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3)
。”
唐源萬萬沒想到對方會說出這種話,當即皺眉道:“既然會我唐門輕功又怎麽不是唐門弟子?”
小唐靜默不語。
半晌,他拱拱手道:“既然你非要這麽說,那希望你看在同門情誼上就當這次沒見過我吧。”
唐源聽了這話越發莫名其妙,而小唐說完這句話抽身便要走,唐源見狀,怎麽可能就這麽不清不楚地放他離開,當即大喝一聲,出了手。
都是唐門弟子,交手時對彼此的套路也都十分熟悉,而唐源跟眼前的小唐交手時卻是越打越心驚。
雖然唐門武功同出一源,但每個修煉有成的唐門弟子都會有自己的堵門絕技和特殊套路。
難不成……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唐源當機立斷,再也不顧其他,猛地伸手便去揭小唐臉上的面具。
小唐沒料到唐源會突然來這麽一手,心中一驚,急忙出手格擋,可為時已晚。
唐源已經将他臉上的面具給揭了下來。
二人打了個照面,唐源心中除了震驚還是震驚,就在唐源晃神的這一刻,小唐咬牙便走。
而唐源見狀,如夢初醒般唰地便甩出一手的暗器,都是封穴銀針,銀針既密且多,小唐抵擋不及便被猛地射中穴位,一聲不響地便倒在了地上。
唐源從沒想到,一個被衆人确認已經死了的人還會在出現在自己眼前,然而他對唐靖的感情卻是十分複雜的,一直崇敬的大師兄卻被告知是背叛門派觊觎寶物的逆賊,任誰一時間都無法接受。
而躺在地上唐靖見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反而不在驚慌,而是靜靜開口道:“阿源,你解開我的穴道。”
唐靖這麽開了口,唐源心中一震,然後他有些憤怒地低頭道:“大師兄你就什麽都不解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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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靖微微一愣,“我解釋什麽?”然而這句話問完,他便明白了唐源所指的究竟是什麽。
半晌,唐靖默默嘆了口氣,道:“事已至此,解釋也無益,追魂針已毀,一切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那那麽多唐門師兄弟的性命呢?”唐源忽然激動起來,“這是你說過去,就能輕輕巧巧過去的麽?”
唐靖閉目不語。
而唐靖這個動作卻讓唐源誤認為是心虛,半晌,他一咬牙,道:“我要帶你回唐門,接受門主和衆位長老的裁決。”
唐靖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個小師弟會如此一根筋,當即便睜開眼道:“若是你想看着我死,你大可以這麽做,但你這麽做了,就永遠都不會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那也得試試才知道。”
唐靖還欲争辯,可下一秒唐源便點住了他的昏睡穴,他眼前一黑,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
帶着這麽一個大活人上路還是很麻煩的一件事,唐源害怕被別人看見,也害怕其他人知道自己帶的人就是唐靖,便租了一輛馬車把唐靖放進了馬車裏。
接着,唐源便駕起馬車日夜兼程地趕往了蜀中唐門。
然而,就在唐源剛剛抵達蜀中的邊界時,他被一個人攔住了。
一個他算得上熟悉,卻又不算太熟悉的人。
司徒情。
“去哪啊?”司徒情就這麽輕飄飄地立在唐源馬車頂上淡淡問道。
唐源見到司徒情的時候心中驟然一驚,他知道司徒情跟唐靖絕對關系匪淺,這會便手心冒出了淺淺一層汗。
“你怕什麽?”司徒情見到唐源臉色不對,不由得皺了眉頭。
而此時被困在車中的唐靖更是發瘋一般地想要沖開被唐源點住的穴道,可唐源狡猾地緊,不光點了穴,還給唐靖服下了一種七日散功丸,因此這時候的唐靖根本就是手無縛雞之力。
“你馬車裏難道藏着什麽寶貝?”司徒情默默挑眉道。
而唐源心中一驚,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是,是一個受傷的師兄。”
司徒情聽到這話,目光一動,道:“你怕我殺了他?”
唐源見司徒情如此發問,便順勢應了下來。
司徒情冷冷一笑,道:“你四處張貼我畫像的事我都沒有追究你,你覺得我會稀罕殺你們一個唐門的小弟子?”
唐源咬咬牙,鼓起勇氣道:“畢竟你是魔教中人。”
“呵。”
“那你為什麽攔着我?”唐源索性轉移話題道。
司徒情看了唐源一眼,道:“我要找你們大師兄,但不想把你們唐門的人抓來一一逼供,所以就來找你了。”
唐源聞言一驚,表面上卻故作鎮定道:“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再問也是沒有用的。”
“唔……”
一聲低低的呻·吟忽然從馬車中傳了出來,唐源當即便出了一身冷汗。
67.相見
司徒情聽到這聲□□,目光微動,半晌,他道:“這人受傷很重?”
唐源這會是結結巴巴,話都說不清楚了,司徒情靜靜看了他兩秒,忽然輕笑一聲,“我竟不知道你這麽怕我?”
“我……”
也許是覺得唐源這個樣子實在不招人喜歡,司徒情擺擺手,縱身離去,唐源出了一身冷汗,看着司徒情離去的方向,半晌,他才松了一口氣。
轉身進到馬車中,唐源看着緊咬牙關,額前青筋暴起的唐靖,默默嘆了口氣,道:“師兄,我不想害你,但你要是被他看見,追魂針的事便再沒有水落石出之日。我其實也更相信你是清白的——”
然而唐源此話還沒說完,馬車車頂便轟然炸開,他猛然一驚,下意識地就撲到了唐靖的身上。
無數的鐵片和木塊四處飛濺,塵埃滾滾。
而唐源剛剛回過神,便聽到一聲熟悉的冷笑。
“清白?既然你相信,為什麽還要這麽綁着他?”
唐源猛地回頭,便看到一襲白衣的司徒情靜靜的立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的樹梢上,神情冷冽無比。
而唐靖,在看到司徒情的那一刻,目光便再也挪不開去了。
司徒情目光一閃,還未等唐源反應過來便淩空一指點了唐源的穴道,唐源幾乎是無聲無息地仰面倒了下來。
而下一秒,司徒情便縱身飛來,抓起了唐靖的腰帶,一路淩雲聶風而去。
唐源躺在破碎的馬車上,看着那襲白衣漸行漸遠,口幹舌燥,然而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
唐靖的穴道還未解開,但此刻他心中覺得無比安寧,只是靜靜地看着那一襲白衣,他便覺得別無所求了。
半晌,司徒情足下一點,緩緩從空中落了下來,他未束起的長發偶爾掃過唐靖的鼻翼,帶着一點雪山的清爽,讓唐靖不自覺地便心蕩神馳。
忽然,唐靖只覺得身上一松,反應過來的時候渾身的穴道已經被解開了,他一個翻身落地站穩,便擡頭滿腔喜悅地想說些什麽。
然而他一擡頭卻一眼對上了司徒情冷如冰雪的面容。
“子卿……”
看着這樣的司徒情,唐靖心中莫名生出幾分膽怯。
司徒情靜靜凝視了唐靖兩秒,忽然猛地揚手,響亮的一巴掌把唐靖打了個趔趄。
唐靖捂着發紅的臉,正有些六神無主,便聽到司徒情冷冷地質問道:“既然沒死,為什麽不來找我?”
唐靖原本還不明白司徒情為什麽會生氣,聽到這一句話,心中一動,幾乎要落下淚來。
而司徒情見唐靖遲遲不做聲,心中種種辛酸憤慨等情緒湧了上來,他便又擡起了手。
然而這一次,唐靖卻眼明手快地一把将司徒情抱了個滿懷,帶着滿腔的喜悅和一點點小無賴的心思,他笑道:“別打了,小心手疼。”
司徒情感受到唐靖熟悉的體溫,一瞬間就把這一年來所受的煎熬盡數抛在了腦後,可偏偏唐靖非要畫蛇添足地來上這麽一句,這讓他不由得又惱了。
猛地一掌将唐靖推倒在地,司徒情便轉身拂袖,踏着樹梢,動作輕靈地飛遠了。
司徒情這一掌添了三分內力。唐靖只覺得胸口一陣血氣翻湧,然而此刻他便是嘗到了血腥味也覺得是甜的。
微微一笑,唐靖又追了出去。
二人這麽你追我趕,追了一陣子,司徒情心裏的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司徒情生氣,不過就是因為唐靖沒死不來找他,他擔心唐靖卻又找不到唐靖的蹤跡,而現在唐靖活生生站在他的面前,一點都沒變,所以生氣也就那麽一時。
停下步子來,司徒情往回一看,卻發覺唐靖就站在不遠處的樹下笑意吟吟地望着自己,心中一動,卻是自發地便緩步走了上去。
唐靖見狀,微微一笑,也迎了上來。
“我好想你。”唐靖走到近前,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而司徒情微微一愣,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
——唐靖居然搶了他的臺詞。
看着司徒情失神的模樣,唐靖不由得問道:“怎麽了?”
司徒情回過神來,默默看了唐靖一眼,然後道:“忽然覺得你很讨人厭。”
這自然是反話,卻也帶了幾分真的意思,唐靖聽了,便忍不住笑道:“能讨你的厭,我也很高興。”
司徒情冷冷瞪他一眼,唐靖便乖覺地不說話了。
二人相對沉默了片刻,唐靖神情認真地開了口,道:“這一年,你過得好不好?”
司徒情聽到唐靖這句話,心中莫名一酸,半晌,他淡淡道:“不好,一點都不好。”
唐靖從沒見過這樣在人前示弱的司徒情,便真正知道司徒情這一年确實是過得不好了,心中一顫,他走上去抱住了司徒情,低聲道:“是我錯了。”
唐靖認真的語氣讓司徒情心中也不太好受,然而這個道歉來的不明不白,司徒情向來多疑,半晌,他伸手推開唐靖,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唐靖知道司徒情遲早會看出端倪來,但沒想到這麽快,沉默了片刻,他微微一笑,道:“我還有一件事沒有辦完,不如你同我一起,咱們慢慢走,我慢慢說。”
既然見到了唐靖,司徒情便沒有再放人離開的道理,他也不問唐靖要去辦什麽事,便微微颔首道:“好。”
這樣溫和寧靜的司徒情正是唐靖最喜歡的模樣,示意唐靖忍不住別過頭,微笑着在司徒情額頭上吻了一下。
這一次,司徒情沒有任何不适的表示,等到唐靖回過頭時,他也只是淡淡看了唐靖一眼。
·
荒郊野外,沒有任何人,唐靖就這麽靜靜牽着司徒情的手緩步往前走,一邊走,一邊跟司徒情講述自己這一年來的遭遇。
唐靖原本以為自己是必死無疑,但那時追魂針并沒有直入他心脈,所以在流水将他沖到下游時他還尚存一息。
後來是小榮的爺爺,也就是鐵匠鋪的前任鐵匠将唐靖救了起來,那時唐靖手裏還緊緊握着追魂針破碎的針匣。
唐靖昏迷了三日,醒過來,第一眼見到的便是追魂針破碎的針匣,他想起當年那個傳說,便忍不住把針匣小心翼翼地拆了開來。
結果,針匣裏果然有一張絲絹。
然而這絲絹并不是什麽絕世機關的圖譜,而只是寫着潦草的幾行字。
原來那位暗器師并沒有真正創出什麽絕世機關的圖譜,只是自己想要毀掉追魂針這麽一個可怕的暗器,但又不忍心,所以便想出了這麽一個法子。
因為想要毀掉追魂針的人,要麽就是對權勢和武力有極高的崇尚,要麽就是世間極善,第一種人自然是不可能如願以償,而暗器師也害怕誤傷到第二種人,便在暗器匣中的絲絹上寫下了解救中了追魂針之人的方法。
因為在他看來,既然這暗器已毀,便再沒有必要讓人為它送命了。
這張圖紙使唐靖撿回了一條命,可惜的是唐靖在水中浸泡太久,寒氣滲入骨骼,追魂針也使得一部分筋脈嚴重受損,哪怕最後取出了追魂針,他的左臂也差不多廢了。
司徒情一直安安靜靜地聽着唐靖講他的故事,聽到最後,他心中一痛,低頭去看唐靖的左臂。
這時,司徒情才發現,唐靖的左手上一直都戴着黑色的手套。
看着司徒情的目光,唐靖默默嘆了口氣,主動将黑色的手套緩緩摘了下來。
同右手的光滑修長相對比,唐靖的左手上血管暴起,五指微微有些扭曲,樣子實在是說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說是猙獰。
“還疼不疼?”司徒情看着唐靖的左手,低聲問道。
唐靖目光動了動,再次不動聲色地戴上了手套,然後他微微笑了笑:“現在不疼了。”
“嗯。”
司徒情的情緒顯然不太好,唐靖看着這樣的司徒情,忍不住轉過頭,凝視着他的眼睛,靜靜道:“也許我的左臂這輩子都沒法恢複,可我覺得這很值得。”
說到這,唐靖微微笑了笑,又道:“我不隐瞞這件事,是我私心想你知道了心疼我,但我更想你知道,我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樣子,如果子卿你後悔——”
“我從不後悔。”
這一句話,讓唐靖震驚了半晌,許久之後,他臉上顯出了幾分極其溫柔的笑意。
而司徒情,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忽然主動走上前去,給了他一個擁抱。
“就如你從前所說,我們之間,無需隐瞞。”
唐靖聽到這話,眼眶陡然一熱,然後他第一次伸出了那長久沒有使用過的左臂,略顯無力,但十分認真地擁抱住了眼前的司徒情。
“走吧。”
最終是司徒情緩緩松開了唐靖的手,然後平和溫柔地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視一笑,就這麽牽着手,繼續走向遠方。
68.上路
小榮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吃飯了,他現在無比想念那個小小的鐵匠鋪,也想念小唐做的雞蛋羹和烤雞腿。
窗外又傳來縣丞老爺跟他夫人的吵鬧聲,小榮莫名覺得煩躁無比。
他們吵架的源頭是小榮。
小榮的娘跟縣城老爺是年輕時候認識的,後來鬧饑荒,兩人走散了,小榮的娘就帶着縣丞老爺給的玉佩去了那個小村子,後來鐵匠鋪的主人收留了她,一收留就是近十年。
前年小榮的娘去世了,把玉佩交給了鐵匠鋪的老主人,結果老人今年也去世了,唐靖就鄭而重之地将玉佩交給了小榮貼身帶着。
因為唐靖自己也有打算,他沒法照顧小榮一生一世,這麽做也是希望小榮能夠盡快成長起來。
結果當日那玉佩被賊人偷走,當時跟着縣丞老爺多年的一個老管家看見,立刻就回來禀報了縣丞老爺,也是這樣,他們才找到村子上去的。
小榮也聽說自己有個親爹,原本他以為自己的親爹是個大官,結果到這鎮上來一看,房子屋子也都那副模樣,再加上又多了個潑辣刁鑽的後娘,頓時就不願意了。
那縣丞夫人見到小榮脾氣臭不服管,便把小榮打罵了兩頓,小榮就愈發不願意了,當即便跳腳對着縣丞老爺說‘你把玉佩還我,你才不是我爹,我爹沒這麽窩囊’。
這句話把縣丞老爺說得極沒面子,縣丞夫人又立刻生事說小榮未必就是縣丞老爺親生的,兩人吵吵鬧鬧了一天,也沒個結果,又害怕小榮逃跑,就把小榮關了起來。
唐靖和司徒情來到縣丞宅子外邊,老遠便聽見縣丞夫人罵街的聲音,司徒情略略皺了皺眉頭,一旁的唐靖更是有些汗顏,覺得不應該讓司徒情跟自己一起來。
“你在這等等我,我辦完事就出來。”
司徒情看了唐靖一眼,覺得唐靖應該不會就這麽消失不見,而屋裏那嘈雜的叫喊聲又實在是讓他心煩,所以他便略略點了點頭。
唐靖見狀,微微一笑,便縱身一躍,翻進了縣丞家的庭院。
小榮原本站在窗戶邊上,無聊地看着縣丞老爺和縣丞夫人吵得不可開交,忽然一眼看到走過來的唐靖,他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來。
“小唐!我在這!他們把我關起來了!”
唐靖原本只是想對縣丞老爺說些道理,若是縣丞老爺聽不進去他便将小榮帶走,這會見到那倆糊塗夫婦居然将小榮關了起來,頓時心頭火起。
縣丞老爺聽到小榮的喊聲,扭頭一眼瞥見唐靖,頓時吓了一跳,因為他家大門現在關的嚴嚴實實。
而縣丞夫人更是直接就尖叫了起來。
唐靖見狀眉頭一皺,以防生事,隔空便點了縣丞夫人的啞穴,然後緩步走到吓得渾身篩糠的縣丞老爺面前,道:“既然你們這麽對小榮,我也沒辦法,只好帶他走了。”
說完,唐靖便轉身朝着關小榮的那個小屋子走去,而縣丞老爺一個激靈回過神來,忽然便沖了上來,一把抱住唐靖的腿,然後張口便高聲喊道:“來人啊,有強——”
強字說到一半,縣丞老爺便被唐靖一腳踹開,順便補點了啞穴。
唐靖原本覺得縣丞老爺只是懼內,現在發覺不光是個懼內更是個草包,便不作他想,一心只想帶走小榮了。
唐靖只是一掌便劈開了那小屋的屋門,小榮見狀立刻就從房間裏撲了出來,一下子摟上了他的脖子。
唐靖跟小榮關系雖然不錯,但這也還是他第一次被小榮這麽親近,頓時有些不适應了。
而小榮則抱着唐靖連蹦了好幾下才乖乖下來,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
見到這樣的小榮,唐靖不由得微笑着搖了搖頭。
小榮被放了出來,最恨的就是縣丞夫人,現在看到縣丞夫人被點了穴道,他立刻就沖上去,踹了縣丞夫人一腳。
唐靖一下子沒攔住,便皺了眉,呵斥道:“不許這麽不懂事。”
小榮踹也踹了,現在唐靖教訓他他便聽着,末了龇牙一笑:“那我們可以回去了嗎?”
唐靖也被小榮這股機靈勁給逗笑了,哎了一聲,唐靖道:“好,這就回去。”
二人就這麽大搖大擺地從縣丞府上出來,倒也沒人攔他們,畢竟這裏偏僻,而說實在的,縣丞也算不上什麽大官。
走出縣丞府,唐靖往四處一看,忽然心中一驚。
司徒情不見了?
小榮跟在唐靖身後,看着唐靖神情變化,不由得扯了扯他的袖口,道:“小唐?”
唐靖勉強定了定神,再往四周一看,仍舊是沒有司徒情的蹤跡。
這下唐靖真的有點害怕了,正當他準備先暫時放下小榮,自己一個人去找司徒情的時候,一輛馬車緩緩地從前方路口駛了過來,一襲白衣就這麽靜靜地坐在馬車前,司徒情又戴上了面具。
看到司徒情和馬車,唐靖立刻松了一口氣,他拉了拉小榮,準備走上前去,卻發現小榮忽然不動了。
唐靖微微一愣,低頭看去,這才發現小榮居然看司徒情看呆了。
這下子唐靖又是好笑又是感慨,而司徒情看到唐靖,便将馬車駕了過來,小榮這時仍舊是呆呆地盯着司徒情。
“這是你的小朋友?”司徒情看着小榮發呆的樣子,并沒有生氣,反而還顯出幾分興味來。
唐靖正想開口,小榮卻忽然瞪大了眼,猛地往後跳了一步,指着司徒情道:“你!”
這下,唐靖和司徒情都莫名其妙起來,司徒情看着這樣的小榮,似乎是覺得他很有意思,便微微挑眉,道:“我怎麽了?”
“你是那個畫像上的人!”小榮這會總算把話說清楚了。
聽到這句話,唐靖不禁莞爾,司徒情愣了愣,卻也微微笑了起來。
而小榮還準備再說點什麽,卻被唐靖攔腰一抱,一把塞進了車裏,就在小榮掙紮着準備出來的時候,唐靖卻威脅着對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又看了一眼車外的司徒情。
小榮其實很想問問唐靖是怎麽認識司徒情的,但看着唐靖這個動作又想着司徒情一開始冷冷的模樣,他自己揣摩了一下,不由得也默默住了嘴。
小榮不出聲了,唐靖便笑了笑,轉身鑽出來,坐在馬車前邊來。
“去哪?”司徒情默默拉轉了馬頭。
唐靖笑着看了司徒情一眼,伸手去接缰繩和馬鞭,“我來吧。”
這麽幹的時候,唐靖順便在司徒情白皙的手背上輕輕握了一把,很是不動聲色,也很是有滋有味,然而司徒情卻也很快就察覺了,反手便狠狠地在唐靖手腕上敲了一下。
“哎喲!”唐靖忍不住痛呼出來。
唐靖這一聲,讓司徒情想起唐靖之前受的傷,目光動了動,司徒情道:“沒事吧?”
唐靖心中竊笑,表面上一本正經地道:“還好,不過要是吹吹就不痛——”
這一次,司徒情幹脆一腳把唐靖踹下了車。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車裏還有個小榮呢。
司徒情十分無語地想。
不過很快,缰繩和馬鞭便又到了唐靖手上——畢竟司徒情不習慣做這些事。
唐靖一邊駕車,一邊道:“我要先帶小榮回村子收拾東西,之後我們去哪?”
“你沒有可去之處嗎?”司徒情斜靠在馬車邊上,淡淡問。
唐靖微微一笑:“你去哪我就去哪。”
這個馬屁可以說拍的毫無水平,但唐靖很清楚,司徒情就吃這一套。
果然,司徒情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目光變得柔和了些許,然後道:“跟我回教中如何?”
唐靖自己也差不到料到是這個結局,所以并不意外,點點頭,道:“無論哪裏都好,只不過要去教中我就得先找個人家安頓好小榮。”
司徒情聽着唐靖這話,還未開口,一直在偷聽的小榮卻再也按捺不住,唰地一下掀了簾子冒出個頭來,抗議道:“你去哪我就去哪,想丢掉我,沒門!”
小榮這刁鑽的性格讓唐靖十分無奈,而一旁的司徒情卻在這時笑了笑,道:“魔教你也敢去?”
“魔教?”
小榮聽到這話,默默吓了一跳,心裏卻是不信,于是硬着頭皮道:“你們騙人。”
司徒情垂眸淡笑:“騙你是小狗。”
小榮跟司徒情并不熟悉,只覺得司徒情現在說話雖然随和,但身上卻總有一種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威嚴氣質,所以司徒情跟他開玩笑,他也當了真。
半晌,小榮看了一邊也微笑着的唐靖一眼,嘟囔道:“那我也要去。”
這下是唐靖詫異了,畢竟那個村子裏總有人會編出些魔教吃人等荒誕的理由來哄騙吓唬小孩,小榮也是被吓唬的其中一個,他還真沒想到,小榮居然有這個勇氣。
而小榮這時看了看唐靖,又看了看司徒情,道:“反正我也是沒地方去了,親爹都那個德行,還不如去魔教呢。”
這話一出口,倒又把司徒情逗笑了。
69.對錯
唐靖原本還擔心小榮這樣刁鑽的性格司徒情不會喜歡,現在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不過沒一會,上蹿下跳的小榮就讓司徒情顯出了幾分不耐煩的神色,唐靖見狀連忙封了小榮的穴道把他塞進車裏睡覺去了。
司徒情靜靜靠在馬車邊假寐,唐靖看他半睜半閉的眼睛便猜到他是在想事,沉吟片刻,唐靖道:“想什麽呢?”
司徒情回頭看了唐靖一眼,末了淡淡道:“我總覺得放楊情去昆侖并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唐靖沒想到司徒情忽然提起楊情,微微愣了愣,随即他笑道:“這有什麽難的,去把他接回來不就成了。”
“說得輕巧。”司徒情淡淡瞥了唐靖一眼,“你以為昆侖門是說進就進說出就出的嗎?”
司徒情這話說得有理,唐靖遲疑了片刻,道:“不如我去見一見鶴歸,跟他說——”
“罷了。”司徒情忽然默默打斷了唐靖的話:“我親自去一趟。”
唐靖沒想到司徒情這麽快就改了主意,微微沉默了一會,倒也沒有什麽異議。
畢竟在唐靖看來,司徒情跟鶴歸,現在也不過是普通友人的關系了。
而司徒情,心中卻是懷着另外的心思。
知道鶴歸因為懷疑而出賣自己的事情之後,司徒情便一直想去昆侖要回楊情,他實在是不希望楊情也變成第二個鶴歸。
而且,司徒情很明白,楊情那樣的性子,如果跟着鶴歸,最後不是養呆了就是養殘了。
除了楊情的理由,司徒情自己也有幾分私心。
想再見鶴歸一面,也算是徹底斷了自己最後的一點念想——他早該知道鶴歸是那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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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易水生了一場大病,當年他雖然嘗了一口楊情的血,解了身上的毒性,但積年的沉毒已經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侵害,只不過白易水一直很能忍,所以看不大出來。
只不過這些埋藏的病根,終有一天爆發出來,就像星星之火遇到了荒原,立刻便點着了。
那一天是個晴好的午後,卓雲和白易水一同立在停雲峰的溪水邊看風景,毫無預兆的,白易水就這麽望着溪水倒了下去,半個身子都泡在了冰冷的溪水裏。
卓雲一開始還以為白易水是在開玩笑,索性不理他,但就這麽持續了将近半盞茶的時間,白易水還是一動不動,卓雲就慌了。
他急急忙忙地将白易水抱起來,放到了草屋裏的床上,再摸白易水的脈門,竟然是雜亂無章。
卓雲吓了一跳,他并不精通醫術,只能掏出魔教的續命丹給白易水服下,白易水勉強靠這個吊着命,卓雲便急匆匆地飛奔下山去找大夫。
然而不幸的是,居然所有的大夫都一邊捋着胡子一邊嘆氣,委婉地讓卓雲早些準備後事。
前兩個大夫這麽說的時候,卓雲是直接踹翻了他們的藥箱,然後将人掃地出門,第三個大夫這麽說的時候卓雲就開始六神無主,第四個第五個大夫都這麽說的時候,卓雲便心灰意冷地将大夫送了出去,然後關上了屋門。
白易水在這期間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過。
他英俊的臉色因為病和幾日不進水米變得蒼白而憔悴,卓雲就這麽靜靜地站在床邊看着這樣的白易水,看了一會,忽然有眼淚從他黑亮的眸子裏滾落了下來,一滴又一滴,怎麽都止不住。
哭過之後,卓雲緩緩地蹲了下來,他就這麽蹲着,靜靜地看着白易水的模樣,一邊握着白易水的手,一邊給白易水輸送真氣。
卓雲經歷了這麽多人的死亡,這是第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恨與可怕。
又過了一天,白易水忽然睜開了眼,他睜開眼的時候卓雲正握着他的手靜靜地靠在床邊睡着了。
這時候的卓雲散着頭發,衣着不整,眼眶還微微發紅,一副潦倒衰弱的模樣。
看着這樣的卓雲,白易水感覺到自己枯竭的心裏又生出幾分氣力來,于是他緩緩伸手,摸了摸卓雲柔軟光滑的頭發。
白易水這麽一動,卓雲便醒了過來,他看着白易水,愣了兩秒,忽然撲上去,将白易水緊緊地抱住了。
卓雲用的力氣太大,白易水被他勒地幾乎要喘不過氣來,血氣在胸口翻湧,可白易水莫名覺得這樣又是痛苦又是甜蜜。
抱了白易水一陣子,卓雲松開了他,卻又緊緊握着他的手,生怕他再睡過去,急切地問道:“你究竟得了什麽病?為什麽好好的人突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白易水看了卓雲一眼,半晌他微微一笑,用幾不可聞的氣聲淡淡道:“這也許是我的報應。”
卓雲聽到報應這兩個字,簡直氣急反笑,他緊緊攥住了白易水的手,道:“我看你是病傻了,要真是這樣,你最好還是別說話了。”
說完這句,卓雲又掏出一片千年老參的切片,遞到白易水唇邊,道:“好好養病,不許亂想。”
白易水依言把參片含進嘴裏,目光卻一直黏在卓雲身上,半晌,他淡淡笑了笑,道:“我要是就這麽死了——唔——”
白易水蹙起了眉頭,因為被卓雲狠狠掐了一把,他吃痛,便不再說話了。
而就是這樣,他也靜靜地看着卓雲。
卓雲被白易水淡淡的目光看着,心中略略有些不自在,更添了幾分心酸。
他雖然隐隐猜得到當年自己被楊珏鞭笞的事跟白易水有關,但他早就不在乎這些了,至少他現在知道,白易水是一心一意為他好的。
白易水清醒了一會,便又不知不覺的昏睡了過去,而卓雲也不叫醒他,只是揉了揉微微泛紅的眼睛,悄悄走到草屋外,放飛了一只鴿子。
他不得已,要向司徒情求助了。
·
唐靖帶着小榮回停雲峰,司徒情便改道去了昆侖。
此刻雖然是夏季,但昆侖峰頂仍舊覆蓋着一層厚厚的積雪,司徒情緩步上山,只覺得寒氣逼人,透入肺腑。
想一想楊情之前是在四季如春的江南生活,現在來到這種地方,司徒情便莫名有些心疼。
到了昆侖派的正殿前,司徒情先是勞煩門口的小童進去通傳,然後自己便立在樹下,看這漫山遍野的雪景了。
正在司徒情看着一株霧凇微微出神的時候,忽然聽到一個熟悉卻又微微有些陌生的聲音驚喜地喊道:“大哥哥!”
司徒情心中一動,剛一回頭,便被楊情撲了個滿懷。
而随後,還未等司徒情發話,楊情便自覺地從司徒情身上退了下來,然後仰着臉道:“大哥哥你總算來看我了。”
看着楊情凍得紅撲撲的臉,司徒情目光動了動,問道:“這一年你過得還好麽?”
楊情聽到這個問話,思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