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嚴勝哥和緣一哥的父親嗎?]

這麽想着,無一郎偷偷躲在門板後頭,伸出半顆小小腦袋悄悄打量。

他曾經沒有見過兩位表哥的父親,但也是從大人那裏聽聞了繼國家主是因為害怕自己那名一生下來就生出牙齒并且咬合力驚人、将他的胳膊咬出一個窟窿的怪物次子——也就是緣一的。

當時,繼國家主見到從妻子肚子裏出來的孩子,不僅額頭有着火焰般燃燒的斑紋,頭頂和背後上還生着那麽個奇異的東西,就覺得這孩子不能留。

本是想當場解決掉的,可誰知反被襁褓中看似弱小的嬰孩咬了個慘不忍睹。從此之後,那男人就有了陰影,躲在寺廟裏再也不肯出來,家主的地位,妻子、小孩也不要了,自此成為一名僧侶,再不歸家。

于是,從未見過繼國家主的無一郎,也便自然将眼前的鬼舞辻無慘錯認成了緣一和嚴勝的父親。

還未等小孩想明白為什麽父子見面要偷偷摸摸地瞞着旁人,選擇在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不遠處的年輕男子這時開口說話了。

“怎麽樣?考慮好了嗎?”鬼舞辻朝着還有些睡眼惺忪耷拉着一邊耳朵的孩子走近一步,“你與我不同,身來便是擁有強大力量的鬼。”

“雖能夠和人類一樣攝入普通食物存活,但那些東西裏的營養對你而言遠遠不夠的……”

“待在這種地方太委屈你了,你應該和我離開……”

聲音斷斷續續的,偶爾夾雜着晚風帶來的蟲鳴,無一郎聽不太懂那個男人所說的話,隐約知道對方是為了說服緣一什麽并打算将他帶走。

只是聽到後頭,随着信息量逐漸增加,無一郎開始隐約察覺到事情有哪裏不對勁。

因為從男子的口中,吐出來很多像是“吞噬”、“食人”、“飽腹”等的可怕詞彙。

只聽他說:“你我在嚴格意義上雖不屬同一體系,但我們都是鬼,我是鬼之王,而你也一樣。只不過你是孤獨的鬼之王,你的眷族只有你一人。既然這樣的話,不如來成為我的‘合作夥伴’怎麽樣?”

“別再像只玩物混跡在那群人類當中了,很可笑不是嗎?或許你應該嘗一嘗我們平常所食用之物——也就是人類的味道,這樣一來,你或許會改變主意……”

極為不好的預感霎時間在無一郎的心頭蔓延、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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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忍住惡心,捂住口鼻,想要大喊,想要逃竄,卻是在下一秒猛地發現腳踝被什麽東西悄無聲息捆住,來不及驚呼,整個人便已被鬼舞辻無慘用着觸手提溜起來引到了緣一的跟前。

“雖然小了點,就拿這個當作開胃菜怎麽樣?”擁有着玫紅色妖豔瞳孔的男人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有些玩味地盯着面前的孩子笑,“若是不夠的話,這間宅院裏似乎還有幾個勉強可以下腹的……”

被鉗制在半空無法絕望地掙紮開來的無一郎,此時睜大了驚恐的眸子,借着月色看清了幾乎完全變成另一副樣子的緣一。

本該軟絨的耳朵變幻成了尖利的角,心情好時會搖搖晃晃的尾巴也被可怖的帶着裸露骨刺的觸手所取代。

而在緣一的眼眶中,那本該是眼白的地方此時盡數被黑色所取代。紅瞳宛如被鮮血染過,色澤鮮豔而透亮,中間更是莫名多了道金色的裂縫,讓那眸子看着像冷血蛇類的豎瞳。

半露在外邊的牙齒也似乎要比原先更為尖利,微微淌出些濕乎乎的口水。

還是那麽個小小個頭,好像永遠長不高長不大的孩子,就那麽安靜地、呆呆地站着,不明白自己接下來需要幹什麽一樣。

似一頭常年披着柔軟羊羔皮,蟄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看似無害、實則比深淵更能讓人感到驚悚恐懼的危險幼獸。

自己……是要被當做食物吃掉了嗎?

迷茫的雙瞳似乎是終于有了聚焦,眼前,臉蛋稚嫩的小小的怪物擡起小腦袋,在看清了被無慘弄到眼前的無一郎之時,朝着他緩緩露出一個軟軟的笑容。

無一郎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他已來不及再去想些什麽,便已是察覺纏繞在身子上的觸手已是在微微用力。

無慘顯然是誤會了緣一的那個笑容,噙着一絲冷笑,當下操縱起身體的一部分,打算着撕裂下這名不幸人類孩童的一只胳膊或是一條腿,獻給面前稚嫩年幼卻不怒自威的、小小的鬼王。

……

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在無一郎的印象中就顯得很模糊了。

後來回憶起此事,他只隐約地記得,是兩位發現他們不見的披着衣服哥哥急匆匆趕來。

有一郎将毫發無損的無一郎從草叢中扶起,還将身上的衣服罩在了他的不斷顫抖的身體上,握着他的手輕生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無一郎渾渾噩噩,但為了不讓哥哥們擔心,也只是對着他們說是自己夢游了,緣一來找他。

而另一邊,稍微放心下來的嚴勝走過去抓住自家弟弟的手,有些疑惑地将緣一嘴裏正嚼着的什麽東西拔/出來後,對着月光眯眼細看一番後,嚴肅質問他“為什麽要撿路邊不知名的海帶吃”。

見哥哥生氣了,緣一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于是委屈地甩了一下尾巴,默不作聲地努力思考一會後,開始拼命用他恢複原狀的貓耳朵去蹭對方的臉,小小熱熱的身體也直往嚴勝懷裏鑽,企圖萌混過關。

而緣一自然也是成功萌混過關了的,因為後來趕過來的哥哥們,兩人都沒有注意到——那黑暗中大片蔓延開來的、隐藏在庭院樹的倒影下的駭人血跡和十數根折斷的觸手。

到了第二天,那些見不得陽光的污穢與狼藉卻是沒有一絲痕跡地消失幹淨。

幹淨成那種程度,就好像被什麽不知名的可怕生物盡數【吞噬】掉一般。

等織田作發現便利店所發生的騷動并趕來之時,一眼便瞧見了被拍到牆壁上摳都摳不下來……咳,一眼便瞧見了等待着專業人士将其從牆體封印之中解救出來的某紅衣男子。

現場聚集起來的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從他們洩露出來的話語中,織田作依稀可以捕捉到一些可以供他參考,了解前因後果的關鍵信息。

似乎是當時——被人發現圖謀不軌的不法分子情急之下用異能力捉了一名孩子作為人質,威脅企圖上前将他制服的一名青年不準輕舉妄動。

眼看着情形即将陷入僵局,事态卻是誰也未曾料想到那樣,突然發生扭轉……

狡猾的罪犯還來不及沾沾自喜,闡述他投放櫻桃炸.彈制造恐慌的完美計劃,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然抽飛,接連撞倒身後一排排貨架後,以毫不拖泥帶水的速度直接嵌上了堅實的牆體。

衆人:“……?”

所有人還來不及恐慌,甚至來不及看清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麽罪犯是如何被pia飛出去的,事件便已結束。

于是乎,他們只能不約而同敲出滿屏問號以表尊敬,紛紛被按下暫停鍵呆滞在原地。

而在這些人口中得知被挾持的人質是名孩子時,織田作的一口氣就提了上來。腦海裏幾乎是一瞬閃過捂着耳朵蜷縮在一團瑟瑟發抖的貓團形象,他很擔心那個被挾持的孩子就是緣一。

織田作十分懊惱,原以為在便利店中分開一小會兒不會出現什麽意外,但他忘了這裏是橫濱,是什麽突發事件都有可能發生的橫濱,他就不應該讓那麽小一個孩子脫離他的視線範圍。

“請讓一讓!我家小孩可能還在裏面!”

撥開人群,神色焦慮的青年拼命擠入想要到達圈子內部。而圍觀的群衆見他滿面焦急又這樣說了,也趕忙往旁挪了挪給他騰出一條過道。

還未等織田作向着讓路旁人表示感謝并擡眼查看詳情之時,一道拖拉着長長彗星的火焰色的小小團影,就這麽從半空掠過,朝着他的腦門直沖過來。

預告危險的異能力【天衣無縫】并未開啓,織田作大概明白了是怎麽個回事,于是下意識張開手臂預要去接。

只是下一秒,事與願違的,手裏接了個空,“啪叽”一聲,空降失敗的某喵就這麽一大團地糊在了他的整張臉上,直貼得他無法fu吸。

視線瞬間被大片火紅與漆黑籠罩,織田作覺得那貼上來的東西暖暖香香的,帶着比常人要高上些的溫度。

不僅如此,後腳找不到着力點的貓團還因為重力在他臉上呲溜滑下來一些,又在掙紮幾下撲騰着四肢向上攀爬一段後,好容易才穩住身體,用墊子扒拉着織田作那發際線,固定在了他的腦袋上。

于是乎,在衆人稍有些忍俊不禁的憋笑目光下,紅棕色頭發的男子一臉淡定地只用一手,将臉上的貓咪撈了下來,回想了下曾在網絡上偶然瞥見的抱娃姿勢,将小小的一團的孩子塞到了自己的懷裏。

與母親柔軟還散發出令人心安香氣的懷抱不同,男人的胸膛是有些硬的,緣一在裏頭用小鼻子拱了好半天,眯着眼睛沒頭沒腦胡亂調轉着方向,這才找到個能靠着能讓自己舒服些的角度,并最終選擇将小臉埋在了織田作肩膀靠近脖頸處較為溫暖的衣料裏。

[這副樣子,是被吓壞了啊……]

感受着身上小團子像是拼命尋求安全感一般的小舉動,織田作有些心疼地擡起了手,想了想,安撫性地揉着對方瘦小的後背,耐心替他撸順毛。

只是這時,忽察身前有人接近的氣息,擡起頭,對視上一雙有些熟悉的銀灰色眸子。

“你好,您就是這孩子的監護人嗎?”

走過來武士打扮的男子,脫口詢問出聲,卻是在和織田作眼神交接的一瞬,微微收縮起了瞳孔。

[是他!]

雖然幾年過去,外貌有所改變,氣場也變得和曾經截然不同甚至彌漫出少許柔和與溫吞,但福澤谕吉還是一眼認出了這名有着标志性紅棕色頭發的男人,正是當年那和他有過一些淵源的殺手。

織田作自然也是毫不費力認出了福澤,畢竟與其初遇之時對方已是成年,成年人不像少年,再怎麽成長也不會有後者變化那麽大。

雖是如此,兩人都是默契地沒有多說什麽,斂去眸裏的那份對世間充滿機緣巧合的感慨和驚訝,福澤谕吉只将目光又重投在懷裏那顆紅色團子身上,在警員趕來前,向着織田作詳細闡述了有關緣一被卷入櫻桃炸.彈事件具體的始末……

徹底坐實了緣一确實是被當做人質來威脅的那個衆人口中的小孩,織田作有些心情複雜地低頭,掃了眼臂彎裏蜷曲着尾巴一小團半液體貓咪。

緣一看上去和之前相比有些縮水,安安靜靜地窩着,前爪輕輕搭在織田作的鎖骨邊,臉埋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身體随着悄無聲息地呼吸微微起伏,耳朵也沒什麽精神地垂在一邊,顯得更加無助。任誰看了都是一副“小小年齡承受了不該有的驚吓”的模樣。

饒是不太愛說話、平日裏槽都吐不出的織田作這時見了也想安慰上幾句,只是但還未等他哄慰說些什麽,忽然就感到小貓拿臉靠上的肩頭蔓延開一片濕潤。

[哭……哭了?]

手忙腳亂輕拍了下孩子生着軟綿綿發絲的小腦袋,第一次奶娃的男人擡起緣一還有些嬰兒肥的臉,慌亂打算替他掖去眼淚。

“不怕了……已經沒有事了,別哭……”他笨嘴笨舌道。

只是,随着某顆小肚皮裏發出的一聲輕微的咕嚕,擡起頭來的緣一無辜且迷惑地與織田作對視上了。

而後者真切地看到,那雙懵懂幹淨的眼睛裏并無水霧,倒是微露出顆奶牙的小嘴旁,挂滿了源源不斷還在往外溢出的口水。

織田作:“……”

[是……餓了啊]

(後來聽到這一部分的安吾:這個時候應該吐槽啊織田作!![痛心疾首.jpg])

另一邊,見自己悄悄流口水被抓個現行、還不省心弄髒了織田作衣服的罪魁禍貓,才像是知道自己做錯事了地擡爪擦了擦嘴角。

福澤谕吉就見那雙曾經宛若死物般空虛的藍眸柔和下來。織田作唇角輕挑起弧度,像是老爺爺凝視膝下嬉戲兒孫般、慈祥而寵溺地凝視着懷中之人。

見自己被久久地凝望,緣貓的耳朵抖了抖,在不明緣由地将頭憨憨歪起瞅了對方一陣後,恍然徹悟了什麽。

只見他揪過身後那條毛乎乎的小尾巴,像是為了補救般,在織田作肩膀處那塊留下水漬的衣料上賣力擦了起來。

“喵、喵……”

(幫你擦擦)

(別生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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