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為什麽沒能解決掉鬼王?為什麽放走那個女鬼?”

“鬼王的事情你就不能再努力一點嗎?”

“沒有殺她的理由?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一念之差可能又會有多少人葬送在惡鬼手裏?”

“夠了夠了!你們都冷靜些別這樣!日呼大人他……”

“煉獄你放開我!你知不知道我們全家都是被惡鬼所殺的!像他這樣的人根本無法理解……”

“你的兄長甘願化作鬼了啊!你應該為這件事負起責任,你應該立刻自刎!你們就不配當獵鬼人!”

緣貓歪了歪腦袋,看着一衆人圍繞着一個跪坐在地上的男人,那是他們千夫所指的對象。

男人身披赤色的羽織,黑色轉紅的馬尾高高地束起紮在腦後,腦袋卻低得低低的。

(你是誰?)

像是聽到了詢問,男人擡起了頭。

紅色石榴般的眼眸,眼尾上挑,眼睛裏是化不開的迷茫和哀傷。

(為什麽要露出那麽悲傷的表情?)

一切都是你的錯嗎?你是應該被指責的那個人嗎?

又或許是大家的立場不同,所以終究無法相互理解?

什麽是“對”,什麽又是“錯”?

抱歉,我太笨了,完全搞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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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可以讓我安慰你嗎?

只有這點,我想我是可以做到的。

……

在緣一很小的時候,腦袋裏就會出現一些明明不屬于他、另一個人的記憶。

做夢的時候,發呆的時候,那些透不過氣的記憶變會纏繞着他,讓他無所适從。

在稚子的一片指責聲中,緣一很快想起了曾經看見過的那段記憶。

雖然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但他覺得那個紅衣的劍士和中原中也有些相像。

他們都一樣的在指責後,轉過身或是低下頭,散發出了悲傷的氣息。

“喵……”

(有什麽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中也,那個……稚子剛剛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小白雙手背在身後,試探着靠近了表面上還算平靜眉頭卻緊擰着的中也,“那種情況下,你也是沒有辦法的。”

用直白的說法便是——小丫頭撒潑罷了,你不要理會她。

“我沒事。”中也說。

反正他差不多都已經習慣了。

他是羊的首領,被衆人所依靠着,擁有着強大的力量,自然也要背負更多的東西,承擔更多的責任,想辦法讓這個組織愈來愈好。

“雖然是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啦,”小白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麽般,聳了聳肩,“只是那是‘責任’,并不是‘義務’啊。我覺得中也已經做得夠好……唔啊!等、你貓要漏了!”

經少年這麽一提醒,中也才猛然察覺原本好端端被他塞在帽子裏的小貓此刻正撲拉着小爪子顫顫巍巍地往外邊夠,眼看着就要掉出,中原中也手快地接了一下。

“他這是怎麽了?”将身材迷你的幼貓攏了捧在雙手中,中也有些無措地去求助身邊的小白,“難道是!?……要喝奶?”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伊佐那社看橙發少年那一臉如同初為人父的慌亂表情,就經不住掩唇想笑。

還未等中也再有下一步的反應,突然察覺臉上傳來一陣毛乎乎的觸感,視線往下,小貓搖着尾巴将兩只小爪爪搭在了他的下巴上,一雙紅寶石的大貓眼亮晶晶地看向他。

中也:“……?”

過了一會兒,貓爪子動了起來,短短小小帶着貓墊的爪輕輕撫過觸碰到的地方,貓崽努力地作出了“摸摸頭”的舉動,但因為高度不夠,于是只能用着搓搓臉或是揉下巴代替,想要通過這樣的方法讓少年精神起來。

最開始不明情況的中也在任着撓得心癢癢的軟毛蹭了幾下後,很快明白過來了什麽。

小家夥大抵是看出來了他在逞強,企圖安慰治愈他……

他也才十五歲。十五歲,誰還不是個孩子。

又不是他想當上羊之王的,就像一個班裏面沒有人願意當班長,他也一樣算是半被迫營業的。

他從來都有在努力地思考,怎樣才能從一個組織的利益出發,盡可能維護大多數人的利益,沒有人教過他這些,該怎麽去做,他一直是一個人在孤軍奮戰……卻最終無法被一些人理解。

眼眶不争氣地就略微有些發濕,中也瞪大了眼睛,又眨了眨,眨散了,讓整個眼球分攤了這冒出來的一點水分,這才将那點有些想哭的勢頭壓了下去。

緣一見着自己的行為貌似沒有作用,反而還起到了相反的效果,不禁陷入一秒的困惑。

他不甘心地在中也的手上跳了跳,将身子又湊近些,整個貓軀直立起來,變高了些,将少年的腦袋呼啦一下抱在了懷裏。

其實比起“抱”,更像是一只貓貓在捂一個人的臉,又像是在給人貼貓貓面膜。

完全貓化的緣一此時就是一只普通的貓,胸口處也毛絨絨的,大方地給了中也一個毛絨絨的埋胸口。

鼻尖立刻傳來綿軟溫暖的感受,中也下意識地吸了吸鼻子,除了軟毛輕輕刮着鼻尖有些泛癢,随之而來的還有奶貓身上甜甜的奶味混雜着沐浴露的氣息,竟是神奇地讓他安心下來。

圍觀的小白原本還一臉笑吟吟圍觀中也完全沒有經驗地僵硬着身子,站在那裏被動接受貓崽的虎摸。

但此時他突然笑不出來了。

這什麽這什麽這什麽?

貓咪這種傲嬌的生物,真的會主動讓人給埋胸口埋肚皮,乖乖任人吸嗎?

小白覺得自己金色的雙眼頓時被兩顆金燦燦的檸檬所取代。

勉強直立起來的緣貓抖着下肢緊貼着少年的臉站了一陣,眼看着有些堅持不住地跟液體一般要往下滑,這時被總算是從僵硬狀态下解除出來的中也給用手輕托住了。

中也将兩個巴掌剛好能夠攏在手裏小小一只的幼貓從臉上輕輕撤下來,放在眼皮底下默默注視一陣。

躺在手心裏的貓團也蜷着尾巴扭過腦袋看他,透着要溢出來滿滿天真的水眸一眨不眨盯着中也看,像是在不放心地探究少年此刻情緒的狀态。

過了良久,在這片無辜小動物溫潤的目光注視下,少年鬼使神差地說了聲:“謝謝。”

語氣別別扭扭的,仔細看去耳根還有些泛紅,中也不自在地把臉別至一邊。

他先前從來都以為像奶貓這種棉花糖般柔軟柔弱的生物,是女生和小孩才會喜歡上的東西。

但是現在……他想,他的看法似乎要有所改變了。

手中的小貓聽懂了他的道謝似的拖長了聲音奶聲奶氣的“喵”了一聲,眼睛也眯了眯,像是在向他露出微笑。

緣貓想了想,又将尾巴纏上中也的指尖,腦袋低垂下來輕蹭他的手背,往日裏他那兩個親戚家的弟弟不開心或是沒精神了,他這麽拿耳朵臉蛋蹭蹭貼貼,總能讓對方元氣起來,屢試不爽。

所以,用在這裏應該也不會出錯的吧?

這邊緣一的本意是在使勁渾身解數的進行着安慰和安撫,放在別人眼裏卻成了一只在黏着人熟練撒嬌的小嗲精。

中也不太習慣這種突如其來的親近,雖然他并不讨厭還有些想把貓咪抱起來試着像那些撸貓撸慣了的女孩子一樣往臉上蹭蹭。

但現在畢竟還在外面……再說了,旁邊還有羊組織的孩子看着呢,況且小白盯視他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對勁(小白:滿臉寫着和善的微笑;),于是只是随便拿指尖撓了撓那只小小又尖尖搖晃的貓耳朵後,将緣貓塞到了衛衣領口處。

咳……

回去,回去再rua個爽好了。

心底的心底某個聲音這麽說。

身後那幾個不遠不近半飄半跟着羊的孩子們,裏面自然是有幾個眼間的,一早瞄到了中也從兜帽裏變戲法一樣撈出來的小貓,于是滿臉欣喜地擡高雙手叫喚起來。

“中也哥的帽子裏面長貓了!我看到了!”

“是……是魔術嗎?好厲害……”

像是完全将剛才所經歷的危險的誘拐事件抛在了腦後。

通過吸貓充電恢複了些好心情的中也這時無奈地扭過頭,下意識就用上了平常和這些年幼小鬼相處的模式,扯了個恫吓的表情威懾他們:

“大晚上精神不錯嘛,小鬼們。明天早上要不要和我一起跑圈鍛煉身體?”

起哄的男孩子們一哄而散,有的作出痛苦的掐脖子吐舌表情。

幾個小一些的女孩子本來看着稚子莫名其妙發了一通飙後,還有些茫然和擔憂的。

茫然的是不知為何會變得緊張起來的氣氛,擔憂的是中也自那之後狀态有些怪怪的,周身散發着讓他們不敢輕易靠近的氣場。

但此刻見原來那個會故意裝兇教訓他們的熟知的中也又回來了,紛紛展露出了笑容。

“中也哥哥,這個給你。”

湊上來鬧着要看一眼貓咪的孩子們當中,有一個年齡最小的女孩突然扯住了中也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遞上來一顆用玻璃紙包裹着的糖。

中也剛要拒絕,女孩卻又鼓起勇氣似地開口說:“謝謝你來救我!”

說完之後小小的手硬是擠入中也還插着的兜裏,糖塞了進去,爾後羞羞跑走躲在了小白的身後。

中也愣了一下,指尖觸及到兜裏那塊糖紙都有些黏糊糊的糖塊,顯然是融了的。

這種對于他們這些貧民窟孩子珍貴的糖果,不知被那女孩不舍地保留了多久,現在竟然會作為謝禮送到他的手中。

“你就收下吧。”

小白看着那些往日一看到中也就黏上來圍着他的孩子們,笑了笑。

到底是小孩子,沒有那麽多曲曲繞繞的心思和抱怨。

還是白紙的他們,只要加以指導,引上正确的道路,還是可以搶救一番的吧?

誰規定的在黑暗狹縫中生長出來的花,日後就必定是惡之花呢?

“中也哥!中也哥!我的小餅幹也給你!”

“噫!這塊餅幹都快發黑了!太郎你究竟藏了多久啊!”

“什!?我還舍不得吃的啊啊啊啊!!”

“雖然不知道稚子姐姐為什麽生氣,但是中也哥哥這回也救了我,是我的英雄哦!謝謝你,中也哥哥。”

“我、我也是,當時……很、很害怕,還、還好中也哥哥來了……”

“哈?等等!憑什麽是你的英雄啊!明明是我的!”

“我的!”

“我的!”

“我……”

恢複了一如往日地吵吵嚷嚷,大大小小的孩子們維持着這樣的狀态回到了熟悉的羊組織的基地。

這起事件最終以稚子那頭引以為傲的黑色長發全數消失拉下序幕,從此羊組織的成員中多了一個禿頭少女。

小白借此機會為孩子們現身說法,被人相助一定要懂得感恩、拒絕道德綁架雲雲,似懂非懂的年幼小孩們紛紛捂住了自己的頭發,拼了命地點頭。

至于少女未解禿頭之謎,罪魁禍首自然是那條從中也被窩裏伸出來透氣的尾巴。

對此,緣貓本人是一無所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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