知是什麽感覺,賀茵只感覺自己嵌入了如棉垛一般的大床,她的身體似乎在一瞬間變小,周圍的一切開始模糊起來。她茫然的看着周遭的一切,白色的菊花凄涼的飄落一地,到處都是哀樂與人們的哭泣聲,而她跪在地上,面前是紫黑色的碩大的棺木。
沈爍熙仔細看着賀茵的表情,往往人在被催眠第一時間進入的場景都是印象最深刻的,果然不出她所預料,在賀茵心中,最痛的便也是最難忘的。
“你在哪裏?”
沈爍熙的話平靜淡然,賀茵緊緊閉着眼睛,身體微微的歪動,“在……葬禮上……”
“是誰的葬禮?”
“媽……媽媽的……”話語間,一滴冰涼的淚落入賀茵的黑發間。
沈爍熙看到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并不想勾起她過多的痛苦,“你看看周圍都有誰。”
賀茵的唇翕動着:“爸爸……還有,還有……”她的呼吸一下子急促,手緊緊握成了拳頭,“那個女人……”
這話倒是出乎沈爍熙的預料,那個女人自然是她現在的後媽,原來從最開始賀茵就知道她父親的情人,并不是随後搬入家中才認識。
“現在你們要去哪兒?”
“爸爸……爸爸帶我回家……”
“周圍還有別人麽?”
“沒……沒有……”
沈爍熙點了點頭,看來賀茵的父親與母親并不是全然沒有感情,“爸爸在幹什麽?”
“爸爸……他很……痛苦……喝酒……喝了很多……”賀茵一下子咬住了唇,表情痛苦極了。
沈爍熙在本上飛速的記錄着,繼續說:“現在有人在敲門,你去看看是誰?”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想要見到的往往是最重要的人。
賀茵緊皺的眉頭一下子舒展開了,就連一直揪着沙發的手也跟着放開,“姐……姐姐……”
沈爍熙的心猛地一跳,姐姐?難不成是賀穎?如果真的是賀穎,為什麽賀茵會有這樣的表現?她們不是一向勢不兩立的麽?
“姐姐來找你做什麽?”沈爍熙的提問還在繼續,只是相比起賀茵的眉頭舒展,她的秀眉反而簇在了一起。
賀茵的表情很柔和,像是想起了什麽開心的事兒,“她……她帶來好多玩具……陪着我……陪着我……”
沈爍熙沒有繼續詢問,她仔細盯着賀茵的臉,這種開心的表情,即使是對她賀茵也很受流露,又是在催眠的情況下,一定不會是假的,這麽說她很早就跟賀穎認識了。
賀茵一直嘴角微揚的在笑,沈爍熙不想打斷她的美好回憶,可一個人長時間沉浸在催眠的氛圍中并不是好事,她嘆了口氣,緩緩的說:“現在姐姐離開了……你轉身,送她走。”
賀茵的眉毛動了動。
沈爍熙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你走回自己的房間,關上燈。”
這話來自于沈醫生大膽的猜想,她知道對于賀茵來說很是殘忍,但又不得不進展下去,“周圍很黑很黑……”
賀茵的身子一下子蜷成了一團,她甚至舉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你聽見了什麽?”
“笑……笑聲……”
“誰的笑聲?”
“爸爸……那個女人……還有……還有賀穎……”
賀茵的稱呼明顯有了變化,她的表情也開始變得痛苦起來,“下……下雨了……”
沈爍熙在速寫本上快速的寫着雨,在催眠的環境中,天氣往往能夠代表一個人的心情。而賀茵可以在黑暗中視物,很有可能是每當這種“合家歡樂”的時候,她都會把自己關在黑暗的屋子裏。
“你現在從屋子裏打開門走出去。”
“出去了……”
“你看到了什麽?”
“酒……地上都是酒……爸爸喝了好多酒……血……還有很多血……”賀茵的身體開始不可抑止的顫抖,那是經受極大驚吓的人才會有的。
賀茵并不是第一次提到“酒”,沈爍熙在“血”上面打了個一個問號,她緊緊的盯着賀茵的臉,“他做了什麽?”
一定是賀茵的父親做了什麽她才會如此的害怕,賀茵的眼皮開始快速的眨動,兩手抱在一起,“不……不要……痛……”
聽到這話,沈爍熙感覺自己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一句話勾起了她最極端最黑暗的猜測,“你怎麽了?”
“救……救我……姐姐來了……不……不要……姐姐……放……”
賀茵的身體猛地收縮,像是痙攣一樣不停的顫抖,沈爍熙知道她痛苦,但已經進展在關鍵時刻,如果再這個時候停止必然會前功盡棄,“姐姐怎麽了?”
賀茵的身體像是蝦米一樣蜷成一團,她的腦袋像是神經質一樣搖頭,兩手打擺子般想要抱住自己的頭又抱不住,沈爍熙快速走到她身邊,快速說:“賀茵,你聽我說,現在我從一數到十,你立即醒來。”
“一,二、三……”沈爍熙快速的數着,拿着本子的手開始顫抖。賀茵現如今的情況她從未見過,但卻聽過老師說過,這結果讓她心驚。
賀茵的身體已經完全失控,在沈爍熙沒有繼續往下數之際,她猛地睜開眼睛,一雙布滿血絲像是被鮮血刺紅的雙眼惡狠狠的盯着沈爍熙,胸口劇烈的起伏,淚痕未幹,整個人猶如墓穴中爬出的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