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歸鄉
送行路上,文竹還在勸蘇鳳章改變主意:“鳳章,你真的要回去嗎,留在青州府多好啊,咱們能夠一起進府學,說不定就考中廪生了呢。”
蘇鳳章卻搖了搖頭,堅定的拒絕了:“出來大半年了,之前二叔回去的時候消息也不清不楚,如今院試結束我再不回去的話,只怕家裏頭要擔心壞了。”
文竹還在可惜:“你要是進府學的話肯定能考中廪生,不說每個月能給廪米六鬥吧,還有名師教導,錯過了可就都沒有了。”
在前朝的時候,只要是院試名列前茅都會直接成為廪生,領取朝廷的廪米和廪銀,但前朝後期廪生越來越多,漸漸形成了一種負擔。
到了本朝,太祖皇帝大手一揮,直接将廪生的制度改革了。
如今即使你是院試的第一名也不可能直接成為廪生,而是你得進入府學、州學或者縣學,參加其中的歲考和科考,這樣才能競争廪生的名額。
府學最多能有廪生四十人,州學三十人,縣學只得二十人,這個名額是固定的。
就像是文先生,他想要保留廪生的名額的話,其實每年都要來一趟青州府,參加這邊的府學統一考試,完全沒有可能坐享其成。
當然,對于秀才們而言進入府學學習就是難得的好機會,這裏頭的教師等級絕對是超越不部分私塾的。
不過蘇鳳章考慮的事情更多,留在青州府花費且不說,一直寄居在文家也終歸不是事情,這可不是一日兩日,而是一年兩年,明年若是考不中的話,他難道要一直住下去不成?
雖說文先生和文竹不會在意,但他心裏頭也該有自己的計較才是。
再有一個,回去之後他能去縣學,縣太爺蔡大人對他青眼有加,進入縣學之後,也許師資力量比不上府學,但其他的說不定更好一些。
縣學也有廪生的名額,雖說府學的名額是縣學的一倍多,但競争壓力肯定也更大。
蘇鳳章心裏頭也不是沒有動搖過,但還是拒絕了文竹的好意:“我已經想好了,回去之後就去縣學,到時候也能學到東西,離家也不算遠。”
文竹不太理解他這種心思,只以為他擔心家裏頭,嘆了口氣說道:“要是伯父和宗章大哥還活着的話,你也不需要這般操心了。”
蘇鳳章卻笑了,道:“他們若是還活着的話,我每日吃吃喝喝玩玩鬧鬧,哪裏會想讀書。”
這麽一想倒也是,文竹想起當年兩人一起仗劍走天涯的日子,頗有幾分懷念。
“那你也可以多留幾日啊,等我安頓好了,我爹肯定也是要回去的。”文竹又說道。
如今他還未進府學,文先生不放心自家這個跳脫的兒子,只能留下來幫忙,不過文先生私塾還在,離開這麽長時間已經不易,不可能留下來一直陪讀遲早是要回去的。
“我怕再不回去,我娘就得出來找人了。”蘇鳳章半真半假的開玩笑。
他拍了拍文竹的肩膀,笑着說道:“行啦,我不過是回家而已,弄什麽兒女情長,等明年秋天還得過來參加鄉試,到時候咱們就又能見面了。”
文竹還是有些舍不得,天知道蘇鳳章不在他跟老爹面對面的日子有多麽難過。
他甚至擔憂的說道:“來的路上那麽危險,你一個人回去連個照應都沒有。”
“哈哈哈。”蘇鳳章忍不住笑出聲來,道,“我總不會那麽倒黴,再說了,那次水寇之後朝廷派兵橫掃,現在青州之上別說水寇,連小毛賊都不會有了。”
“行了,我走了,江湖再見後會有期。”蘇鳳章故意這般喊道。
果然他這麽一說,文竹哈哈一笑,也喊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明年再見。”
蘇鳳章跳到船上,這一次他一個人回去沒有人照應,卻比來的路上安穩多了。
船家知道他是有功名的讀書人,對他客客氣氣,同船雖然沒有讀書人,其餘人都好相處,不是那種惹人生厭的。
一路過去平靜無波,連青江上面都沒有多少漣漪,讓蘇鳳章松了口氣的同時,甚至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下船的時候,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依稀還能記起那一日的血光四濺,還有那種雙臂用力過度到酸疼的感覺。
因為行禮不少,蘇鳳章不得不在碼頭雇了一個挑夫,不是他不樂意雇傭馬車牛車,而是前者得去車行才有,或者是大戶人家,一般雇用不到,後者就更少了。
相比起來碼頭上挑夫卻是到處都是,而且都是附近村子知根知底的本地人。
蘇鳳章臨走前在青州府買了不少吃的用的,放滿了整整兩個籮筐,但請來的這位劉姓挑夫走起路來穩穩當當,甚至還說:“蘇秀才,你要不要把背上的包袱也放進來,不礙事兒的。”
蘇鳳章看着那放得滿滿當當的兩筐,連忙說道:“這個不重,我自己背着就行了。”
不然他總有壓榨勞動力的感覺:“劉大哥,你累不累,若是累的話咱們可以走一回兒歇一會兒,不用急着趕路。”
劉姓挑夫嘿嘿一笑,扯着嗓門說道:“這哪兒會累,兩個籮筐都輕飄飄的,往年交公糧的時候籮筐比這個大多了,我挑着能一路走十幾裏地,都不帶歇氣兒的。”
蘇鳳章看了看他露在外面的腱子肉,表示了自己的羨慕:“我力氣也不小,但挑着擔子就是不穩當。”
劉大哥就笑了:“這怎麽能比,你是讀書人,我就是種地幹活的料。”
兩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一直快到村口了,劉大哥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秀才公,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兒?”
蘇鳳章有些意外,但還是問道:“你說說看?”
劉大哥又是笑了一聲,才說:“我家四小子前幾日剛剛落地,這不是還沒起名字,就想着秀才公能幫忙起個名兒,也能沾沾您身上的福氣。”
蘇鳳章還以為是什麽麻煩事兒呢,聽見這話倒是樂了:“這有什麽難的,如今正是季秋,這孩子又是家中排行第四,不如就叫劉季顯,希望他以後能夠聲名顯達。”
劉大哥聽得似懂非懂,但還是覺得這名字好,比他随口起的什麽老大老二好多了。
蘇鳳章還說道:“伯仲叔季,若是劉大哥有心的話,上頭的幾個兒子也能照着這個改名。”
“好好好,我回去就改,這名字一聽就有文氣,像個讀書人,以後有錢了我也送兒子去讀書,不求能考中秀才,能識字就是好的。”
起名一事對蘇鳳章而言不過是随口之舉,卻不知道許多年後,有一個名叫劉季顯農家書生從湖山縣出發,最終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二哥!”這聲音的歡喜怎麽都掩不住,蘇鳳章往村裏頭一看,只見蘇蘭章就像是踩着風火輪似的朝着這邊跑過來。
蘇鳳章一把接住小炮彈,就這力道不是他力氣大的話真得被掀翻了。
蘇蘭章大約經常在外頭玩耍,臉上曬黑了許多,這會兒眼睛都笑得眯起來了:“二哥,你可算回來了,我好想你啊。”
“你瞧着可不像是想我的樣子,這些日子沒少在外頭瘋跑吧。”
蘇蘭章嘿嘿一笑,伸手要幫他背包袱,口中喊道:“就是太想你我才出來跑,跑快了就不會那麽想了,不只是我想,娘和妹妹也想,姨娘也想,魏娘子和棗兒也想你。”
“鳳兒!”聽見動靜的蘇趙氏走出門,看見兒子的那一刻眼淚都落了下來。
她三倆步上前,看着他連聲說道:“怎麽瘦成這幅模樣了,也黑了,這是吃了多少苦頭。”
蘇鳳章見勢不妙,連忙說道:“娘,我中秀才了,還是頭名,你高興不?”
蘇趙氏的眼淚都準備好了,聽見這話又是一驚,下意識的被帶着走:“院試頭名?!”
“是啊,你兒子這次争氣不。”蘇鳳章笑盈盈的說道。
這時候白姨娘也帶着蘇慧慧出來了,聽見這話也是滿臉笑容,口中喊道:“夫人,這可是大好事啊,二郎如今也是有功名的人了。”
蘇趙氏臉上又是歡喜又是心疼,一時間不知道擺出什麽姿态來,但最後還是歡喜占據了上風:“上天保佑,老爺保佑,我蘇家終于又出了個秀才。”
蘇鳳章伺機将嘉獎令也拿了出來,笑着說道:“娘,你看這是什麽,之前我們幫青州治理河道,五皇子殿下和方知府感恩大家辛苦,特意辦法了嘉獎令,另外還有十兩銀子的褒獎。”
正如蘇鳳章猜測的那樣,這一面對他來說毫無意義的嘉獎令,在蘇趙氏等人的眼中可比秀才還要值錢。
那張嘉獎令已經不僅僅是一張普通的紙,在他們的眼中簡直是金光閃閃,自帶光環!
蘇趙氏下意識的擦了擦自己的手心,還掏出幹淨的帕子來接了過去,眼中含淚喊道:“這可是皇子和知府大人發的嘉獎令啊,鳳兒,今日你可算是光耀門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