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逐鳥記》作者:江無七
內容簡介:
兄弟年上,致郁向
秦正語知道自己喜歡上了哥哥的那一天,他就寫好了遺書。
遺書裏寫:我什麽都沒有,幹幹淨淨來,幹幹淨淨去,人生不過一場夢。
真·兄弟,年上。
苦戀無果,背德亂倫,夢中夢中夢。
01.
秦正語經常這樣說:“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沒打算活着回去。”
這是一句很裝逼的廢話,所以無論是他的初中同學還是高中同學,基本都不把他的這句話當回事。他們只知道,大概秦正語又要做一些違反校規的事,比如翻牆逃課,比如染發穿孔,又比如在廁所派煙(自己卻不抽)。而這些事其實都不能使秦正語丢掉性命,只能使他又一次被拎着後衣領帶到教師辦公室,挨一通臭罵。而他的同學又都知道,光罵秦正語是不能讓他長記性的,要讓這小屁孩長記性,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叫他哥過來。
秦正語沒爹沒娘,就剩一個大他五歲的哥哥,長兄如父,只有他才是制住這青春期躁動荷爾蒙的有效法寶。這法寶總被秦正語的老師傳喚,也不嫌煩,每次還都屁颠颠地到了學校,然後站在秦正語面前沖他好一通吼,拍腦袋擰耳朵,再跟老師哈腰點頭地致歉,總算得個機會能把秦正語這倒黴孩子給帶回家好好反省。
秦正語的初中教室面朝走廊開了很大的一個窗子,于是秦正語他哥帶着他穿過走廊的情景,就能被教室裏的人盡收眼底。有的毛孩兒耐不住性子,抻直了脖子往窗外看,就能瞧見秦正語他哥那個高高大大的背影,後邊還跟着一個小小的秦正語,蔫頭耷腦,左邊耳朵整個紅通通,跟沸水裏燙過似的。于是他們就憋不住發笑,媽的,秦正語這小霸王終于也有能被降住的一天,下次秦正語再搶他們作業本來抄,就直接告他哥那兒去,叫他狂!
秦正語跟在秦正思的後面,腳上一雙白色的球鞋是最近才剛買的,今天早上踢球的時候弄髒了一塊,他有點郁悶,尋思着回去得把鞋子給洗了,但是最近天氣太冷了,他不想手洗,扔洗衣機裏也不行,家裏那臺破玩意兒上次差點沒被整散架,不如扔給他哥叫他幫忙洗了吧?但是他哥正跟他生氣呢,怎麽能去拜托他?秦正語想着就覺得好煩,剛才他哥還在辦公室裏擰他耳朵,幾個科任老師都看過來了,噗嗤噗嗤地偷笑呢,以為他秦正語沒看見,其實秦正語都快氣炸了——日,他都十四歲了,還要被人擰耳朵!
秦正語越想越生氣,越生氣就走越快,低着頭也沒留意,一下子撞前面他哥後背上了。秦正思停了一下,然後轉過身來。秦正思一下子梗直了脖子,視線不知道往哪兒擺了,滴溜溜轉了兩圈,終于還是落在了他哥的胸前。秦正思的聲音在頭頂盤旋:“你眼睛長哪兒了?走路不看路,總有一天被車撞飛。”
秦正語不服氣:“你在前面帶路,我幹嘛還要看路?”
秦正思一下子繃不住就笑了:“你這傻逼,多大了,還當自己幼兒園小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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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正語至此就知道他哥已經不生氣了,想來也是,他哥從來也不是一個愛生氣的人,只是愛擺架子,愛裝嚴肅,其實很容易哄的。一想到這兒,秦正語就起了念頭,三下兩下黏過去:“哥,你看,我這頭發上星期才染的,可貴了,兩百多呢,能不能不要染回去……”
秦正思被叫到班主任那兒,就是為了秦正語這頭黃毛的破事,也不知道秦正語哪來的錢,畢竟秦正思每個星期只給他早餐和午餐的費用,再多也沒了,秦正語從哪兒省下來的錢去造了這頭黃毛的?秦正思定了定心神,沉聲說道:“不行,你老師說要是不染回黑的,你就別想回去上課了,總之我現在就帶你去染回來。”
秦正語拉長了語調,有點凄涼地叫嚷:“哥——!別啊,染回去又得破費,圖什麽呢你!”
“我才要問你圖什麽呢,從實招來,你從哪來的錢染的頭發?”
秦正語支支吾吾:“我……我從零花錢裏省下來的呗。”
“撒謊!我他媽一星期才給你多少?你能不吃不喝省下來這麽多?”
“就是能!”秦正語犟起來,“你管我怎麽省的!”
“秦正語我跟你說啊,我最讨厭小孩子撒謊。”
“我沒撒謊……真的是省下來的錢!”
秦正思看他氣得有點臉熱眼紅,雙拳都握在了一起,心想自己大概是挫傷他的自尊心了,于是也不忍再去說他,然而還沒等調整好心緒呢,秦正語這廂就又來了一句氣勢洶洶的:“還有,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不是小孩子?我怎麽看你都像個小孩子。”秦正思嗤之以鼻,把手掌摁在他的腦袋上使勁兒往下壓,“你說你哪點像個大人?總是給我惹是生非。”
秦正語從他的手掌下矮身躲過,然後梗着脖子自顧自走了。秦正思哪能放他跑路?忙追上去拉住,“哎哎想去哪兒?發廊在那邊。”
秦正語當天即便是哀求撒嬌再多遍,也沒能挽救自己的新發型。眼見着那黃色的毛發又變回了烏沉沉的黑色,然後還被剃了幾刀,變得又短又紮手,別提心裏有多煩悶了,偏生那理發師還要誇他(實則是在吹捧自己手藝):“瞧,這下變得多精神啊,小夥子就該這樣幹淨利落嘛!”他哥秦正思在一旁若有所思地點頭,秦正語在鏡子裏沖理發師露齒一笑:“那你自己幹嘛不留這個發型,還染得五顏六色的。”理發師被這小子噎住了,臉色有點不好看,就只能說:“這個嘛,人跟人是不一樣的,我就适合這種發色。”秦正語嘁了一聲,沒搭理他。
完事後秦正思拉着他出了發廊的門,見他沒什麽精神,卻還要教育他:“你現在看起來就像個正常的初中生了,別成天整那些有的沒的,給我好好讀書準備中考,聽見沒有?”
秦正語不答他,情緒還沉浸在那兩百多塊打水漂了的悲戚之中,心尖都在發顫,于是也沒聽到秦正思在一旁唠叨,秦正思還能跟他講什麽,不就是講中考的事,成天念也不嫌煩。他秦正語天生不是讀書的料,也不指望上什麽重點中學,能上區裏的普通中學就不錯了,何必強求那麽多,莫非他哥到今天也沒看清?秦正語和秦正思不一樣,秦正思是個會念書的聰明人,秦正語只是個身無長處的小王八蛋。
回家的路并不長,繞過大馬路,再穿幾條小巷就到了。光線在迅速昏暗下去,梧桐葉的影子在地面上變得越來越模糊,然後和地磚融為一體,像被吸進去了一般。秦正語有點懶洋洋地打個哈欠:“哥,你最近沒什麽課嗎?怎麽這麽有空?”
秦正思在本市的一所重點高校上大二,讀的是計算機相關的專業,按說課業應該不算輕松,平時也還有兼職,忙起來能好久不見一次面,但總能騰出時間來給這不聽話的弟弟擦屁股。秦正語想,所謂大學,應該就是一個怎麽逃課老師也不管的場所,這太他媽幸福了,這一點覺悟讓他原本的人生規劃有點了偏差:那麽不如還是上個大學吧?他正尋思着,秦正思就回答他了,“誰說的,我課多得要命,你最好還是給我乖一點,別總給我找麻煩,聽見沒?”
秦正語還在想自己的事,沒答他,秦正思就逼迫似的再問了一遍:“秦正語!你聽見沒有?!”秦正語這才反應過來,忙不疊地點了幾下腦袋,“聽見了,知道了。”
他們正在走的這條小道隔開了兩個同屬于一個地産商的小區,西邊是別墅區,東邊是高層區,兩道都種了高大的梧桐樹,天色漸晚的時候它們就把自己的影子壓得極低,極廣,只留下中間一線黯淡的橘黃。秦正語走在這道橘黃之上,感覺空氣中有一股非常綿長而安靜的味道,就像睡飽了緩緩睜開眼睛時能嗅到的那種,他的心因此而變得沉寂祥和了,不再那麽鬧騰不休。秦正思走在他的前面,頭發剃得很短,大概就是剛才發型師所說的那種“小夥子最适合留的發型”,上身穿了一件長袖的T恤,右手上搭了秦正語的校服外套,外套的袖子在空氣中甩動,留下一道道小弧線。秦正語拿手比劃了一下,發現他哥還是比他高大,在他印象中,他哥一直比他高大很多,在很久之前,他就想或許有一天,他能比他哥高,但似乎這念想沒有成真的一天了。但秦正語也沒有為此感到不高興,有什麽好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