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水賊(上)
大船走了半日,豁然開朗,原本狹窄的河道一下子拓寬起來。
橫亘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條碧江,江面能有三四十米寬,水流并不見湍急,因為行船增多,湍湍流水略顯得渾濁,卻醞釀着更多的生機。
這條就是貫穿整個青州府,在大周朝也鼎鼎有名的青江,青州府名字由此而來,湖山縣、月溪村的富裕,大半也依托于此。
從湖山縣出發,行船半日就到了青江,只需要再兩日,他們便能抵達青州碼頭,那就是青州府所在,也是江南地區最為繁榮的省府之一。
坐船的時光無聊,蘇鳳章也沒有在甲板上吹冷風的情懷,索性就待在船艙裏頭,手中捧着一本書看起來,那是之前才從蔡大人那邊得來的。
蔡大人畢竟是知縣,出手十分不凡,他給的雖不是珍貴的孤本,卻是這幾年邸報摘抄,正是現在蘇鳳章最需要的。
倒是蘇二叔瞧見他整日待在船艙裏頭看書,略有擔憂的說:“二郎,在船上看書頭不暈嗎,你也別太用功了。”
蘇鳳章确實是不覺得頭暈,不過也放下書本說:“好,那我起來活動活動筋骨。”
結果蘇二叔瞧他動作古怪,臉色更加奇怪了。
蘇鳳章還解釋道:“看書的時候姿勢固定,脖子這邊容易酸疼,這動作看着古怪,但對身體好,二叔,你要不要一起來?”
蘇二叔連忙說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平時也不看書,犯不着。”
戌時時分,文竹才得空過來說話,一進門就抱怨道:“鳳章,我是受不了我爹了,哎,要不你白天去我們船艙讀書吧,這樣他光盯着你,就會忘了我這個不争氣的兒子了。”
他白天不來找蘇鳳章玩耍,不用說肯定是被文先生盯着讀書了。
蘇鳳章笑着給他泡了一杯茶,“來,喝點茶靜靜心,你要這麽想,文先生一對一的細心教導,別人想求還求不來呢。”
“這個別人是誰,讓他趕緊來吧。”文竹開玩笑的說道。
就在這時候,忽然船頭的方向傳來砰砰砰的鑼鼓聲音,文竹疑惑的轉頭:“這是怎麽了,大半夜的敲鑼打鼓,這還不把睡着的人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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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遇上水賊了。”蘇鳳章臉色一沉。
文竹也是臉色大變,被他提醒了才依稀想起來,他們上船的時候船家曾經說過,青江一帶有水賊出沒,若是遇上了船員就會擊打鑼鼓提醒大家。
“怎麽就遇上水賊了!”蘇二叔也吓得六神無主,自從許多年前朝廷派兵絞殺,這些水賊就消聲滅跡了,這些年也鮮少聽說有人劫船啊。
“糟了,我爹。”文竹平時常常抱怨親爹,但父子倆的感情十分不錯,這會兒想起文先生獨自在另一頭的船艙裏頭就要往外跑。
“文竹,我跟你一起去。”蘇鳳章喊道,“二叔,我們一起過去,多個人也能相互照應。”
蘇二叔拎起細軟就跟着往外跑,此時外頭亂哄哄的,不少人都被驚醒了,有幾個大約早早的睡了,這會兒只穿着裏衣就出來打探消息。
文先生顯然也被驚醒,他還算鎮定,瞧見他們過來還說:“慌張什麽。”
“爹,你沒事就好。”文竹瞧見他衣冠整齊倒是松了口氣。
文先生恨鐵不成鋼的瞧了他一眼,暗道水賊都沒上船現在當然沒事,但瞧見兒子擔心的眼淚汪汪的樣子,倒是也不忍心說他了,笨是笨了點,到底是親兒子。
“文竹,你守着先生和我二叔,我去看看情況。”蘇鳳章說道。
“別去,危險。”蘇二叔緊張的嗓子眼都要蹦出來,連聲說道,“這可是水賊,跟那些流寇不一樣。”
“放心。”蘇鳳章卻不聽,轉身走到船頭的方向。
他低頭一看,只見江面上不知何時多了兩艘小船,看着像是普通的漁船,每艘船上有三四個人,正朝着大船的方向迅速劃過來。
大船上燈籠透亮,依稀照明那船上的人個個都提着刀劍,顯然來者不善。
蘇鳳章臉色也是微變,當初他們月溪村為什麽能抗住流寇,那是因為他們手裏頭沒有武器,唯一一個帶頭大哥也僅有一把鐵刀,還是破了口子的,攻擊力十分有限。
而現在那些水賊的刀劍顯然不破,閃着陰森的白光。
船家也是面色慘白,一邊呼喚船員準備,一邊讓船上乘客們的護衛小厮也出來幫忙,口中還喊道:“這些水賊怎麽這般大膽,我送的可是考生啊。”
文人地位不同,朝廷對趕考的文人尤為寬容,甚至不需要付各種過關費用。
再有一個,趕考的人銀錢不多,一旦出事朝廷還會嚴查,所以通常情況下運送他們的船是最為安全的,畢竟水賊求財,不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蘇鳳章也是心驚,水賊這般大膽,難道大周朝中央控制能力已經下降到這種程度了嗎,青江之上居然有人直接劫船。
他知道在冷兵器時代交通不便,生産力落後,有些流寇抓個一年半載也見不到人影,為什麽當初那位百戶劉威抓到人那麽開心,因為那是一樁大大的功勞。
災年的時候,許多生活沒着落的流民會選擇落草為寇,靠着打家劫舍為生,但青江水賊泛濫已經是八九年間的事情,後來朝廷整頓了一次又一次,這邊還算太平。
要知道青江是青州府的重要運輸通道,上頭關卡重重不說,常年都有水軍駐紮,這些水賊居然在這時候來劫船,實在是有些不同尋常。
船家越是警示,鑼鼓越是急奏,船上越是混亂,女眷們驚呼連連,甚至還有人抱着包袱到處亂走,簡直是給添亂。
“都別亂走,女眷躲進船艙,男人都出來幫忙。”船家喊道。
可惜混亂之中卻無人理會。
這樣下去不行,蘇鳳章皺了皺眉頭,忽然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銅鑼。
“你幹什麽!”他力氣極大,一直幹力氣活的船家居然沒反應過來。
“咚!”一聲刺耳的鑼鼓聲響起,蘇鳳章朗聲喊道,“不想死的都給我安靜下來,女人全部躲進船艙,能幫忙禦敵的都站出來。”
這一次倒是有人聽話了,只是他一喊,除了少數幾個有膽量的,或者是幹護衛和小厮的,其餘人居然都躲了起來,顯然不想冒險。
船家聲嘶力竭的喊道:“都給老子出來禦敵,水賊兇殘,各個帶着兵器,一旦上了船咱們一個都活不了,絕對不能讓他們上來!”
能站出來的人數還是不多,船家滿頭冷汗:“這可怎麽辦,誰也料不到會遇到水賊啊。”
蘇鳳章卻更加冷靜,反倒是說道:“他們不出來添亂也是好事。”
“水賊的人數不多,雖有兵器,但只要上不了船他們就奈何不了我們。”
這時候數條帶着鐵鈎的繩索被抛了上來,直接鈎住了船舷,大船微微一動,那些賊子已經順着繩索開始往上爬。
“快砍,砍斷繩子。”船家大聲喊道,拿起一把長刀就撲過去,但那繩索不知道什麽做的,一刀下去居然沒斷,砍了好幾下才砍斷一根。
這時候蘇二叔舉着一個火把沖過來,伸手想要燒着那些繩子,誰知道點了也燒不着。
蘇鳳章忽然喊道:“文竹,把你藏着的酒拿出來。”
又喊道:“砍不斷就使勁晃,絕對不能讓他們上來。”
于是沒武器的使勁晃繩子,有武器的奮力砍,一聲噗通,又有一個水賊落到了水中,但他絲毫不慌,反倒是朝着這邊游過來。
文竹沖進房間爬到床底,翻出自己珍藏着的一攤子水酒,又沖了出去。
蘇鳳章接過手,朝着剩餘的幾根繩索倒了上去,蘇二叔眼睛一亮,有酒助火,那一根根繩子果然都被點燃了,接二連三的噗通作響,是那些水賊都落到了青江裏頭。
原本他們都覺得青江水流穩當是好事兒,這會兒卻盼着水流再快一些,若是能把那些水賊卷走就更好了。
大周朝的規矩,民間是不允許私藏武器的,所以船上除了船家之外,其餘人竟是沒有半點鐵器,廚房取出來的菜刀都算是好的。
如今站在船頭的有十幾個人,其中一個身材魁梧,手中拿着長棍,那是一戶大戶人家的家丁,也是陪主人家去青州府趕考的。
此人一根棍子舞的虎虎生風,一棍子将爬上船的水賊掄到了船下,口中喊道:“大家夥兒放心,有我老王在,必不讓這些賊人登船。”
誰知道話音未落,一根鐵鈎直接套中了這家丁老王的胳膊,他慘叫一聲,長棍落地,若不是身旁的人将他一把攬住,恐怕整個人都直接掉進水裏。
那老王的手臂血淋淋一片,傷口深可見骨,原本雞飛狗跳的甲板上更加慌亂,甚至還有一人倒退的時候不小心,差點沒讓自己跌下船。
此時一個身穿黑色勁裝,面色慘白陰冷,如同水鬼一般的水賊率先爬上了船頭。
他口中咬着一把長刀,雙手抓住船舷一躍而上。
摘下長刀,他發出一聲瘆人的獰笑,揮舞着長刀就沖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