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別離

唐靖也許關心司徒情,可鶴歸終究是外人,既然這次司徒情用的是教中的傳遞之法,自然就是想讓自己先知道。

卓雲不傻。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二話不說便離開,而是回頭看了一眼白易水,白易水跟卓雲目光相接,他微微皺了皺眉,神情有些發暗。

而卓雲見狀,心中一震,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湧上心頭,片刻,方低聲道:“你等着我。”

白易水本來以為卓雲這一次又要不告而別,甚至生出了幾分就此別過的念頭,可卓雲這一句話卻是重新給了他不少希望。

半晌,他淡淡笑了笑,道:“去吧,放心。”

有了白易水這句話,卓雲立刻便沒有什麽顧忌,用力将頭一點,轉身推窗便躍了出去。

白易水看着卓雲離開的身影,眼中有悲有喜,片刻之後,他擡手不動聲色地把窗戶關上了。

既然卓雲開了口,他自然就相信。

卓雲趕到那個位置偏僻的山洞時,天上的啓明星已經隐隐亮了起來,他順着香味走進山洞中,點燃了火折子,再低頭一看,便看到地面上帶着幾分血跡的腳印,蜿蜒着指向洞裏。

卓雲心中一緊,低低呼喚了幾聲教主,可回應他的只有山洞傳來的回聲。

再不多想,卓雲快步走了進去。

可走到山洞最深處,卓雲也并沒有看到司徒情的蹤影,只得到了一柱點完的香,和一塊殘破的布片。

卓雲連忙彎腰将那沾着血跡的布片拾了起來,讀了兩行,他頓時心情複雜。

然而想到司徒情的吩咐,他還是默默咬了咬牙,擡手毫不猶豫地将那布片燒掉。

看着火舌舔舐中的布條逐漸消失殆盡,卓雲的神色也漸漸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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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靖到底做了什麽事?讓教主說出這樣的話?

·

卓雲回到客棧的時候天已經大亮,而他從樓梯上走向房間時,一眼便看到鶴歸和唐靖住的那個房間門虛掩着。

想必是已經起來了。

司徒情走了,那人還能睡得安穩覺,也真是沒心沒肺,卓雲如此冷冷想。

不過卓雲并沒有徑直推門而入,而是扭頭去推來了另一扇房門,彼時白易水正靠在塌上靜靜地翻閱着一本書,衣服還沒有換。

卓雲見狀,心中明白了幾分,微微有些感動,問道:“還沒睡?”

白易水見到卓雲進來,便放下了手中的書,起身道:“剛睡了一會才醒,你便回來了。”

卓雲自然知道白易水這話裏的意思,卻也不戳穿,只皺了皺眉,半晌,他略帶歉意地開口道:“也許要分開一段時間了。”

白易水聽到卓雲這話,面色一變,但最終他還是定了定神,道:“為什麽?”

卓雲沒有隐瞞地将司徒情留書一事說了出來,最後他低聲道:“教主練功的位置我不能告訴任何人,連你也是。”

白易水聞言,沉默片刻,問:“那你還回來麽?”

卓雲一愣,他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道:“你定一個時間和地點吧。”

白易水聽到卓雲這句話,便徹底安下心來,想了想,他笑道:“那我就在這裏等你。”

卓雲聞言不由得便攥緊了手心,片刻之後又默默松開,然後又攥緊,最後他咬了咬嘴唇,低聲道:“好。”

白易水見到這樣的卓雲,心中柔情頓生,正要傾身上前,房門忽然被敲響了。

“卓雲?白兄?你們在麽?”

是唐靖的聲音。

二人皆是一愣。

片刻之後,白易水雖然面有不愉,但他最終還是定了定神,走過去打開了門。

“一大早唐兄有什麽事找我們?”白易水站在門口,沒有讓唐靖進來,因為他知道唐靖跟卓雲關系不睦。

唐靖卻也沒有進來的意思,而是頂着依舊有些蒼白的面色淡淡笑了笑道:“我想去找子卿,先告訴你們一聲,怕你們擔心。”

白易水聞言微微一怔,便想起卓雲方才跟他說的那些話,不由得扭過頭去。

而卓雲自然也聽到了唐靖這話,目光動了動,他上前道:“教主回教中去了,他交代過我,不想見你,也不許将你帶回教中,否則我也要受罰。”

唐靖猝然聽到司徒情回去了魔教的消息,不由得一愣,随即他喃喃着苦笑道:“他走了為什麽不告訴我一聲?難道是……真的不想見到我……”

唐靖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看在卓雲眼中只讓卓雲覺得厭煩,于是卓雲皮笑肉不笑地淡淡道:“既然你都說出了這話,那個中因由你該再清楚不過,又何必在我一個外人面前惺惺作态?”

卓雲這話隐晦卻又直白,唐靖聽了只覺得像是當胸一劍,痛苦難忍,一下子被刺地得都無法呼吸。

雖然他隐隐覺察到司徒情離開的原因,可真的聽到外人這麽毫無感情地說出口,心中更是生出幾分難以言說地痛。

知道卓雲厭惡自己,也明白出了這件事,卓雲也許會更厭惡自己,半晌,唐靖勉強笑了笑,道:“那打擾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

在唐靖轉身之際,卓雲還冷冷在他身後補上了一句:“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卓雲這句話讓唐靖腳步一滞,心中又是一陣難以忍受的鈍痛,良久的沉默之後,唐靖閉了閉眼,用力把某些翻湧上來的情緒忍了下去,然後他低聲道:“多謝提醒。”

說着,唐靖便步履踉跄,失魂落魄地下了樓。

看着唐靖離開時的落魄身影,白易水略有不忍地道:“你未免把話說的太絕了。”

卓雲此刻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他沉默了片刻,低聲道:“不把話說絕,對誰來說都不是好事。”

白易水啞然。

·

司徒情下了山,為了躲開唐門中人的耳目,他取了易容之藥徹底改變的面容形态,又換了一件不起眼的粗布衣服,買了一匹老馬,便騎着馬,朝停雲峰的位置去了。

停雲峰并非魔教之地,但異常隐秘,所以教主清修閉關都會在停雲峰而不是教中,畢竟魔教中人也多得是狼子野心。

這種地方歷來只有教主和護法以及選中的一些死士知道,上次唐靖引來了那些唐門中人,能用的死士基本上已經寥寥無幾了。

不過還有斷龍橋。

這才是司徒情最放心的地方。

他的內功所剩無幾,再滞留下去只會成為所有人的拖累,如果被抓住,即便是自盡都會給魔教蒙羞。

司徒情其實看淡了生死,但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死了,會對旁人造成多大的影響。

他本來還是不太明白卓雲為什麽抵死也不願意做這個教主,後來看到卓雲為了白易水義無反顧地飲下那瓶烈焰散他便明白了。

有了牽挂的人,再高的位置,再多的金錢財富,反而都會是束縛。

既然司徒情自己已經決定離開那裏,從此不見唐靖,他便覺得,教主這個位置,由他自己來坐再好不過了。

卓雲……等事情一畢,就放他離開吧。

想到這,司徒情忽然覺得自己重生還是有幾分價值的,至少現在,他沒有讓魔教覆滅,沒有因為一時蒙蔽害死過任何一個他曾經想要保護的人。

這就很好了。

而這輩子,司徒情也終于懂了,什麽叫做鐘情,什麽只是憧憬。

前世他跟鶴歸因為理念不合,鶴歸割袍斷義的時候他失落之餘甚至有些失望,認為他看中的灑脫道士不應該是這樣的人。

可這輩子,縱然唐靖隐瞞他,為了親人而對他露出那種他難以接受的痛苦神色,他也覺得,這和該是唐靖,有血有肉的唐靖。沒有人是完美無瑕的,也沒有人的感情是毫無保留的。

他對于鶴歸的感情,緊緊也只停留在憧憬那個層面,又或者說他從沒有将鶴歸這個人真正放在心上過,一直所追尋的,不過是自己心裏那個虛無缥缈的影子罷了。一旦影子破滅,一切也都蕩然無存。

可是唐靖……

正是因為唐靖,司徒情才會改變那麽多,甚至于他想恢複武功,也不過是因為,不想拖累唐靖,想多活些時日,看到唐靖安好便可。

明明一開始,最動心的不是他。

可現在看來,他已經整個都陷進去了。

可這又有什麽呢?

只要自己覺得值得。

想到這,司徒情淡淡一笑。

對,只要他覺得值得,其他任何事情便都不算什麽了。

而司徒情此刻重傷未愈,行動之間還頗有不便,在外人看來便是像極了一個病弱的潦倒青年。

他身上的最後值錢的東西之前就被當掉,現在更是窘迫無比,而司徒情也不屑于做偷雞摸狗的勾當,便只有避開大型的村落和城鎮,沿着崎岖的山路行走,渴了就飲泉水,餓了就吃野果。

保命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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