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朱老三剛抹幹了臉上濕漉漉的臭水, 忍住當場大嘔一場的沖動,盯着眼前笑眯眯看着他的書生,以及他身後觊觎了一路、跟着坐起身的顧甄。

臭書生!老子差點着了你的道!老子在道上成名這麽多年, 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侮辱!

小澤哎, 你今天必須死!

朱老三眼睛冒着怒火, 不顧身上還在滴答淌着水, 朝着沈瑜就猛沖了過去,恨不得一把就掐死沈瑜, 馬上帶走顧甄。

只不過剛邁出一步,就覺得不對。

好像腿有些軟。

好像靈活無比的身體有些不太協調。

還有,好像原本夜視不錯的眼睛有些模糊不清。

不管了,弄死那小兔崽子在說!

朱老三再次大步邁出。

“哐當!”

“啊!”

一只大號的捕獸夾在捕獲獵物後,成功大力咬合。

“噗嗤”, 鐵器切入皮肉的聲音在寂靜的黑暗裏極其明顯。

朱老三不想驚動太多人,隐忍地痛呼一聲, 剛那一下子疼得腦殼都抽動了好幾下,大口喘氣了好久,才慢慢緩過來。

他是采花大盜,不是江湖上掄錘子的猛漢。平時仗着輕功了得沒少幹壞事, 卻一次也沒有被抓到過, 更別說受到如此嚴重的皮肉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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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腳僵硬地挺立,另一只腳被獸夾夾住的傷腳顫抖的厲害,朱老三只覺得右腿刺骨鑽心的疼痛,幾乎要了他的命, 眼前金星亂飛, 好一陣子才看前面黑暗中的兩人。

你們,都要死!

朱老三雙眼通紅, 黑色蒙面巾下面孔已經扭曲變形,猶如被激怒的兇獸,渾身散發出嗜血的寒芒。

他黑暗中沒法全部看清自己受傷程度,但極其輕微“咔嚓”聲傳來,他知道自己的右腿今天是兇多吉少,希望只斷了骨頭,沒有傷到經脈,只是還不到幾息的工夫,已經能隐約感到自己的襪子被腿上急劇流下的溫熱濕透。

我要弄死你們!我要将你們剝皮抽經,剁碎了喂狗!

沈瑜嘴角翹得老高,眼睛裏的笑容幾乎都能溢出來,他坐在床沿,微微前傾上半身,瞧着眼前狼狽的大盜,聲音透過幽幽的暗黑,涼飕飕地傳來。

“來着都是客,怎麽樣,滋味還可以吧?這可是我精心調制的,由泔水、老鼠藥、安眠香、童子尿按比例嚴格組合而成,保證滋味極其爽口!哦,還有童子尿!童子尿解百毒,便宜你了!”

朱老三拳頭握得咯吱作響,雙手輕輕一抖,手腕一沉,兩把閃着寒光的短刃已經出現在掌心。他輕吼一聲,單腳用力,直接躍起,朝着沈瑜兩人就飛撲而去。

就在此時,梁上吊下一把巨大的銅錘。

“咣——”

朱老三好巧不巧,腦袋結結實實對上了那把比腦袋還大的銅錘。

飛翔的瘸子腦袋瞬間開花,然後,重重掉落在地上,只有一聲輕微的悶哼,再也沒有了任何聲音,像一只死狗,趴着一動不動。

撞擊的餘聲好久才歇,一旁桌子上的茶壺蓋嗡嗡作響了好一會,才慢慢停下。

嘿,這力道腦殼都碎了吧!

沈瑜都替那個傻乎乎的大盜覺得疼得不行不行的。

那聲響,比寒山寺的鐘聲也小不了多少了,沈瑜呲牙。

要不是沈瑜事先交代了掌櫃,早就有人來瞧熱鬧了。

紅梅和長安長順順着角落的**爬了下來,點上燈,屋子裏瞬間亮堂起來。

幾人瞧了一眼地上的一動不動的黑衣人,慢慢圍攏過去。

顧甄卻只瞧了一眼,依舊板着臉沒說話。

紅梅幾乎手舞足蹈:“姑爺,你可真厲害!”

長安表情嚴肅:“這樣的畜生,就該往死裏整,老鼠藥不行,就獸夾,獸夾不行,就撞扁他腦袋,總有個死法合适他!”

長順甕聲甕氣:“哥哥說得對!”

沈瑜第一次制服拳腳比他厲害數倍的高手,也有些喜形于色,帶頭走到地上的黑衣身邊。

那黑衣人雖然頭上包了黑布,臉上蒙了黑巾,卻一點也不妨礙沈瑜瞧見他的額頭都凹進去一大塊,眼睛緊閉,滿臉都是血。

啧啧,報應!如此行徑,豬狗不如,早該見閻王了!

沈瑜心中嘀咕着,伸手想要去探他的鼻息。

突然,一片寒光閃過沈瑜的眼睛,地上的死狗黑衣人不知何時,握着手中利刃,一個鯉魚打挺就朝沈瑜刺了過來。

沈瑜眉頭狠狠一跳猛然回神,那黑衣人是在裝死等待對敵人最後的致命一擊。

而自己,中招了!

若是論動腦子使計謀,他沈瑜自認不輸他人,可要躲過這暴徒志在必得的致命一擊,他沈瑜知道肯定躲不過。

也許今日重傷難愈,也許今日喪命于此。

沈瑜心中突然湧現很多情緒。

娘子看似很喜歡他,其實,她只是喜歡自己的一張臉而已,甚至,娘子她自己都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的樣的。

以前,總以為時間還很長,有許多許多的時間感動她,教會她喜歡自己,把自己深深刻進她心裏,然後,生幾個或聰明或有趣的孩子,攜手度過餘生。

可是……

也許永遠也做不到了!

就在這利刃就要刺入胸口的哪短短一瞬間,沈瑜微微垂下眼簾,掩飾住心裏的悲傷和無奈,任心無數個畫面在眼前快速閃過。

長安離得最近,不過半丈的距離,他二話不說咬牙就朝黑衣人撲過去,卻已經晚了。

眼看着那閃着寒光的利刃朝着沈瑜的胸口就刺了過去,他心中一涼,這下糟了!

紅梅尖叫一聲,捂住了眼睛,仿佛已經聽見了利刃劃破皮肉的聲音。

長順幾乎是飛撲過去,看到的卻和哥哥長安一樣,他怒吼一聲,想要為沈瑜報仇。

主仆四人被濃濃的悲傷凄慘籠罩,幾乎已經看到沈瑜身死當場的畫面。

就在大家都以為沈瑜胸口肯定要挨上一刀,說不定甚至性命就要交代在這裏時,奇跡發生了。

一把銅錘在朱老三的利刃刺出的時候,就像憑空出現的一樣,正确無比地狠狠砸落在朱老三的頭頂。

魚躍而起的朱老三甚至都沒有來得及做任何反應,半蹲而起的身體已經被砸得矮了幾分。

“哐——”

朱老三腦袋被砸進了脖子裏,他腳下的地面成蛛網狀碎裂。

顧甄眼睛自始至終就沒有離開過地上那只死狗。

沈瑜幾人以為得手,興奮地圍攏過去時,她感覺到那只死狗微弱的呼吸聲似乎像有些改變。

不對!很不對!

顧甄當時沒想過,沈瑜可能會遇到危險。

在她眼中,自己離那死狗不過幾丈的距離,她無論用什麽方法徹底讓他死透,不過零點零幾秒的時間,換算為這裏的時間,不過四分之個呼吸的時間。

顧甄一邊注意這沈瑜那邊的情況,一邊輕松躍起摘下那把當空懸挂的大錘,只要那死狗敢有什麽動作,這一錘子可不像剛才那樣的兒戲,只是凹進去一塊。

心理想着,顧甄将大錘抗在肩頭,看着沈瑜志得意滿地蹲下身看他的戰俘。

顧甄沒有出聲阻止,在她看來,小兵需要經過嚴苛的生死訓練,才能在接下來的重重危險中,争取一條生路。

她就這麽看着,像一個嚴苛但慈愛的長官,看着自己手下的小兵直面人生。

可就在死狗的突然亮出手中利刃時,不知為何,顧甄的心髒猛然劇烈的收縮了一下。

有一些酸澀,還有一些悶痛。

似乎有重要的東西,要離開自己。

本能遠遠快于思想,顧甄手中大錘飛出,比自己預料的幾乎要快上正整整一秒鐘。

沈瑜保持動作不變,僵硬地反應好久,眼珠瞪得溜圓溜圓,半天才明白過來,朱老三這才是真正死絕了。

“娘子!娘子——”沈瑜迅速起身,兩腿還有劫後餘生的顫抖,飛快地向顧甄跑去。

一把将有些呆滞的娘子緊緊擁入懷裏,沈瑜覺得剛才似乎已經走過了兩輩子那麽久遠。

顧甄覺得脖子裏有溫熱的液體流進去,有些癢,但她忍住沒有去擦,甚至還伸出一只胳膊,将身前的男人動作輕柔地抱了抱。

她覺得心裏被填得滿滿的,好像不僅僅是打了勝仗的喜悅,還有一些其他她不怎麽了解的東西。

有些陌生,但她一點也不抗拒。

“娘子~”沈瑜的聲音帶着哭腔,用濃濃的蘇州口音軟軟地撒着嬌,“娘子~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紅梅擦擦眼淚:姑爺你不要臉!不對,姑爺有這個東西嗎?

長安長順相視一眼:小姐要好好安慰柔弱的姑爺!獸夾和錘子我們只當是姑爺半路撿的,不是他故意設計的!

沈瑜撒嬌很有分寸,娘子的小手放了下來,他的哽咽也就停止了。

轉身面對紅梅幾人,又是一個标志的聰慧書生。

“長安,報官!”

“紅梅長順,告知和掌櫃,讓他安撫客棧裏的住客!”

沈瑜發布命令,然後靜靜等着此地衙差的到來。

兩人坐在桌邊,沈瑜給顧甄到了一杯水,然後,默默想着待會縣衙來人,如何應對。

不經意,眼角餘光看着顧甄正專注看着他。

沈瑜露出了差點遇襲後第一個笑容。

“娘子,有何事?

顧甄板着臉,眼神極其認真,聲音依舊軟弱,可堅定得能直入人心:“沈瑜,要充分預估危險,你如果遇害,我會難過!”

沈瑜突然眼淚掉了下來,比起剛才假模假樣的哽咽,真摯一百倍。

那心口的一絲絲甜蜜,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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