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衛寒雲的話有點哲學,鐘子湮陷入沉思。

等她從思考中回過神來時,是在場衆人又一次激烈鼓掌、吹口哨時。

——胡安和索菲娅已經抱住對方交換了親吻。

鐘子湮也鼓起了掌。

索菲娅和胡安分開後,倚在後者懷裏回頭向衆人招了招手,淺褐色的眼瞳裏沒有一絲陰霾陰影。

然後,她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突然舉着捧花、一手提裙擺向下跑去。

鐘子湮眨眨眼,接住了索菲娅硬是塞到自己懷裏的捧花,想了想還是提醒她:“我已經結婚了。”

索菲娅朝她擠擠眼睛:“但我給你的幸福和祝福不會有終點。”

胡安終于追了上來,兩人攜手回到了長長的新人席上入座。

鐘子湮若有所思地低頭看向精美的新娘捧花。

或許因為是嫁給王室成員,這束捧花也入鄉随俗地選擇了以石榴花為主的搭配,熱烈無比。

就像今天的索菲娅。

站在鐘子湮身旁的小公主突然扯扯她的袖子,篤定地說:“你們夫妻生活果然出問題了吧,不然索菲娅不會那麽說的。”

鐘子湮臉不紅心不跳地答她:“沒有。”

沒有感情,何來問題!

小公主嘆氣,操心地給鐘子湮傳達經驗:“去到法國,除了買衣服,別忘了還要浪漫一點。埃菲爾鐵塔就不說了,還有普羅旺斯的薰衣草、盧瓦爾河谷的鮮花、聖米歇爾山的夜色……這些都是去法國度蜜月的人最常去的地方!”

聽着她詳細指導的鐘子湮笑容逐漸消失。

為什麽這個小朋友懂得這麽多,講起來還頭頭是道。

“這可是我給我自己準備的蜜月計劃,先借給你們用啦。”小公主做完演講,長出一口氣,“要和好哦,我等着看你們的照片。”

鐘子湮摸摸她的腦袋,沒說話,但終于找到機會給她塞了一顆糖進嘴裏,堵一堵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

大公主好奇地轉頭看了一下,也收獲了一顆糖,但是好好放在手心裏的。

小公主氣呼呼地把姐姐的糖搶走剝開塞自己嘴裏,一邊一塊。

王後和國王這時也轉向鐘子湮,向她為這次的事情道了謝。

“那天如果不是你在場,事情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王後真誠地雙手握住鐘子湮的手,“索菲娅沒事,婚禮也能順利進行,都要感謝那天你的反應敏捷。”

鐘子湮其實覺得自己很值得這感謝,但是考慮到對面是一國王後,她矜持謙虛了一下:“應該的。”

“和我丈夫商量後,我們覺得應該送你一些禮物。”王後笑着說。

鐘子湮立刻想到網上看到的收紅包沙雕圖,她又矜持謙虛了一下:“不用不用。”

“請不要推辭了。”王後溫文爾雅地說,“這是我們代表皇室給你的一點薄禮,如果你不收下,我會于心不安的。”

鐘子湮覺得推辭一次差不多了,她點頭致謝:“那謝謝您。”

【今天也在想辦法花錢:國王和王後給我發了一個好漂亮的王室紀念章~[圖]】

紀念章本身當然是不值什麽錢的,但是代表的意義就非常不俗。

簡單來說,就是沒有授勳儀式的授勳,實質內容沒多少,正如王後說的那樣,确實是薄禮。

但鐘子湮還是很喜歡。

而且她的審美……多多少少也已經在網上暴露了。

【懂了,金色的,你喜歡。】

【懂了,閃亮亮的,你喜歡。】

【懂了,前天晚上馬德裏風暈,果然是你英雄救美,我喜歡!】

鐘子湮:“……”人喜歡金子有什麽錯!

……

因為藥販事件的順利解決,這次大婚之後,索菲娅和胡安沒有耽擱就直接出發去了蜜月。

鐘子湮和衛寒雲也登上了離開馬德裏、前往巴黎的飛機。

但在機場時,鐘子湮接到了李曳的電話。

“潛老師病重,”李曳的聲音裏難得沒有戲谑暴躁,他沉靜地問,“恐怕撐不過去了,你回國看看嗎?”

鐘子湮怔了一下。

“回。”她斬釘截鐵地說,“哪個醫院。”

雖然和潛老師楊老師這兩口子見了只有兩面,但暴躁的小老頭和以柔制剛的小老太給鐘子湮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一對老來夫妻之間的感情和胡安索菲娅不同,但也有積年累月的別樣溫馨。

最開始鐘子湮能從他們手中得到珍貴的舒伯特手稿,也是因為有潛老師在旁幫腔。

和衛寒雲一起抵達省立醫院時,鐘子湮就見到外面站着不少家屬,除去李曳,還有兩位老師的兒子楊修竹,和幾個她沒見過的人。

見到鐘子湮過來,李曳把咬在嘴裏沒有點燃的煙拿下,朝他們快步走去。

“昨天剛從icu轉普通病房。”李曳聲音很低,“現在意識還算清醒,其他家屬都道過別了,你可以現在進去。”

鐘子湮站在緊閉的單人病房門外,透過小窗往裏看了一眼,搭在門上的手遲疑兩秒。

“我陪你一起?”衛寒雲微微彎腰詢問她。

鐘子湮扭頭看看他,慢慢搖了搖頭。

她輕輕吸了一口氣,擰開門自己邁步進去往病房裏走去。

老太太躺在床上,面上罩着氧氣罩,半睜不睜的眼睛在聽見動靜後朝門口轉了過來,見到鐘子湮的身影,她的眉眼柔和地彎了起來。

小老頭皺着眉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扭頭看見是鐘子湮,悶不做聲地朝她點點頭,起身讓出了位置。

鐘子湮發現潛老師的頭發比上一次見面時似乎又白了許多,幾近滿頭的銀絲。

老态龍鐘的她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眼裏卻帶着孩童似的天真。

鐘子湮在床頭停步,她輕輕撫了撫老人微涼的發絲,才将她臉上輔助呼吸的氧氣罩暫時摘了下來、好讓她能順利說話。

哪怕是幾乎無所不能的無限世界裏魔法能做很多事情,但無法令人死而複生。

“你來啦,”老太太用氣聲說,“修竹說你們要去巴黎,我還想是不是見不到你了。”

“飛回來了,”鐘子湮說,“巴黎什麽時候都能去,但見你今天是最後一次。”

“人到快死時,會突然明白很多從前看不明白、不能理解的事情,”潛老師眼裏帶笑,她緩聲問,“今天我就要走了,是不是?”

鐘子湮沒有回答。

潛老師動作細微地點了點頭,朝鐘子湮眨眨眼睛:“我懂啦。”

她停下來輕輕喘息了大約半分鐘的時間,像是身體已經無法再積攢力氣。

鐘子湮按着床鋪微微彎下腰去,将手掌輕柔地按在老人的額頭上,暫時減緩了她的痛楚和無力感。

潛老師舒了口氣,朝鐘子湮比了一個保守秘密的手勢:“家人、朋友、學生都在身旁陪伴我走到最後一次呼吸,我覺得很滿足。”

鐘子湮握住老人的手,垂着眼放回被子裏面。

開着暖氣的房間,和厚實的被子,可被窩裏卻沒有什麽溫度。

就連握住的那只手也涼得令鐘子湮熟悉。

“是很好的一生,充實美滿。”鐘子湮淡淡地說,“辛苦了。”

潛老師溫柔地注視着她,像是看穿一切的通透智者:“我的路不是一帆風順,但到如今也磕磕絆絆走完啦……你也要好好的,啊。”

“不用擔心我,我知道該怎麽活。”鐘子湮頓了頓,問她,“你還想見誰?還是想睡一覺?”

潛老師搖搖頭,喊了一聲“老頭子”,在幾步外的老頭子就立刻轉過了頭來。

鐘子湮從床邊退開,看了一會兒依偎在一起、四手緊握的兩位老人,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将房門慢慢合上。

但她仍然站在那裏,從門上的小窗往裏看。

衛寒雲就站在門邊,但他沒回頭,鐘子湮也沒開口。

過了不知道多久,鐘子湮才輕聲說:“像送別一見如故的朋友。”

“想留住她?”衛寒雲問。

“……留不住的。”鐘子湮喃喃地說。

但凡生老病死都能受到控制,世上就不會有那麽多悲劇了。而且……

“正是因為有死亡存在,大家才會更珍惜生命。”

說完,鐘子湮就将門重新打開了。

她從門邊走開數步,扭頭對楊修竹等人說:“進去吧。”

李曳臉色微微一變。

楊修竹反應很快,快步往裏跑去。

一群面色焦急、悲痛的人緊跟在後入內,低泣聲不絕于耳。

鐘子湮靠在牆邊将他們的表情一一看過去,他們每個人都是真心實意地為那條生命的離世感到難過悲恸。

最後一個人也消失在病房門口,鐘子湮的心情突然前所未有的平靜。

“去巴黎吧,”鐘子湮扭頭看向衛寒雲,“……我也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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