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坦誠

這句話宛如當頭冷水,潑得唐靖心頭一陣冰涼。

等唐靖緩緩回過神來的時候,司徒情已經回了房間,唐靖扭頭看向那扇略略留了一個小口的門,微微舒了一口氣,悄悄推門進去。

司徒情此刻正靠在窗框上出神,他就這麽定定地看着窗外,但目光也沒有焦距,是散的,虛的。

唐靖反手輕輕掩上門,看到這樣的司徒情,唐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遠遠地看着,在這陪着他。

司徒情沒想到會在這見到鶴歸。

他本來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跟鶴歸有什麽交集了。

他自己也并不想跟鶴歸有什麽交集。

畢竟前世鶴歸是寧願死,也不願意接受司徒情的療傷和解藥。

司徒情以為自己放下了,但在看到那個負着劍的白色背影時,他才發現自己并沒有完全放下。

鶴歸前世死在他眼前,就連屍體都是他親手焚毀的。

可這一世,當司徒情再看到活生生的鶴歸站在自己面前,并且還是初遇時那麽淡然潇灑的模樣,沒有受傷,沒有避諱,沒有背負那些所謂的正邪仇恨時。

說他完全沒有憧憬是假的。

明知道沒有結果,可失而複得的東西,總會讓人覺得更珍貴些。

想到這,司徒情忽然伸手,用力掐了一下掌心,疼痛讓他稍稍清醒了過來。

不能再憧憬,因為不管如何,再來一次都會是悲劇。

更何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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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現在的司徒情還有事務未了,又怎麽能心無旁骛地去追逐鶴歸?

“教主?”唐靖在這個時候輕輕地開了口。

司徒情聽到唐靖熟悉而溫和的聲音微微愣了愣,随即他便回想起自己剛才對唐靖的不假辭色,頓時,他眼中閃現出些許不自然的光,過了片刻,才穩了穩聲音,道:“什麽事?”

唐靖見到司徒情能這麽快答話反而松了一口氣,随後他笑了笑道:“菜都涼了,我讓人拿去熱一熱?”

司徒情聽到唐靖這個問話微微有些詫異,他回過頭看了唐靖,發現唐靖正對他靜靜地微笑,神色異常平和,似乎剛才自己并沒有對他說過那句刺心的話一般。

看到這樣的唐靖,司徒情這一秒忽然就将鶴歸的事徹底抛在腦後,心中莫名生出幾分慰藉和平靜。

然後他果真想了想,末後低聲道:“菜不用熱了,上壺熱茶就好。”

唐靖微微一笑:“好。”

說完他就轉身出門去吩咐小二來收拾了。

司徒情站在窗框邊,看着唐靖出門去,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複雜的情緒。

是什麽時候,他跟唐靖走得這麽近了?

就在司徒情微微疑惑着出神的時候,唐靖推門進來,手裏還端着一盆顏色火紅的花,司徒情害怕自己異常的神色被唐靖看見,便迅速地扭過了頭,裝作繼續看窗口的模樣。

唐靖其實很敏銳地捕捉了到了司徒情微妙的情緒,但他什麽都沒說,只是輕輕走到一旁的窗口旁,将手裏的花盆放到架子上,末了笑道:“這花開的不錯,屋裏太悶,弄盆花點綴一下也好。”

司徒情并不知道唐靖說這些意義何在,只是靜靜聽着,但他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的臉色好了許多。

唐靖并沒有刻意去看司徒情,而是站在窗口這頭看了看天邊已經朦胧顯出了星子的天色,然後微微笑道:“這裏比京城安靜多了。”

依舊是沒有什麽意義的話,可這時司徒情卻不知為什麽不想再裝作不回應的樣子,可他又不知道回應什麽,最後只有默默‘嗯’了一聲。

唐靖在聽到這個淡淡的‘嗯’時,默默勾了勾唇角,然後回頭道:“教主去過蜀中麽?”

司徒情靜靜搖搖頭:“沒有。”

“蜀中風景很美,高山深谷,叢林蒼翠,有機會真想帶教主你去看看。”唐靖帶着微笑有些神往地說。

司徒情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有些許動容,他甚至真的生出幾分想跟唐靖去蜀中看一看的想法。

但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司徒情卻自己有些猶豫了。

他……用什麽身份和唐靖結伴同游?

唐靖的心思他再明白不過,絕不可能是友人,但若是司徒情主動提出只想跟唐靖做朋友,他知道唐靖也未必會拒絕。

但司徒情不想騙人。

他對唐靖的感情,也并不是朋友。

在這麽一秒,有一道閃電在司徒情心頭劃過。

不是朋友……那是什麽?

“教主你又出神了。”唐靖有些無奈地淡淡道。

司徒情被唐靖這一聲拉回思緒,他微微有些歉意,可也不知道該怎麽接。

而這時唐靖卻淡笑着恰到好處地給他解了圍:“我這人本來就無趣得很,也不怪教主會走神。”

司徒情聽到這話,目光動了動,有些神使鬼差地就冒出一句:“我倒覺得你嘴皮子很厲害。”

“是嗎?”唐靖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随後他便笑了,搖搖頭道:“那是以前吧,現在我嘴巴笨的我自己都覺得難堪。”

說完這句話,就在司徒情繼續沉默的當口,唐靖忽然道:“教主知道我為什麽突然嘴巴會變笨嗎?”

司徒情微微一愣,沉吟片刻,他道:“為何?”

唐靖微微一笑,伸手托着腮偏着頭道:“以前說的那些花言巧語,都只過嘴巴不過心,可現在每一句話說出口之前我都要想很久。因為……”

說到這,唐靖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司徒情的身上,然後,他輕聲道:“因為我希望從今之後,教主聽到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自肺腑的真話。”

司徒情緩緩地攥緊了窗框,目光閃爍了片刻,他低頭道:“是嗎。”

他差一點點被唐靖這麽一句話給打動了。

唐靖聽到司徒情那個像是疑問又像是确認的問句,無奈的苦笑了片刻,他忽然有些忍不住地湊近了司徒情些許,然後道:“教主你給我個準話吧,我實在是熬不下去了。”

唐靖的一句‘實在是熬不下去了’又讓司徒情略略動搖了幾分。

可此時此刻,司徒情自己也沒法對自己給出一個确切的答案。

猶豫了許久,司徒情轉過頭來,正視唐靖的目光,然後道:“我現在沒法給你答案,因為我不知道我的答案是什麽。”

司徒情這一句話讓唐靖錯愕了許久,失望了許久,末了卻落了個意料之中。

是的。

意料之中。

司徒情的動搖唐靖不是沒看在眼裏,可這不夠,遠遠不夠。

司徒情是個當斷即斷,凡事都能看的極透的人,就從司徒情願意從天牢中救出自己的那一刻起,唐靖就知道,司徒情并不是什麽都看不清。

可為什麽會有這麽一個答案呢?

唐靖心裏其實比司徒情更明白。

不夠動情,不夠愛,僅此而已。

自己做的那些足夠司徒情舍命來救自己,足夠司徒情跟自己平靜相處,彼此安好。

但這一切的一切并不能構成司徒情愛上自己的理由。

想到這,唐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司徒情困擾了那麽久,自己還一直苦苦糾纏不休,實在是太難看了。

于是他最後默默笑了笑,道:“抱歉教主,讓你困擾了。”

說完,唐靖深吸一口氣,第一次,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就轉身離開了。

聽着房門的被關上的聲音,司徒情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莫名生出幾分愧疚感。

可他又确實說的都是實話。

·

月至中天

唐靖抱着一壇酒,靜靜靠坐在客棧後院的那顆大槐樹下默默地喝酒,他其實喝得并不多,只是緩緩地抿一口,等那辣口的味道盡數在喉嚨中消散,便再抿一口。

唐靖覺得自己現在很清醒。

他只喝了不過三兩酒。

平時在唐門跟兄弟姐妹們一起喝一斤的陳年女兒紅他都覺得沒關系,可這時,只是客棧裏的清酒都讓他感到辣口。

忽然,唐靖有些無奈地笑了一聲。

借酒消愁什麽的,也不靠譜啊。

就在他閉着眼,默默靠在大槐樹根旁聽着微風吹過樹葉,拂過天際的聲音時,一個穩健的腳步聲在他身後響了起來。

唐靖本來想睜眼,但聽到這腳步聲坦蕩自然,并無隐藏之意,便繼續閉着眼假寐。

腳步聲在唐靖身邊停下了。

唐靖這次确實沒有辦法再視而不見了,于是他睜開眼,擡頭。

一張俊秀出塵的面孔出現在他的上方,微微一笑,那人道:“可否借兄臺寶地一坐?”

正是白日裏見過的那個道士。

唐靖看他的模樣,心中納罕,他從來都覺得司徒情不會和這種太過正派的道長有什麽密切關系,但看今日司徒情的眼神,卻分明是有很深的聯系。

想到這,唐靖不動聲色地一笑,往一旁挪了挪,道:“兄臺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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