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28)

這次終于有反應, 抿着嘴角笑起來。

他眼睛還是紅的, 臉上還挂着剛才哭時流的淚痕,現在卻又笑得格外治愈, “那個哥哥說過只喜歡我,他只是我一個人的哦。”

小孩眼睛很大,“就算你喜歡他, 你也搶不走。”

他看到面前人垂着眸,像是被自己的架勢吓到,便愈發開心。

小陰希忍不住把眼神往他身後那扇門瞟,在想自己的哥哥怎麽突然從鏡子裏出來了。先前怎麽跟他講話都不理,現在又突然出現。

他仔細一琢磨,想起剛才哥哥似乎很聽這人的話。

小孩嘴角的笑又瞬間收斂,眼神裏的光恢複陰沉。

他開始飛快琢磨心思,分心時沒注意陰希已經從門口走到床邊。床墊底下明顯藏着什麽東西,高處一大截。他不算費力的找到了底下厚厚一疊草稿。

旁邊的小孩突然瘋了似的撲上來,一口咬上他胳膊!

活像是從個人變成了小野獸,咬他的時候恨不得直接從他胳膊上咬掉塊肉。但陰希仿佛毫無察覺,任憑他把胳膊咬得血肉模糊,照舊翻開草稿第一頁。

草稿上有只眼睛被細筆勾勒,栩栩如生。

陰希眼神略一凝滞,

這只眼睛和廖沉凡的眼很像。

“啊,我家小希平時沒什麽愛好,他不愛說話,就總喜歡寫寫畫畫,老師都說他畫畫很有天賦,他素描畫得很好,”女人帶着口罩和墨鏡,進門後都還沒摘下。她似乎很着急往裏屋走,所以在程小鳴攔着她問事的時候顯得不大耐煩。

女人連鞋子都沒換,走到半道就開始喊:“陰希!”

從屋裏突然傳出劇烈撞擊聲,活像是要把門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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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猝然瞪大眼,整個人的情緒都在瞬間繃緊。

她幾乎是狂奔到屋外,發覺門被反鎖之後,又發了瘋似的用身子和頭撞門,歇斯底裏喊:“我跟你說過什麽!陰希!你為什麽要帶人去你房間!”

她撞了兩三次,很快把頭撞出了血。

正準備撞第四次的時候,門猝不及防被由內打開,

小陰希怯怯站在門旁邊,嘴角抿着血,滿眼無措茫然,“媽媽。”

女人一把拽住他胳膊把人扯出來。

小陰希腿短,她走一步小陰希要走三步,偏偏女人走得飛快,一路幾乎是拖着小陰希在走。她走到門口的時候,一股莫名出現的猛風突然從正前向她頂來。

廖沉凡把男孩從她手裏帶回來,面無表情看她。

“你要幹什麽?你們要幹什麽!這是我兒子!”女人表情猙獰,“你們随随便便闖進我家裏,現在又要管我的家事是嗎?信不信我報警抓你!”

“哦,”廖沉凡說:“我好害怕。”

女人:“……”

“你要帶他幹什麽?”廖沉凡冷聲問。

他問完的時候,恰逢陰希從裏屋走出來,垂着胳膊。

他另只手拿着沓紙,把紙攥得發皺,垂着的胳膊上有深而可怖的牙印,血流了幾乎半條胳膊。

陰希擡眼跟他對視。

“這是我兒子,跟你有關系??”女人看見他分神,立即伸手把他身後的男孩重新拽回去,徹底失去理智,“我就算把他賣了也跟你們沒關系!”

廖沉凡沒顧上她,

他快走幾步攥住陰希胳膊,皺眉問:“你又幹什麽了?”

陰希沒回他。

他偏過頭,看着女人把男孩拖到對面的倉庫裏,看她瘋子似的把門鎖起來,還在外面堵上櫃子也木椅。

“你知道嗎,”

他突然出聲,不知道是在跟自己說,還是在跟面前的廖沉凡說:

“那個屋裏有監控。”

“你不是喜歡畫素描?媽媽給你報個素描班怎麽樣?”

女人穿着工裝,領口處的工牌上貼着“趙輕靈”三個字,她明顯剛下班,身上到處都是灰土,抱着一個很大的紙箱子進屋,費力挪到桌上。

男孩站在旁邊,看模樣有些怕。

“老師跟我說你很有畫畫的天賦,媽媽就你這麽一個兒子,當然要把錢都花在你身上。”趙輕靈沒有回頭看他的表情。她沒找到刀,就愣是用指甲撕開了密封紙箱的透明膠帶。

“媽媽。”男孩終于出聲,“你要幹什麽?”

“我要監督你啊,你爸爸不管你,我再不管你,你以後怎麽出人頭地啊?”講到出人頭地四個字時,趙輕靈眉眼間盡是解脫似的幸福感。

她說:“媽媽要往你的房間裏多裝幾只眼睛。”

當時的趙輕靈确實對他非常好。

所有的錢都用來給他買畫畫用的水彩筆,給他報各種各樣的補習班,而自己甚至連遮擋淤青的墨鏡都是從門口廢舊回收物的箱子裏撿來的。

她一個月工資不到兩千,在省會城市,要養起一個孩子的難度幾近登天。

“你媽,”程小鳴後怕似的看着門外走道,說出口的兩個字又被生生咽回去,重新整理語言:“這女人是不是有點問題?剛才進屋的時候還好好的。”

他察覺到氣氛的僵持,但還是小心翼翼問了句:“去幫那孩子嗎?”

陰希收回視線,“這是劇情,不用插手。”

蘇兆他們聽到動靜以後,也從走道盡頭跑了過來。

“我聽到有個女人在喊?是NPC的媽媽?”蘇兆伸着腦袋在屋裏到處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有些着急,“剛才明明聽到聲音了啊!”

陰希自顧自坐回沙發,又開始翻看手裏的東西。

廖沉凡不知道從哪裏翻來了紗布,不大熟練的替他包紮傷口。他時不時跟着瞥兩眼陰希手裏的話,但沒出聲,明顯不準備為這些東西作解釋。

“所以你也是我設計出來的?”陰希看完了畫,突然問。

“可以這麽說,但是也不完全對。”廖沉凡默了幾秒,“你原本沒打算設計世界。”

陰希偏頭看他。

“別的設計者都是主動找上門交給SOM作品,但你是特例。我不知道SOM是怎麽發現你的,但當時你确實還是個完全沒接觸過世界設計的孩子。”廖沉凡替他包紮好,卻仍然揪着紗布尾巴半晌不松手。

陰希問:“幹什麽呢?”

“給你系好看點,”廖沉凡一笑,“給你系個中國結?”

陰希:“……”

他無情戳破面前人不算熟練的轉移話題的技巧,“後來呢?”

“你覺得趙輕靈對你怎麽樣?”廖沉凡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他。

他問話時眉眼間突然湧現出非常冷然的厭惡情緒,不是對陰希,而是低垂眉眼默默醞釀。這樣的情緒在陰希再次開口時倏然消散。

陰希認真思索幾秒,說:“對我很好。”

“你知道我剛見你的時候,你是個什麽樣的小孩?”廖沉凡挑眉,“你當時張嘴是她,閉嘴也是她,有什麽好東西都想着給她。”他一笑,“就是個媽寶。”

陰希面無表情。

“你爸雖然打人,但是很少能真的打到你,就是因為每次她都護着你。”廖沉凡默了半晌,“她确實對你好,但我不喜歡她。”

面前人大抵是不想把話說得太直接,又不知道能怎麽換着法子把事情講清楚。

廖沉凡揪了半天的中國結,最後只揪出個死結。

他心情也不好,但依舊溫聲講完了話:“有一種人對誰好,從最開始就懷着極強的目的性。或許這種目的在短時間內看不出來,但一定是對她本人有利的。”

“我原本以為這樣的心理永遠不會在一個為人母者身上出現。”

陰希晃了下胳膊,盯着手腕處的死結,略微發呆。

廖沉凡說:“趙輕靈是我見到的第一個。”

“你們到底為什麽要藏着掖着??知道她在哪就說出來,一群人活不比一個人活好嗎?”

走道裏的講話聲驟然提高好幾個音量。

程小鳴快要把嘴皮磨破了,末了還是沒能說服面前幾個人相信自己。

他一擺手,“愛他媽信不信,剛才那女人拖着小孩出來以後就消失了,我們不知道她在哪裏!”

“就算是NPC也不可能站在原地憑空消失。”對方回怼他。

“诶,行了李封,”蘇兆十分好脾氣的過來勸架,“怪就怪咱們剛才沒留神。”

程小鳴:“……”

好一朵清純白蓮花。

這話沒起到勸架的正向作用,反而起了反作用。

“自私的人不會有好下場的。”李封最後惡狠狠抛下這句,便偏身進了房間。

進房間時還特意看了眼客廳裏的兩人。

陰希起身,正好撞上表情複雜的程小鳴。

“非說咱們有線索,剛才的線索不都跟他們說過了?這人軟硬不吃,”程小鳴撇着嘴,問:“小希,咱們下次藏哪裏?”

“不管藏哪裏,最後都會被找出來。”陰希沒開口,廖沉凡便主動接了話,“玩家就這麽幾個,等到只剩一個時會是什麽情況?”

走道裏永無休止的拖拉腳步聲和咒罵聲,始終萦繞在身邊的瀕死感和絕望。

只是想一想,程小鳴就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那怎麽辦?”他問。

從對門的倉庫裏突然冒出一陣急促敲門聲。

緊接着,消失已久的腳步聲再次從走道外傳來。仿佛一段視頻被回檔重播,甚至連咒罵的話都跟上次一般無二,只是風裏攜來的血腥味變得更重。

程小鳴瞬間忘了剛才聊過的話題,

他急得忘了自己剛才要說什麽,“粒姐和醋姐都還在外面,這特麽,小希你們先藏起來。”

他話音剛落,

眼角餘光瞥見陰希就這麽從屋裏走了出去。

程小鳴:?

腳步聲很快逼近。

四處遁逃的人很快找到合适的地方藏好,透過縫隙觀察外面的場景。

少年站在走道中央,正迎着面前踉跄走來的男人。

男人被割了鼻頭,眼珠仿佛被定住一般轉向眼角,只盯着左邊看,他手裏攥着個已經被摔碎的玻璃瓶,滿身是血腥和酒精的混合刺鼻味。

男人走到他面前停下,嘴角漸漸咧起,明晃晃是找到獵物後的狂喜。

“你好。”

陰希盯着他,語氣平靜而鎮定,“我是陰希的老師,來跟您商量他書費退款的事。”

男人:?

藏在櫃子裏的衆人:????

“哥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火坑裏推?”程小鳴瞪大眼,“再怎麽說這人也是他親爹,總該能認出自家兒子吧?更何況小希跟小時候長得那麽像。”

男人似乎怔愣一瞬,臉上的狂喜依舊未變。

但明顯從歹毒兇狠變成了讨好意圖。他慌忙把手裏的酒瓶丢開,畸形醜陋的臉上露出讓人作嘔的笑,“原來是陰希的老師,我是陰希的爸爸,您把錢給我就好。”

陰希沒出聲。

男人搓着手看他。

他沉默了很久,只一動不動盯着男人,仿佛在壓抑克制着某種情緒。

陰希垂下眸,沒再看他,“不請我進去坐?”

男人絲毫沒設防,“好!家裏先前沒有招代過客人,我不懂這些,您見諒。”他連忙前走幾步推門,先沖着屋裏扯着嗓子喊了聲陰希,随後又扭過頭看他,“退錢是給現金嗎?退多少啊。”

陰希跟在他身後進屋,随便說了個:“三千。”

男人表情微妙一瞬,

“臭娘們,平時不見給我掏這麽多錢,倒是舍得給個小兔崽子花三千。”他小聲咕哝,扭頭沖着旁邊空地啐了一口,旋即又變回了剛才那副谄媚模樣。

陰希坐到沙發上,看了眼表。

游戲規則是只有在NPC找到一位捉迷藏的人并将其殺害後,才算單次任務的結束。沒有規定具體的時間,給出的唯一限制條件就是殺害一名玩家。

他沒有玩捉迷藏,已經被率先剔除了這個範圍。

陰希在想,當時的自己為什麽沒有考慮到有這種情況。

這時一個不算小的漏洞。

“您直接把錢給我就行,稍後等孩子他媽回來,事情就不好辦了。”男人端了杯涼水過來,水上還飄着層灰。他眼珠一直偏着看,嘴角咧起時兩邊都不對稱,

“陰希他上學還交了什麽錢?”

陰希問:“有什麽事?”

“我也沒什麽事,就是想說,您看着那些錢如果還沒往上報,要不也退回來給我?”男人說這話時非常理直氣壯,“我覺得那小孩不是個上學的料。”

“可他媽非不聽,賺得那幾個錢全都扔了出去,那不是白花錢嗎!”

“所以我想着把錢拿回來,”男人看似是在詢問,但語氣裏并沒有任何客氣的意味,“您看行嗎?”

陰希沒回答他的問題,擡眼看向牆上的表。

“如果是全部的錢,”他慢吞吞道:“那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男人的嘴角快要咧上天。

“數目太大,沒辦法用現金給你,但是可以用支票。”陰希裝作很認真的詢問:“可以嗎?”

男人搗蒜似的點頭,恨不得把頭點掉。

藏在房間各個角落裏的玩家并不明白陰希到底是要做什麽。

他們也不敢喘息,屏息凝神。這種感覺其實并不舒服,陰希拖得時間越長,狹隘空間裏的空氣越稀薄。

程小鳴不敢說話,就只能發消息給殷簇:

[醋姐,小希跟你講過他的計劃沒?]

[他這是什麽意思,他有支票?]

殷簇很快回他:

[支票這東西還不好搞?我記得有張技能卡就能模仿很多東西?]

[而且還是活的。]

程小鳴沒太看懂後面這句話的意思,也沒等他想明白,客廳裏的男人突然驚呼出聲,

旋即爆發出一陣令人心悸的笑聲。

陰希看着男人拿着支票狂笑,笑得仿佛要斷氣。

他大抵是想狠狠親手裏的支票一口,剛要下嘴時,手裏的支票卻像是長了腿似的跑了下去。男人又立即起身去追,他追得喘不上氣,大張着嘴呼吸。

從地上跳起來的支票突地撲到他嘴邊,冷不丁消失。

男人愣着僵在原地。

他大抵沒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什麽,用手扒着嘴,試圖從嘴裏抓出支票,但是抓了半天也沒抓到。男人癫狂似的低頭到處尋找,他趴在地上時動作突然停住,

“老師,”男人回過頭,看向陰希,“您剛才看到了嗎?”

陰希平靜問:“什麽?”

“就是支票啊!他跳到我嘴裏了!”男人從地上掙紮着站起來,扒拉着嘴,從嘴裏含糊不清的發聲:“您說支票會不會跳進我肚子裏?我要不要把肚子切開看看?”

這句話後是近乎沉悶的死寂。

藏在暗處的衆人這才看出少年的計劃,心底不寒而栗。

陰希彎起唇角,不帶感情的笑了一笑,

“可以。”

74、眼睛

事情的發展超乎衆人想象。

程小鳴沒敢看接下來的畫面, 捂着眼睛,只能嗅到空氣裏愈發濃郁的血腥味。

“不是吧,”他艱難呼吸, “那人真把肚子刨了?”

殷簇的聲音也在發顫:“真的。”

陰希全程就坐在沙發上, 眼睫半阖, 神情安靜鎮定。

似乎他是真的作為哪個學生的老師來家訪,似乎他真的有一大筆錢要退回給家長。他眼睜睜看着男人從桌上找了把水果刀,遵循他的建議刨開肚子。

規則裏只說,讓NPC親手殺死參與捉迷藏游戲裏的任意一人,卻并沒有提及被殺人的身份。

所以被殺的人未必要是玩家、也未必要是被找的人。

男人同樣身為捉迷藏的參與者,如果由他親手殺死自己, 這也可以成為一種破解任務的辦法。

陰希盯着他的動作, 腦子裏卻在想別的。

如果換做是現在的自己設計世界,他不會在破解任務的地方給對方留一丁半點的空子可鑽, 但顯然以前的他不是。陰希有些不明白, 他直覺從前的自己應該會和現在做一樣的選擇。

會網開一面, 只有一種可能。

在男人徹底沒再動的時候, 黑霧從他兜裏的卡牌冒了出來。

黑霧凝聚在他隔壁的沙發上, 又倏然散去。

廖沉凡站在沙發前, 盯了眼前面男人的身體,突然說了句:“還挺聰明。”

[恭喜玩家陰希攻破任務一:捉迷藏。]

[恭喜玩家陰希獲得好感值500點, 獲得游魂升級卡*2。]

[恭喜玩家陰希解鎖任務二:眼睛。]

[完成任務二可獲得好感值1000點, 獲得游魂升級卡*5。]

系統提示音響起的時候,周遭若有若無響起有人倒吸冷氣的聲音。

很長一段時間裏, 沒人敢從暗處走出來,

即使外面的NPC已經死絕,不會再對他們構成任何威脅。

但客廳裏還有另外一個存在。

陰希也終于回過神, 将視線投向廖沉凡,客觀評價:“他确實很愛錢。”

“我就說你們剛才肯定找到了線索,不然怎麽能想到用錢迷惑NPC?”

躲在衛生間裏的蘇兆幾個人出來時,表情微妙又複雜。

蘇兆盯過來,突然說:“我剛才聽到NPC提到陰希的名字。”他大抵自己也不太相信,但最後還是半信半疑的開口,“該不會被關在倉庫裏那小孩也是陰希?”

陰希起身往裏面走,準備去另外一個卧室看兩眼。

跟在後面的程小鳴路過時非常做作的給出一個輕蔑眼神,“才知道?不是一口咬定是我們找到線索了?”

蘇兆:“……”

他也沒心思跟程小鳴鬥嘴,他現在滿心都是震驚。

陰希在自己的房間裏發現攝像頭後,有猜測在男人的卧室裏會不會同樣存在攝像頭。

并沒有。

他又想起廖沉凡前不久跟他講過的話,隐約覺得抓住什麽。

“需不需要我告訴你一些有關趙輕靈的愛好?”廖沉凡從卧室另邊晃到他身邊,用半開玩笑的腔調逗他:“比如她喜不喜歡錢之類的。”

“不用,”陰希如實回答:“她最喜歡我。”

廖沉凡:“……”

廖沉凡:“你給我個撩你的機會?”

“不用撩我,”陰希擡手指了下對面倉庫,“裏面有個人等你撩。”

廖沉凡:“…………”

他突然板起臉,“你胳膊上的傷是不是剛才那小孩咬的?”

“怎麽?”陰希閑閑道:“你去咬回來?”

他在梳妝臺的櫃子裏發現了個有些年頭的智能手機,像是女式手機。

“咬他幹什麽,我又不是牲畜。”廖沉凡用同樣閑閑的語氣,不正經回他:“不過他的賬我可記在你身上了,你先前咬我一口,現在又咬你自己一口。”

“我和我男朋友都吃過虧,”廖沉凡算得明明白白,“你欠我兩筆賬。”

陰希撩起眼皮瞥他。

廖沉凡說:“等着還賬吧你就。”

陰希聽見這句,到底是沒忍住哼笑。

他也沒再跟面前某顆幼稚的球計較這些咬來咬去的糊塗賬,把剛發現的手機遞給他,“這手機裏應該有東西,但是沒電,需要找充電器。”

“找什麽充電器。”廖沉凡接過手機。

陰希沒把他的話放心上,以為他還在因為剛才還賬那幾句來回糾纏。

他瞥見身邊人控制出黑霧。

黑霧從他手心竄出一簇,形成了和棉花糖類似的形狀,将剛才他交過去的老式手機包裹其中,廖沉凡随口跟他解釋:“我的屬性其實是張偏技能的牌,雖然形态是黑霧,但絞殺時使用的主要方式是電。”

“你看,你不知道吧?”他偏過頭去看陰希,“你對你的卡牌可真是不太了解,就,”

嘴邊的話卡在半截,

廖沉凡眸光下垂,居高臨下盯着面前人的眼睛。

陰希大抵是真的很好奇他黑霧發電的原理,又或許是迫不及待想要看看手機裏的線索。這人現在離他很近,纖長烏密的睫毛随着呼吸輕顫,雙眼皮褶皺中的小痣和夢境中完美重合。

陰希的眼皮薄,皮膚也偏薄,他唇瓣也天生薄而色淺,整個人看起來都給一種近乎透明的空靈感。

所以神這個稱號形容他再合适不過。

廖沉凡就這麽垂着眸入神般看他,喉結不自覺輕微滾動。

“充滿了嗎?”陰希突然問。

“嗯,”廖沉凡沒做到收神,就勉強把黑霧收了回來。

其實沒有充滿,就充了一半。

但陰希顯然已經對這個結果比較滿足,長按開機鍵,評價道:“這個功能比你變霧有用很多。”

廖沉凡悶在嗓子裏笑了聲。

“不過你變黑霧是為什麽?”陰希聲音突然變輕了些,他撩起眼皮,跟正垂眸笑的廖沉凡對視,低聲道:“為了方便你像剛才那樣偷看我?”

不正經的笑卡在嗓子眼,

廖沉凡發覺,這麽多年過去,他到如今還是能被某人随便一句話戳得半晌緩不過勁。

在這方面,陰希向來不是個負責任的主。

他自己三言兩句勾出來的暧昧氣氛,又被他自己平靜冷淡的眼神驅散。陰希沒給他任何回應,自己低着頭去擺弄手裏的手機,絲毫沒注意旁邊某人的表情。

老式手機的開機速度很慢。

陰希按了足足五分鐘,才看到屏幕上跳出空白界面,顯示出手機的品牌标志。

“這應該是她的手機,”陰希若有所思,“我記憶裏對這部手機很熟悉,她以前應該經常帶在身上,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沒有再用。”

廖沉凡摸了下鼻尖,“看看就知道了。”

這種最開始的智能手機其實能力有限,沒辦法安裝很多APP。

陰希把整個手機翻了一遍,發現裏面最有用的大概還是備忘錄。他點開備忘錄看,又發現裏面的東西是在太多,右上角顯示足足有上千條。

廖沉凡伸手點開了備忘錄右上角的加號,在裏面找到了搜索關鍵詞的功能。

陰希問他:“你之前用過?”

“沒有,”廖沉凡說:“但是我之前見她用過,挺多次。”

陰希又陷入了幾秒鐘的沉默,

“你上次沒把話講完,不代表你不知道,是你不想說,對不對?”陰希在關鍵詞的空框處随便打了幾個拼音,又删掉,有些心不在焉似的,“為什麽不說?”

廖沉凡撥了下他的手,笑着說:“要打字就好好打。”

陰希這才正經打上了“陰希”兩個字。

上千條搜索記錄瞬間被剔除掉一半。

但是剩下的也足夠他們翻到猴年馬月,陰希皺了下眉,手指懸在關鍵詞上,

他思索幾秒,又點開鍵盤,把“陰希”兩個字換成了“小希”。

一千多條記錄再次被篩選,只剩下幾十條。

廖沉凡看到後,轉身往旁邊走了兩步。

陰希按照時間,依次點開看:

“現在唯一支撐我留在這個家庭裏的,只有小希。好在小希跟他那個混賬爹一點都不像,小希今天在學校畫了一幅畫,畫的是我,回來以後還送給了我。”

“小希是個聽話又聰明的孩子,我唯一擁有的東西可能就剩他了。”

“今天小希說要帶同學回來,他怎麽突然想要帶朋友回來了。他之前都沒有過朋友,是厭倦我這個母親了?還是小希聽了誰的教唆?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孩子!”

“我也沒辦法,我在小希的房間裏裝了幾只眼睛,希望能幫我守住這個孩子。”

到後面,備忘錄裏的內容越來越少,但無非都是這些東西。

他似乎能察覺到撰寫人情緒的逐漸崩潰,絕望。

最後一條備忘錄的時間有些眼熟,

陰希仔細回想,記起大概是自己進入世界設計的時間。

應該也在那天,李憧被公司上層打擊,決定把怨氣撒在他這裏,處理了他的父母。

就在這兩天,備忘錄的內容發生了非常明顯的變化:

“小希好像知道我要賣掉他的事。”

“但是這又有什麽,他為什麽要表現得非常害怕?這些難道不都怪他自己嗎,如果他能再聽話點、再懂事一點,我身為母親,都不會産生這樣的想法!”

“我沒辦法,小希是我唯一剩下的東西。”

涼意透過字裏行間直達眼底。

陰希盯着這一頁,反複看了很多遍。

“那個房間裏真的沒什麽,就剛才女人把小陰希關到了裏面,裏面就只有剛才那個小孩。”程小鳴好心勸阻:“你們最好還是別随便開門,萬一惹到剛才那女人,死得可是你們自己。”

李封依舊不準備聽他的,非常不耐煩的擡手撥開他。

陰希從房間裏出來時,正好看見程小鳴被撥到另邊,滿臉無奈。

對方看到他出來活像是看見救星,急忙跑過來,“小希,他們非要開門把人放出來。”

“你說要是害死他們自己也就算了,可哪次觸發任務不是觸發集體?”程小鳴嘟囔道:“到時候危險的是大家,說不定他們自己還能躲過一劫。”

“就你這膽量?你怎麽上的五星局?”李封已經攥住門把手,扯着嘴角譏諷他。

陰希盯他一眼,“讓他開。”

他允諾了,李封反而猶豫一瞬,

他篤定陰希肯定是有金手指,又聯想到陰希剛進游戲就和NPC打得火熱,愈發直覺大部分線索應該都在那小孩子身上。他得找到那小孩。

上一關任務之前,陰希拽着男孩去屋裏待了半個鐘頭。

李封覺得,自己也應該效仿,帶着小孩去屋裏待半個鐘頭,看會不會發現線索。

他推開門的時候,屋裏并不像是有人的模樣。

直到李封舉起手電筒,手電筒的光線照進去,他這才看見屋裏鏡子前窩着的小孩。

小孩懷裏抱着面落地鏡,仿佛要靠那面落地鏡取暖似的。

察覺到有光線出現,小孩方才怔忪着睜開眼,朝這邊望來。

他幾乎在瞬間将視線鎖定在廖沉凡身上,

小孩整個人蹦起來,跟被彈簧彈起的憤怒小鳥似的,直接沖廖沉凡奔過去,“哥哥!”

陰希在小孩跑過來的時候精準拽住他的衣領,提着他遠遠擱在距離廖沉凡的斜對角。

廖沉凡好笑不笑,“別叫了。”

小孩委屈紅着眼看他,陰希也偏過頭盯向他。

“你叫哥哥都不如叫爸爸,”廖沉凡盯向小孩,示意陰希,“叫爸爸他說不定能少吃點醋。”

陰希:?

他把小孩放下來,但依舊按着腦袋。

李封發現自己現在毫無存在感,有些着急。

他聽了幾句對話,隐約摸到些什麽,眼前靈光一閃,沖着小男孩擺手,“你不是想跟這個哥哥一起嗎?”李封拿出平時哄騙孩子的語氣,說:“我有辦法。”

陰希松開手,也沒再管這小孩的去向。

他看着李封拉住小孩往裏屋走,大抵也猜到了李封心裏的算盤。

“哥,”程小鳴在旁邊問:“要不我放一張卡牌跟過去看看?”

陰希說:“不用。”

他走回客廳,在客廳魚缸的旁邊停下,盯着魚出了幾分鐘的神。

帶小孩進屋的過程遠比李封想象中要簡單很多。

“剛才是不是有另外一個哥哥也跟着你進房間了?”李封有些想不通,“為什麽他剛才進房間的時候用了很長時間,我就可以直接進?”

小陰希人畜無害的沖着他笑:“因為哥哥聽話。”

李封:“……”

李封:聽話?

他覺得這個詞有些怪異,但也沒多想,斟酌着字句繼續問:“那你能告訴哥哥,剛才你跟那個哥哥在屋裏都做了什麽?他有沒有發現什麽?”

小陰希背對他,盯着前面,他看不到這小孩的具體神情,

“我和哥哥在房間裏玩游戲,”小孩乖順回答他:“後來哥哥問了我很多問題,我都回答啦。”

李封心道,果然。

他低聲嗤笑,想着剛才程小鳴說他們沒拿到線索,果然都是忽悠人的。

小陰希推開門,帶他進了房間。

李封也沒拖沓,單刀直入自己想問的問題:“你屋裏有沒有什麽跟眼睛有關的東西嗎?”

“有啊,有很多。”小陰希在他進屋以後,十分貼心的把門反鎖上。

他轉過身,漆黑眼瞳直勾勾盯向李封,又擡手指自己的眼睛,“這個就是。”

李封很容易就沒了耐心。

“不是普通的眼睛!就是,能讓人害怕的眼睛,”李封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只能換個角度問:“之前有沒有玩家來過?當時他們有沒有遇到什麽和眼睛有關的東西?”

小陰希也不知道是選擇性忽視了他的話,還是無意的。

他依舊指着自己的眼睛,認真問:

“難道你看我的眼睛,不覺得害怕?”

李封愣了一瞬。

“這間屋裏有很多眼睛,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你還要逼我,這樣會惹我不高興。”小陰希有板有眼的跟他講:“你惹我不高興,就是惹我媽媽不高興。”

小孩突然壓小聲量,語氣裏莫名平添了股涼飕飕的意味:

“惹我媽媽不高興,你就死定了!”

與此同時,

客廳內。

“離上個任務結束已經過去半天了。”程小鳴陷在沙發裏,口幹舌燥卻也不敢喝水,他現在一看見水杯,就想起第一關任務裏那個男人,

寧願渴死都不要喝這裏的水。

“怎麽?你還挺期待下關任務?”殷簇打趣他。

“不是我期待,是我覺得這樣的副本生活美好的讓人覺得不真實。”程小鳴偏頭,盯向另邊沙發上的兩個人,“小希,凡哥,你們這個副本設計的時候沒有考慮過玩家的舒适程度嗎?”

廖沉凡聽見他這話直接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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