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周末,楊翊家裏擠滿了來練字的小朋友,好幾個學生就住在小區過來上課也方便。

楊翊沒什麽事,也找了個位置坐下來練字,要是有人上門咨詢他就接待一下。

上午的課結束之後,何爾過來看楊翊的練習成果笑了半天,“你這個字啊……要是遇到我老師絕對是會被他打手心的。”

楊翊羞愧,算算自己開始練字已經過去了一年的時間卻毫無進展,“我的手它不聽我使喚,它有自己的意識!”

何爾好笑,又給楊翊示範了幾個字讓楊翊仿寫。

楊翊态度還是很端正的,讓做啥就做啥,拿了筆規規矩矩地畫瓢。

“你最近好像精神了很多。”何爾突然開口。

“嗯?”楊翊疑惑。

“剛剛認識你的時候感覺你好像有很多壓力……怎麽說,有些郁郁不得志的感覺?但現在好像自信了很多,說得誇張些就是有種你終于在為自己而活的樣子。”

為自己而活?楊翊認真地想了一遍何爾的話。以前的自己有些麻木閉塞,現在卻願意自己走出去一步接觸新鮮的東西,也會去争取可能的機會。

楊翊其實沒覺得有哪一件特別的事刺激了他以至于要脫胎換骨,如果真有變化的話也大概是潛移默化的,這一年以來遇到的所有人、經歷的各種事都為他的生活帶來了細微的影響,而自己卻幾乎沒什麽知覺。

午飯是楊翊做的,非常簡單地炒了個蛋炒飯外加弄了個黃瓜涼拌,好在何爾也不挑,兩人就這樣配着一瓶宅男女神老幹媽吃了起來。

正吃到一半,有人扣了幾下門,兩人循聲望過去。

為了方便學生進出,他們沒有關門,這會看見有個人正站在門口。

“哦,尤烜是吧,我還奇怪你怎麽不來上課了。”何爾先反應過來,他不知道楊翊與尤烜的關系,只知道這是一個交了錢但僅來上過一次課的學生,“快進來。”

尤烜款款走了進來,面帶笑容,“我是不是來早了?”

何爾看了一眼表,一點開始上課,這會才十二點半,“是有點早,不過沒事,你先坐下來自己練習練習。”

尤烜依言坐下,目光掃過桌面發現幾張寫得亂七八糟的紙——正是剛才楊翊所寫的,還沒來得及收拾。

何爾察覺到尤烜的目光,也仰着頭看了一眼,指着楊翊笑道:“這是這位仁兄的大作,已經病入膏肓、藥石難醫了。”

尤烜沒有跟着笑,淡淡地開口說了句:“我覺得挺好的。”

何爾沒留意尤烜說了什麽,将碗筷收拾起來運到廚房撸起袖子洗碗。

楊翊将桌子擦幹淨,再來就無事可做幹脆回房間躺着。他将自己扔到床上,還頗有閑心地想了一筆,吃完飯就睡下容易長膘,但身體太困實在沒撐起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他睡得并不安穩,一直能聽到外面嘈雜的聲音,放在以前楊翊可能會睡不着,但現在他已經完全習慣,照睡不誤。

一覺睡到三點多才醒,外面還在上課,他出去一看何爾身邊又擠了一群小孩子。

見楊翊出來,何爾連忙呼救:“楊翊,你來幫忙盯着他們,我一轉身就偷懶!”

楊翊心裏不安,自己這一覺睡了這麽久,單留何爾一個人應付,他趕忙說好走過去做監工。楊翊當然沒辦法從技術上指導學生,他所能做的就是确保那些年齡太小又不自覺的小孩子能安安分分地練字不分神摸魚。

盯着看了一會,楊翊後知後覺尤烜已經走了,原本他所坐的位置已經被一個女孩子坐下。

尤烜并不是一個喜歡看書寫字的人,讓他來這裏坐一個小時都是難為他了。

·

過了幾天,楊翊下班回來,何爾突然跟他商量書畫室要休業幾天。

“可倒是可以,你是有什麽事嗎?”楊翊問。

“最近有個比賽,我們學校跟區政府聯辦的,獎金挺多而且還能加分,我需要點時間來準備。”何爾道。

他們的書畫室開張之後何爾幾乎天天都擱在這裏守着,幾乎沒有空閑時間去做自己的事,這次他開口了楊翊當然不會拒絕:“那挺好的,你加油,要投票找我。”

“哈哈哈一定一定。”

何爾收拾了東西就回了學校,楊翊将要休業幾天的消息忘各個地方發了一遍,忙完之後忍不住想這幾個月來他們賺得不算少,早就遠超兩人初期投入的那點金錢成本。

細細算起來,書畫室絕對是何爾費的心血比較多,楊翊這個外行基本可以說是沒用。何爾現在完全有能耐單幹,這樣賺的錢全是他的,就算要多出一點房租也比合夥狀态好。

這樣不協調的合夥肯定是沒辦法走得太遠的。

·

這次何爾一連休息了将近一個月都沒有回來重新開業的意思,學員們基本都是跟楊翊聯系的,已經輪番催了好久,有好幾個還找上門來說再不開課就要退錢。

聯系了何爾好幾次對方的回應都是正在緊要關頭實在沒時間顧及這邊的事,後來也不怎麽願意接楊翊的電話了。

楊翊聯系不上何爾,沒辦法自作主張退錢,只能将他們好言安慰回去。

這天又有一個家長帶了孩子上門,指責楊翊浪費他們的時間,孩子的時間這麽寶貴,書畫室既不開課也沒個說法,讓孩子這段時間不好安排。

家長還是有基本素質,沒有破口大鬧,就是一條一條地跟楊翊說理,講清楚自己的難處。

楊翊也明白這件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書畫室的過失,客客氣氣地跟家長和學生道了歉,将預收的學費全額返還。

家長看楊翊态度還算好,主動扣除了已經上過的課時,只退了餘款。

送走家長,楊翊也沒辦法再拖延下去,趁着周六自己有時間幹脆過去美院裏找何爾。

美院離得不遠,坐幾站公交車就能到,但這是楊翊頭一次來美院,何爾又不接電話,進了校門之後楊翊就處于無頭蒼蠅的狀态找不到出處。

轉了一圈,楊翊停下來給何雲建打了個電話,這會倒是很快就被接起。

楊翊說明來意,他也沒說何爾罷課近一個月的事,就說自己有事要去跟何爾商量,現在人到美院了想問問何爾的宿舍怎麽走。

問了地址,楊翊自己又是看導航又是問路人,費了一番功夫終于摸到了何爾的宿舍。

大概是周末人來人往的緣故,樓下的宿管沒發現異常,讓楊翊很輕易就溜了進去。

走到宿舍門前,楊翊敲門,裏面傳來一道懶洋洋地聲音:“誰啊?”

楊翊:“我來找何爾,請問他在嗎?”

“哦,等等。”

門被打開,露出一張陌生的臉,他側身讓楊翊進來,順便朝後喊了一聲:“何爾,找你的!”

楊翊沒進宿舍,朝裏面看到何爾從床上探出來一個頭,見到楊翊臉色就變了。

“我在外面等你。”楊翊道。

何爾應了一聲,楊翊對給他開門的室友道謝然後走出了宿舍樓。

宿舍樓外有個小涼亭,這會正好沒人,楊翊就過去坐了下來。沒多久,何爾拖着拖鞋出來了,頭發沒打理衣着也很随意。

他走到楊翊前方,語氣有些不爽,“你怎麽來了。”

“你不接電話,我跟你發過消息說我會過來找你談談的。”楊翊道,等了一下看何爾還是怏怏的樣子又補充一句,“拖延解決不了問題。”

何爾撇撇嘴,終于坐了下來。

楊翊看了他一眼,“你的比賽結束了嗎?”

“嗯。”何爾應了一聲,意識得自己态度太過敷衍加了一句,“剛結束。”

“好,那我接下來跟你說正事,書畫室你還想繼續開嗎?”楊翊問他。

書畫室是去年八月底的時候開起來的,到如今也有九個月,楊翊自認為與何爾相處得還算融洽,沒有什麽無可忍受的矛盾點,但合作開書畫室不是脾氣相投就足夠的,他們的經營模式有問題,出問題是遲早的事。

何爾近來的态度都很含糊,他嘗了甜頭一方面想要繼續開下去掙錢,但另一方他實在是太累了,而反觀楊翊基本沒有出什麽力,這讓他難以平衡,提不起熱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麽跳出眼前的困境或者讓自己心裏好受些,只能消極怠工逃避,日複一日地安慰自己起碼等自己精神養好了再說。

楊翊好久都沒聽到他的回答,換了個問題:“你是對我們書畫室的模式不滿意對嗎?”

這句話莫名刺中了何爾的憤怒點,他噌地一下站了起來,看着精神飽滿的楊翊,哼了一聲,“你說得像是我的錯。”

“我沒有來指責你的意思,我是來解決問題的。”楊翊平靜地說道,“合夥的利弊當初簽合同的時候你難道不清楚?我沒有騙你也沒有強迫你,而你也是考慮過後才同意合夥的,因為多一個人能幫你分擔風險。現在書畫室發展比預想的要好很多,而我無法實質性地做什麽貢獻,你不痛快我能理解。”

“但這本來就是一件有風險的事,你沒辦法只規避風險還能獨占利益。”

楊翊語速很平緩,也沒有特意用抑揚頓挫的語調去帶何爾的情緒。

何爾此時心情十分複雜,他知道自己應該對合同負責也想繼續賺錢,但憋屈感又無法釋懷,這使得他無法痛快地承認楊翊所說的有道理然後重新回去壓榨自己。心裏的念頭繞城一團亂麻,更是讓何爾下不了決斷。

楊翊沒說話讓何爾自己想了很久,等覺得差不多了才繼續道:“我也說了我是來解決問題的,接下來我們商量一下怎麽解決。”

“你想怎麽解決?”何爾幹巴巴地問。

“這樣,我想了個方案,我說你聽,如果你有滿意的就執行,有不合适的地步你提出來我們繼續商量。”

“嗯。”何爾退了一步,猜着楊翊說提出什麽方案。

楊翊把自己所想的要點回顧了一遍,緩緩開口:“我們散夥……”

何爾:“??!”

“我們的合夥已經很難進行下去了,等九月份之後我就來去外地上學,到時候你負擔更重,我基本就相當于一個房東,再拿分紅不合适,與其到時候再吵再鬧,不如趁現在財務還比較清晰的時候就散夥。”

民間的普通合夥本來問題就多,承擔的法律風險也更大,楊翊在法院看過不少曾經親密的合夥人因為種種理由鬧上法庭的案例。

楊翊這話超乎何爾的預料——楊翊竟然主動提出散夥,畢竟眼下還是他純獲利的時候。

“因為停課了一個月,不少學生都想退錢,我們把能退的都給退了,不想退的就繼續讓他們來上課,有始有終把這個已經賣出去的課時上完,當然之後也不會再繼續招新。我的房子也會一直提供到課程結束為止,等把學生的事處理完,我們再來分賬上剩下的錢,就按當初合同約定的分成方式,你覺得怎麽樣?”

何爾說他要再回去想想,楊翊同意了但讓他給出一個明确回來複工的時間,以及要退錢的學生也要盡快解決,他們理虧這部分錢不管何爾願不願意都要先退了。

對此何爾猶豫了下還是答應了,并承諾他明天就可以回來上課。跟何爾商量好,楊翊給各位學員逐一發了消息,說明了一下他們書畫室的情況,讓他們自由選擇要不要繼續,退錢可以随時來退,想要繼續上課的明天準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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