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時斐走到房間, 從保險櫃裏拿出馮離的那份合同, 合同上有他的本名:嘎拉珠氏·巴達仁貴。

何遇在一旁小聲嘀咕:“不知道他名字什麽意思。”

石頭亦低聲回答:“他說過,好像是飛黃騰達的意思。”

在合同最後,留有緊急聯系人的電話,是馮離父親的。

時斐讓石頭撥了號碼,隔了很久才接通,石頭把電話遞給時斐。

馮離的父親是牧民,會說漢語, 但是帶着很濃的口音。他說:馮離要留在家鄉娶妻生子, 不會回去了。

“我能不能和馮離通話?”

“不行,他出遠門了。以後不要再找他了。”

時斐聲色沉了沉:“我和他簽的有合同, 如果他違約, 是要賠錢的。”

對方一愣:“什麽合同?”

時斐簡單描述了一下, 不确定對方能不能聽懂。馮離的父親在電話彼端沉默了片刻,才緩緩的說:“我不知道這件事。”

馮離的父親不願再多說,只是讓他以後不要再打電話找馮離了。

時斐若有所思的挂斷電話,馮離的父親聽起來不像是蠻橫不講理的人,可是馮離的姐姐又為何說救救他弟弟呢。

何遇說:“肯定是在騙我們, 出遠門不帶手機嗎?”

石頭附和:“對啊。就算馮離不打算來了, 至少也要打聲招呼吧。”

時斐對蘇木兮說:“給馮離的手機發條短信,問問馮離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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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木兮點頭,立刻給馮離的手機發了一條短信, 随後又說:“總覺得馮離的姐姐……似乎有什麽難言之隐。”

一直沉默的南頌忽然分析道:“她沒有關手機, 證明她想和外界取得聯系。想聯系卻不接電話, 很可能是不敢接。”

蘇木兮點着頭附和:“嗯,我也這麽覺得。”

大家似乎都有這樣的感覺,現在只能祈禱馮離的姐姐能回複短信。

大家都沒有心思訓練了,盯着蘇木兮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過了大約四十分鐘,才收到回複:天空書院。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沒聽說過這個地方。

顧南山首先從網上搜索有關“天空書院”的消息,可用的信息寥寥無幾。

何遇又打了運營商的查詢電話,查到了“天空書院”的咨詢電話。

何遇剛想打過去問問,時斐說:“木兮,訂兩張機票。找最近的班次。”

蘇木兮有點兒不解:“你要飛過去?你不怕是假的?”

時斐搖了搖頭:“你們有沒有聽過,戒網學校,”時斐頓了一下,“馮離怕是被家人送到戒網學校了。”

蘇木兮是第一次聽說還有這樣的地方,她發現除了顧南山,其他人臉色都變得很沉重。

何遇有點後怕的說:“我媽曾威脅過我,再玩游戲就把我送到戒網學校。聽說那個地方特別恐怖,根本不把學員當人看,把人關在暗無天日的屋子裏,赤身**的站在衆人面前,承認自己沉迷網絡,不聽話就又打又罵。”

“太恐怖了。”蘇木兮都快聽傻了,這可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石頭繼續說:“他們還會用電擊,聲稱沉迷網絡的人都有精神疾病,電擊治療就會好。”

周正:“我也聽說過,有的孩子撐不住,選擇跳樓自殺,十五六歲,最美好的年紀。”

蘇木兮聽的手腳冰涼,完全無法想象,世界上竟然存在這樣黑暗恐怖的地方。馮離如果真的被送到了這種地方……天吶,完全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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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離很少提及他的家鄉,何遇只聽他說過,他的家鄉很美,也很窮,推開門,除了天就是草,一望無際,遍野的牛馬羊,還有它們的糞便,空氣裏都是大便的味道,經常幾個月見不到人。

時斐留下周正,讓他帶着大家訓練,也交代大家不要被馮離影響情緒,他一定會把馮離帶回來的。

直飛當地的航班每天只有一班,已經趕不上,只能買到相距不遠的另一座城市,然後再坐火車。訂下路線後,時斐和蘇木兮便一刻也不敢耽誤的收拾東西趕往機場,在晚上八點多到達了“天空書院”所在的城市。

一下飛機,時斐便立刻撥通天空書院的電話,假意咨詢。

挂了電話,時斐對蘇木兮說:“明天上午先去探探情況,今晚先找地方住下。”

時斐從電話裏問到了學校的确切地址,在市郊,交通不太方便,于是他們找到了一家旅行社,租了一輛車。

內蒙古的旅游業興盛,再加上內蒙地廣人稀,很多人都喜歡自駕游,所以很多旅行社都提供租車服務,只是價格不便宜。不過現下顧已不上許多了,把馮離救出來是正事。

因為臨時決定來,沒有提前訂酒店,還好不是旺季,酒店很好訂。

開房時,時斐只要了一間房。蘇木兮立刻打斷說:“兩間。”

前臺姑娘疑狐的打量着他們,時斐拐着蘇木兮的脖子把她拉到自己身後,微微笑着,篤定的同前臺姑娘說:“一間。”

蘇木兮以為他不想多花錢,在他身後狠狠的掐他腰上的肉,一邊說:“我自己拿錢。”

時斐依然面不改色:“一間房,謝謝。”

拿到了房卡,時斐拖着她進了電梯,才說:“這種旅游城市治安都不太好,還是住一間比較安全。”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放心,現下我沒興趣對你動手。”

蘇木兮來回琢磨這幾個字,總覺得另有深意。蘇木兮拉緊自己的外套領子,離他足足一米遠。

時斐呲鼻:“你再遠一點,電梯就裝不下你了。”

就在這時,電梯門開了,時斐率先走出去,蘇木兮猶豫幾秒,趕在電梯關門之前跟了出去。

房間還算幹淨整潔,兩張床,有充足的暖氣。

時斐到洗手間洗了把臉,便和衣躺了下來,“早點休息,明天要早起。”

蘇木兮一直站在窗戶邊看着,看到他躺下來閉上眼睛,才松了口氣,動手脫掉厚重的外套。

內蒙的冬天真的太冷了,雖然來之前做足了心理準備,可還是凍得她腦殼疼。她從小生活在江南,從沒經歷過這麽冷的冬天,再加上她是易寒體質,從下飛機後,她的腳丫子就沒有熱過。

蘇木兮在浴缸裏放了些熱水,把腳放進去泡一泡。

熱水疏通了她的六經八脈,她望着眼前氤氲的蒸汽,長舒一口氣:“感覺活過來了。”

她想起他們去旅行社租車時,工作人員說的那番話:“這麽冷的天來旅游啊?零下十幾度草都禿了,沒什麽景色可看,除非下雪。但是如果下雪,千萬別再往裏走,否則你們肯定被困,想回來都難。”

洗漱完,蘇木兮查了未來幾天的天氣,還好,都是晴天。她可不想被困在這天寒地凍的地方。

蘇木兮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把床頭的壁燈關掉,她有個習慣,有光就會睡不着。她和衣在床上躺下,盯着天花板,久久難以入眠。

蘇木兮試探着低聲問道:“你睡着了嗎?”

蘇木兮聽到隔壁床上傳來窸窣的聲音,大概是他在翻身。

“沒有。”時斐同樣低聲回答。

“你在想什麽?”

“沒想什麽。”

“也不知道馮離現在怎麽樣。他姐姐發那樣的短信給我,肯定是知道馮離過的不好。否則,她不會用‘救’這個字眼。”

時斐沒有接話,半晌後,微不可聞的輕嘆一聲。

自從知道馮離出事,連一向遇事不動聲色的時斐都時不時的嘆氣,蘇木兮也跟着他長嘆短噓。

蘇木兮強迫自己放空思緒,不讓讓自己不要亂想,努力進入睡眠。

第二天,時斐早早的起床出門,給蘇木兮騰出房間洗漱收拾,畢竟一男一女住在一個房間還是有諸多不便。

蘇木兮收拾完背包,時斐從外面回來,手裏提着一個塑料袋子遞給她。

蘇木兮打開袋子,從裏面拿出了一頂白色絨線帽子、一條圍巾和一雙手套,還有一雙厚襪子。

“都是給我的?”

時斐點了下頭:“款式太少,沒什麽可挑的。”

蘇木兮有點感動,原來他早早出門是去給她買這些,她來的時候把最厚的棉服都帶來了,可是浦城畢竟沒有那麽冷,什麽帽子手套,她都沒有,昨晚在寒風裏走了一會兒,臉凍得生疼,耳朵都快被凍掉了,手腳也是冰涼的。

蘇木兮接過帽子戴上,又戴好圍巾和手套,很暖和。

“謝謝。”蘇木兮有些扭捏的說,她似乎還沒有對他說過這個詞,所以很不自然。

“還好,不算醜。”

蘇木兮:“……”

時斐和蘇木兮退了房,駕車駛出城區。一個小時後,他們看到了“天空書院”的大門。

這裏荒無人煙,四周是茫茫草原,這座學校是目光可及中唯一的建築物,黑色鐵門的右側有一塊牌子,寫着“天空書院”四個大字。門口的羊腸小道可以通到省道,但是開車也要二三十分鐘。

周圍是兩米多高的磚瓦圍牆,牆上還有玻璃碎片,防止有人翻牆出入。

蘇木兮看着這一切,不由攏緊衣領:“太絕望了,想跑都跑不了。”

“走吧。”時斐說着,邁開步子朝着大門走去。

看門的是位六十多歲的老大爺,問明他們的來意,讓他們稍等,他打了一通電話。不多時,門衛室出現一位三十多歲的男子,顴骨很高,中等身材,穿着黑色羽絨服。

“這位是王老師。”門衛大爺介紹說,又對王老師說:“他們說想送學生過來。”

被稱為王老師的人将時斐和蘇木兮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才問:“誰是學生?”

“他沒來,我先來看看學校。”

“多大?”

“十六歲。”

王老師點了下頭,“跟我來吧。”

王老師率先轉身出去,時斐和蘇木兮對視一眼,也一前一後的出了門衛室。

大門進去,是一個很大的院子,有籃球架、乒乓球案,正前方是一棟四層高的樓房,東側還有一排平房。

校園空蕩蕩的,一個人影都沒有,蘇木兮四處看着,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卻說不出是哪裏的問題。雖然陽光明媚,可是給她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時斐問:“怎麽沒有人?”

王老師答:“現在是讀書時間。”

“在哪裏讀書?”

“宿舍。”王老師開始向他們介紹:“一樓是餐廳,上面是教室和宿舍,東邊是老師辦公室。”

“每天都有什麽安排?”

“早晨6點早操,7點早餐,上午讀書,下午體能訓練,晚上心理輔導。10點準時熄燈休息。”

“我能去宿舍看看嗎?”

“不行,你們上去會影響學生情緒,我們是封閉式學校,在學校期間,連家人都不能見。”

“那我怎麽知道宿舍條件怎麽樣?”

“八人一間房,上下鋪,和傳統的學校宿舍一樣。”

“宿舍帶獨立洗手間嗎?”

“沒有,每層樓西側是廁所。”王老師說完,有些疑狐的看着時斐,“聽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蘇木兮忽然緊張起來,怕被發現端倪,不過顯然時斐心理素質更好,信口胡說起來:“我家人五年前才搬來內蒙做生意,我弟弟玩游戲玩的厲害,家人管不住,聽親戚提到了這裏,我父母便讓我過來看看。”

王老師點點頭,看樣子并未懷疑,蘇木兮才放下心來。

接下來,王老師又帶着他們到餐廳看了看,餐廳彌漫着一股難聞的油煙味。王老師解釋廚房就在餐廳後面,現在正在為學員們準備午餐,但是今排風系統有些故障還沒來得及維修,所以油煙味比較大。

餐廳的西側是通往二樓的樓梯,時斐注意到,樓梯被鐵門鎖着,明顯是為了限制學員們的人身自由。

從餐廳出來,蘇木兮擡頭看了看,這一看,驚的她心驚肉跳,她趕忙收回目光,一時顧不得許多,一把抓住時斐的手,緊緊握着。

時斐察覺出她的異樣,反握住她的手,很冰,便抓住放進自己外衣口袋裏,輕聲問:“怎麽了?”

蘇木兮只是睜大着雙眼看着他,一言不發,眼眸中,寫着慌亂。

時斐後知後覺,擡頭往上看去,入眼的場景讓他也驚了。所有的窗戶竟然都被鐵皮封閉着,只留了角落一塊長寬約20公分的小窗子。

王老師卻不以為然的說:“這些學員們離開網絡精神就無法集中,容易被外界幹擾,改善的唯一辦法就是切斷一切與外界接觸的機會。”

時斐努力壓下心中的火,故作輕松地問:“這樣完全的封閉能達到戒網的目的嗎?”

“當然可以,如果效果不好,我們可以免費再提供一期課程。”

就在他們聊天的同時,有幾個體型彪悍的男子有說有笑的走進了那排所謂的老師辦公室。

王老師順着他們的目光看過去,解釋說:“他們是體能老師,負責體能訓練。”

體能訓練?怕是一言不合就要上手了吧。被限制人身自由,暗無天日的房間,動辄打罵……何遇說的那些,幾乎都對上了。

蘇木兮緊張又憤怒,在時斐口袋裏的手緊握成拳,時斐察覺,用力握了她一下,給了她一個寬慰的眼神。

時斐又問:“我聽說一種電擊治療,你們這裏有嗎?”

“有的,”王老師倒是很大方的承認了:“不過只對那些網瘾非常大的學生使用,一般的戒網瘾不需要電擊。”

蘇木兮在一旁倒吸涼氣,時斐違心的說:“挺高科技的。”

“如果有意向,可以把學員帶過來試試,我們可以免費提供一次測評。你們應該聽說過,我們是省內口碑最好的學校。”

王老師把他們送出學校。

時斐和蘇木兮并肩朝車子走過去,途中,蘇木兮回頭看了一眼,那位王老師仍然在看着他們。蘇木兮呼吸一滞,忙回頭。

上了車,蘇木兮問:“現在怎麽辦?”

時斐看着已經消失在大門口的王老師,發動引擎:“先附近轉一轉。”

他們開車沿着羊場小路走了二三十分鐘,到了省道,這裏人煙荒蕪,即使是省道,也鮮少有車經過。他們的車又行駛了一會兒,在駐車帶停了下來。接近中午十分,掉頭拐了回去。

看門的大爺已經認識他們,時斐三言兩語便騙過了大爺,帶着蘇木兮進了學校。

正值午飯時間,學生們排着隊、低着頭,有序的進入餐廳,在隊列之外,那幾個彪形大漢來來回回的走着,時刻盯着隊伍,對于不聽話的學員,立刻語氣惡狠的提醒:排好隊,不要亂看。

差不多有近百名學生,都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低着頭,根本看不出來哪個是馮離。

“請問,”時斐忽然高聲大喊:“王老師在哪裏?”

所有人都回頭看他,包括那些學員們,蘇木兮迅速在那些人中找尋馮離的臉。

“看什麽看?快走?”

這一聲吼下,學員們又乖乖的低下頭,就像是……沒有思想的提線木偶,任人擺弄。

時間太短,蘇木兮根本沒有來得及看完所有面孔,更沒有找到馮離。只能期望着馮離能先看到他們。

其中一位黑衣男子朝着他們走過來,高聲問:“你是誰?”

時斐繼續扯着嗓門大聲說:“我上午來過,找王老師有點事情。”

那人已經走到跟前,口氣不善道:“喊什麽?這裏是學校,禁止大聲喧嘩。”

“不好意思,我怕王老師聽不到。”

說話間,王老師已經從餐廳出來,看到他們,便即刻走過來。

時斐解釋說:“走太急,忘記要電話。”

王老師點點頭,“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們拿名片。”

“謝謝!”時斐繼續大聲喊。

原本已經走開的大漢,又回頭看他,給了他一個非常陰狠的眼神,警告意味滿滿,時斐卻滿不在乎。

“馮離!”

蘇木兮忽然低聲驚呼,時斐也看到了。本來已經安靜的餐廳門口,有個身影閃現,不是馮離又是誰?他本想朝他們跑過來,卻被人從背後一把抓住,他不住的掙紮。

蘇木兮想過去,卻被時斐一把拉住,并對馮離搖頭,示意他不沖動。他的手用力握住蘇木兮的手臂,拼命地克制情緒,也努力讓蘇木兮冷靜下來。

蘇木兮穿着厚厚棉衣,卻被他握的手臂發麻的。

“王老師,是不是一直往西走,就能出去?”時斐又一次大喊,并且在馮離被抓回去之前,舉起拳頭手勢。

王老師去而複返,将名片遞給他們:“沒錯,往西走,很快就能找到大路。”

“謝謝。”

時斐收好名片,看了一眼已經空無一人的餐廳門口,拉着蘇木兮往外走。

蘇木兮低聲說:“馮離怎麽辦?我看到那個人把他抓起來,他違反紀律跑出來,他們肯定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我們現在根本沒有機會帶走他,但願他能冷靜下來,不要和那些人起沖突。”時斐嘆氣,眉心依舊緊鎖着,希望馮離不會有事。

從學校出來,他們立刻趕往馮離的家。根據馮離姐姐發來的地址,大約有四百公裏的路程,估計需要四個小時才能到。

坐上車,蘇木兮的心仍然怦怦亂跳的厲害,心有餘悸的回頭看着漸行漸遠的大門。

“對了,你剛剛說往西走什麽意思?你不是知道路嗎?”

“說給馮離聽的,但願他能悟出來。”

蘇木兮呢喃着說:“往西走……他往西……是廁所?”

“對,我觀察過,廁所的窗戶裝的不是正規防盜窗,是用鐵絲纏的,用鉗子應該能掰斷。”

“可是太危險了,那麽高的樓跳下來……”

“二樓,三四米而已,傷不了人。”

那種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時斐一刻也不想讓馮離多待。但願他們能說通馮離的父親,讓他出面,去學校把馮離接回來。如果談不攏,他們只能劍走偏鋒,想辦法把馮離“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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